第37章 家庭与责任
“啥玩意！”
钟会抬头望去，见自家老二钟满一副气汹汹的样子从黑暗的巷子里头出现，皱着眉头咬了口窝头便慢慢地咀嚼着，“你现在每个月有十几块钱，我每个月三十多......”
“我不同意！”
“养多一大两小，没有什么问题......”钟会没有搭理自家弟弟，而是继续朝着一脸诧异的钟汉民道“咱家两间房子重新规划一下，隔成三室一厅！”
“我说了，我不同意！”
“滚一边去......”钟会瞪了一眼钟满，看着他那张白净的脸庞，上衣是厂里生产的白色短袖，下身穿着一条棉布短裤，想到了某些事情愈发地觉得这个平时自己挺喜欢的弟弟此时此刻是如何的让人厌恶......
“大哥，那又不是我们的......”
“闭嘴！”钟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钟汉民手里拿着的那包开封的牡丹便从口袋里头拿出火柴递了过去，“以前是我不懂事！”
钟汉民没有接火柴，昏暗的灯光之下却也能依稀看到他的眼部好像有了些变化，钟会放下火柴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这青菜原来是空心菜，只是这盘子里头尽是菜叶子没有看到什么菜梗......
“乡下条件不好，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好过活......没有粮本没关系，慢慢来......省着点花五十多块钱也够了！明儿我上我们厂里的装修部喊人过来看看......”
钟会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窝头，“咱们家里屋子小，他们能很好的利用一些空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你......”
“有人就有钱！”钟会咧开嘴朝着钟汉民笑了笑，“以前是我不懂事......只是觉得你有些对不起我妈，也没认为那是我的什么人！最近我想了想，毕竟也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而且现在我也能挣钱了，咱家现在也就大妹还在念书，那俩......弟弟妹妹，也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到家里来开销也不会太大。过些年就好了......”
“大哥，那不是咱们的弟弟妹妹！”
“你再逼逼叨叨，你信不信我揍你？”钟会瞥了眼钟满，见他一脸愤慨地闭上了嘴巴便看着钟汉民继续道“大妹那儿现在应该攒了有个二百来块钱了，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下就行了。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了......”
“房子隔成三房，四房不知道行不行！要是不行的话，三个房间也算够住了......”
钟会说完这话便拿起手里的窝头继续啃着，钟汉民没有做出什么表达，钟满以及边上的妹妹钟玲也没有出声，即便场面沉默下去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沙！”
钟汉民划了一根火柴打破了沉默，点燃了一根烟后便伸手抹了把脸，又抓起桌上的牡丹塞到了口袋里头，随后抓着边上的双拐缓缓站了起来，“我晚上就不回来住了，不用给我留门！”
双拐撑地的声音很清脆，随着钟汉民的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就慢慢消散不见了......
“大哥，我这儿还有二百三十多块钱......你的工资还没领，领完有个二百七！”
“恩！”
钟会朝着钟玲看了过去，“修房子应该顶多百来块钱，明儿我喊人上家里来，到时候你们看看房间要怎么弄！那样板房之前我也跟你们说过......”
“大哥，你为啥要他们上咱们家住呀！”
看着钟满一脸不岔的样子，钟会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也二十了，虽说没有工作但是也不能这么耗下去了......”
“工作的事情咱们再说，那不是咱们妈！”钟满一脸愤慨地道“那两野孩子......”
“那是咱们弟弟妹妹！”钟会斜着眼朝着钟满看了一眼，“咱妈没的时候，咱们才多大呀？要不是爸没了一条腿，这家里谁做饭谁收拾？我会还是你会......”
“他当初就是想找个女人搭伙过日子，照顾咱们！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那会咱们不能理解......现在我能......”
“反正我不认！”
“那是你的事！”看着钟满梗着脖子，钟会没搭理他，“大妹！”
“人家上了咱们家门，咱们也不用喊妈......但是两个小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毕竟跟咱们也有血缘关系！以后我的工资还是拿给你，等你开学的时候你主动提，提让人家管这个家！你看着给钱就行了，剩下的钱还是你拿着......”
“哥！”钟玲拉开椅子坐下，“你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哪有！”
“那你怎么......我记得以前你是不肯的，爸提了好几次都是......”
钟会笑道，“只是看过的事情多了，想的也就多了......”
“今儿我没回厂里，上医院看人去了......碰上我们厂的一个领导了！”钟会笑道，“人家跟我说过我们厂长家里的事儿，我们厂长你们也听我说过，那是有本事的人......”
“你们知道他家里多少个弟弟妹妹么？七个，也可以算八个......这些人可都不是他亲弟弟妹妹，要么是他三叔家的孩子，要么是他三叔再婚妻子带过来的孩子，还有两个是他姥爷收养的......呃，那个姥爷也不是亲的，好像是他三叔家的弟弟的姥爷！”
看着钟玲一脸不解地样子，钟会便叹了口气道“他是他三叔养大的，不过他十几岁的时候他三叔三婶就没了！他十七岁就出来上班了，挣钱养活一大群弟弟妹妹......”
“我们厂运输科的科长说，我们厂长总说有人就有钱，只要有人早晚什么东西都会有......”
“他养他三叔家的孩子还有收养的孩子？”
钟会咬了口窝头，看着钟玲点了点头，“现在最小的那个跟你一样，十八岁！我听说是以前从河南那边抱过来的，吃不起饭的那几年抱过来的......”
“成分很复杂，但是他们家里人都很好，而且个个都有出息！虽说咱们家现在没什么钱，但是两个四五岁的异母弟妹而已，又不是养不起。让爸带回来，就是咱们家人......”
钟玲点了点头，朝着边上还有些不太服气的钟满看了一眼，随后托着腮帮子看着钟会道“大哥......我偷偷去看过！”
“噢？”
“啥时候呀？”
“四月份吧！”钟玲想了想，“好像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挺......那女的我认得，我跟朋友去下面公社赶大集的时候碰上的！她好像是去卖鸡还是卖什么，我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
“后面找人打听的，两个孩子......挺可怜的！”
“爸在造孽，我也有份......”钟会摇了摇头，“有娘生没爹养，能不可怜么？你看着办吧，你比我聪明，到时候爸带他们进城以后，该置办什么就去置办什么......家里的房子我明天带人过来看，到时候你拿主意就行了！”
“恩！”
钟玲点了点头，“家里也有点布票跟糖票，爸要是明儿下去的话......嗐，刚刚倒是没想起这茬！”
“没事儿！”
钟会摇了摇头，“我应该在京没多少天，凡事你自个主张就行了......能好好相处就尽量好好相处，入我中华者，同之嘛！”
“哈哈哈哈......”
见钟玲笑了起来，钟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八月二号，农历七月初七，周一！
“诶，小鬼你怎么来了？”
小雅端着一个饭盒看到刚爬上楼梯的钟会，“今儿不用上班么？”
“小雅姐！”
钟会摇了摇头，“早上去了趟厂里，厂里现在没有具体的安排！厂长怎么样了？”
“早上换了药，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刚刚把病床摇了起来，勉强能靠着......”走到了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了杨清的唠叨声，小雅笑了笑便走了进去，“哥，小鬼来了！”
“救星来了！”
“噗嗤......”小雅见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老五蹦出了这话就憋不住笑了起来，惹得林信文给了个白眼！
杨清没好气地接过了小雅递来的饭盒，见跟着进了病房的小鬼便打了个招呼，随即吩咐小雅道“待会把那些水果收拾出来，让小鬼带点回家去......”
“小鬼，姐可没当你是外人！昨儿刚好周日，来了好些人过来看你哥，拿了好些东西......你待会带点回去！”
小鬼忙摇头道，“我这空着手......”
“空啥！人家说啥你就干啥......”病床上的林信文没好气地说道，“可别让我又挨骂了，知道不？她肯跟你说这话证明你入了她的眼了，可别不识好歹......”
“说啥呢！”杨清白了林信文一眼，拿着牙签叉了一块苹果递了过去，“吃了！”
“得！”
“都是人家送的，别不好意思！你瞅瞅......”杨清挑了挑下巴示意了一下床头柜子里头的水果，“待会拿点回去，有的人我不熟悉不好意思推！”
“甭废话，大老爷们......”老五给小鬼丢了根烟过去，“坐下喝杯茶！当你是自己人才让你拿，没别的意思......早上还带了好几袋回去呢，压根就吃不完......”
“诶！”小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坐到了门后的沙发上便看着林信文道“今儿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信文一边嚼着苹果一边道，“昨天还有点低烧，今天除了左手不能动以外就没别的事儿了！唐山那边怎么样，能联系到那边么？”
“昨天娜姐她们过来都说还联系不上，那边现在在抓紧恢复通讯.......”
虽然前天才动了手术，但是林信文的声音比前天刚苏醒的时候洪亮多了，而且中气也足，小鬼心里的担忧也没有了，“说是今天下午就能恢复，送货过去的人回来了，说那边的情况跟之前差不多......”
“恩！”林信文点了点头，瞥了眼杨清后便叹气道“昨儿苏书记也过来了，听她的意思是想把那边的人撤回来......”
“这个就甭担心了！”
小鬼摇了摇头，“哥，别说现在那边还在抓紧搜救幸存者需要大量的人手，就是灾后也需要重建......我们回来之前，江总工把那些利害关系都跟大家说清楚了，而且也安主任也传达了你的意思......”
“就是那边分厂想要改成孤儿院的事儿，这个还得厂里定夺！其他事情，你就放心吧......”
“孤儿院？”老五给小鬼递了杯茶过去，随后拿起手边的火柴丢给了他，“分厂变成孤儿院？”
“那女娃怎么样了？”
小鬼刚要回答老五的话，听到林信文这话便把火柴给放下了，“那大娘也只是因为女儿女婿突然没了，有点接受不了而已。刚开始确实以为那孩子不是她亲外孙，有点情绪......”
“刚开始那大娘不肯要，波哥索性就带着那孩子去工地了。后面那大娘想通了，上工地领回去了......”
“恩？”
见在座几人都不清楚这事儿，小鬼就把林信文因为施救而遇难的事情含蓄地说了一遍。人家豁出命帮你把孙女救了出来还差点搭上性命，可你回过头来竟然不想要那孩子，当时也是闹出了一点事儿来......
本以为其他三人多少会有些不满，但是没想到只有叹息。连身为妻子的杨清也仅仅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已！
“若是有机会的话，让那边的人过去看看那孩子吧。父母都遇难了，还是个领养的......”
小鬼把烟点燃了起来，听到林信文这话便点了点头，“恩！哥，我想回去......”
“成！”
林信文见边上端着饭盒的杨清一副不解的样子便轻声道，“你们不懂！去吧，你跟文俊说一声就成了，昨儿娜姐说这些天都有物资运送过去！”
“孤儿院的事儿，到时候我再跟厂里沟通就行了！你过去以后，还是跟之前一样组织人手......”
“哥！”
林信文看着病房门口那一抹军绿色的身影便笑了起来，“哟，林连长！”
“六哥！”
看到门外嬉皮笑脸的老六，杨清反倒是红起了眼眶，“回来干嘛？”
老六摘下帽子走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的林信文裂开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就剩那么一口气呢，害得我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了。要知道你嘛事没有......”
“嘴硬！”
老五走到老六边上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刚到么？”
“刚到！”
老六伸手摸了摸小雅的头发，随后走到病床边上的杨清笑道“姐，放心吧！瞧他这样子，指定出不了什么事儿......医生怎么说？左手能保住么？要是不行的话，咱们上别的医院去......”
“不用！”
“哎！”老六摇了摇头做到了床尾，身上从杨清手里的饭盒里头拿出一块西瓜吃了起来，“犟，死犟！都说咱家就老五跟我脾气倔，我看呀，你才是罪魁祸首......”
“特地回来看我的，还是上唐山救援来的？”
“轮不到我们去救援！”老六摇了摇头，摸了摸口袋便朝着后边的老五道“老五，给根烟！这位是......”
“钟会，喊小鬼就成了！”老五给老六丢了根烟过去，随后向小鬼介绍道“我们家老六，在部队里头当兵......”
“六哥好！”
“恩！”
“你哥是人家拉回来......”杨清朝着有些敷衍的老六的后脑勺拍了一下，“要不是他们看他情况不对开了路拉出来，等你回来等你都看不到你哥人了......”
老六看着林信文嬉皮笑脸道，“三十几岁上火葬场也不算磕碜，勉强合适......”
“滚！”
“叮！”老六从口袋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随后顺手给边上的小鬼丢了过去，“送你了，以后喊六哥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