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木头用久了也是会腐朽的
南家根基极深，南司马掌兵权，宫中的宦臣哥哥掌权势，要撼动是难上加难。
可她不能看着明家冤罪，更不能看着林大人为此枉死。
林夫人在此时愿意将这些东西给她，纵然更多是为了林大人的死，可也在此时为明府解了燃眉之急，她不能不念这份情。
林夫人见她应下，温柔的眉眼稍稍放松了些，她眼眶微红，明明害怕，却又坚持站着。
“大人是为大局而死，我亦不能惧怕奸臣小人，也不能由着这些人逍遥去祸害别人。
明小姐，有劳了。”
“夫人愿意相信我，我自然不会让夫人失望，竟然需要时间，也请夫人耐心等待。”
明嫣攥住她冰凉的手腕，语气沉静地说。
北明江山的掌权者不是好人，宦臣不是好人，可北明朝堂之上从不缺好人。
家眷亦不缺好人。
我明嫣不是好人，却也不能看着好人枉死，坏人却逍遥法外。
与林夫人说罢话，明嫣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
“时候不早了，若再待下去只怕我阿娘和父亲要担心。”
经她提醒，林夫人也连连点头。
“明小姐快些回去吧。”
二人一同从书房走出去，路上静悄悄的，也没有巡夜的侍卫。
走过游廊，前面漆黑的树木后猛地晃动了一下，踩出些动静。
林夫人哆嗦了一下，吓的停住了步子，明嫣警惕得很，当下眯着眼看向前面，袖中的匕首已快拔出来。
树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就在明嫣打算往前出手时，一个身影如鬼魅一般闪了出来，声音俏丽却又有些讥笑。
“明小姐这是做什么。”
这一句话一出，林夫人猛地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喊。
“清儿。”
那女子的声音稍缓和，从后面走了出来，清丽的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语气埋怨。
“阿娘。'
林夫人转头介绍起来。
“让明小姐见笑了，这是我女儿，晚清。”
明嫣自然是知道林晚清的，当下稍稍福身，与她各行了半礼。
起身，明嫣刚要往前走，林晚清忽然冷不丁说。
“那些空无虚妄的纸张，扳不倒明家反倒会把整个林府和明家搭进去，阿娘你倒是真敢给，明小姐也是真敢接。”
林夫人当即皱眉，轻声斥她。
“清儿，不准胡说。”
“这算得上胡说吗？”
林晚清并不畏惧，反倒语气更讥诮了些。
“就算搜罗了南家反叛的证据呈上去，皇帝敢打杀了南家定罪？”
南家的宦臣手里掌半边兵权，狗皇帝还要忌讳着。
她一针见血地点到了这，扬起下巴刚要说话。
“皇上不敢定南家的罪无非是因为兵权，可若南家没了兵权，证据摆在面前，民心趋向之下，皇上又岂敢姑息？”
明嫣看过她，一双眼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清冽冷然。
她说的是“岂敢”，而不是岂会。
林晚清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
“明小姐这话说的虽有理，却也空谈，南家根基已久，非一时一日之力。”
“一时一日不行，那便月月年年，若一直畏惧污秽与强权，那待在强权之下，便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明嫣打断她的话，说道。
“这与毗蜉撼大树有何区别……”
林晚清扯了扯嘴角，似有嘲讽。
“去年边境军营粮草被烧，引北明败北于北齐的时候，也没有人能想到，是一只火折子引起的。”
明嫣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对上林晚清的目光。
“林小姐自幼长于宅院，也该知道，木头用久了也是会腐朽的。”
腐朽的木头要来无用，那要如何办？
自然是换了。
林晚清被她眼中的神色看的恍惚了片刻，一时竟有些语塞。
“长在安乐之中并非长久之计，这温水的根基就是脏污的，呆的久了，只怕再难走出来不说，脏污的水还容易……致死。”
她微微勾起唇，但眼中锋利的神色只一瞬，又很快回归平静。
院中的风越凉，林晚清眯着眼看了她片刻，忽然敛了身上的刺，见她要走，倚着身后的树桩子说。
“明小姐其人，不像是长在北明这荒唐地方能养出来的。”
明嫣稍稍止住步子回头看她。
林晚清便接着又说。
“像前朝风骨。像前朝郭礼，那的风骨，才像是能养出明小姐这样的人。”
可惜生错了时候，她这一番铿锵的话未必能砸的出水花，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搭进去明府满门。
林晚清嘴角勾起些讽刺的笑，似乎可惜了一瞬，但她很快又觉得。
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一听她提起郭礼，林夫人眼中神色变了又变，忽然走上前捂住她的嘴，声音冷了几分。
“清儿。”
前朝的事都过去十多年，林家如今在风尖刀口，是如今万万不能提的话。
林晚清也不见恼，朝林夫人笑眯眯地点头，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都不曾有过一样，她抚了抚衣袖，转身离开。
这一场闹剧发生在暗色里的廊下，并不引人注意，林夫人送她出去，在门口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开口。
“清儿平日被我宠惯了，明小姐莫要在意她说的话。”
明嫣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她。
“我记得林小姐……是先夫人的女儿？”
林夫人并不避讳这些话题，跟着点头。
“是我长姐的女儿。”
她是在长姐故去后，才入了府养林晚清。
“先夫人……是前朝人？”
不然如何解释林晚清方才那奇怪的态度，话没说了几句就提起前朝。
林夫人脸色变了变，勉强笑着岔开话题。
“时候不早了，明小姐快回吧。”
见她不愿提及这避讳的话题，明嫣也未多问，低头钻进马车里离开。
回了明府，明夫人早带了晚膳在屋内等着她，见她好端端地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拉着她坐下。
“怎的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明家虽是世家，但规矩并不严格，明夫人对这个女儿更是娇宠，从小不曾束缚她在闺阁。
往常她出去玩乐到晚间也是常有的事，但如今日这么晚的，倒还是头一次。
明嫣隐去姚子束和林府的事，三两句岔开了话题，明夫人也没再多问，从食盒里端了几个盘子出来。
“这都是你爱吃的，阿娘方才为你下厨做的，别等着待会凉了，你快吃些。”
明嫣嘴角这才带了些笑，和明夫人一边说话一边用过了晚膳。
晚膳后，送走了明夫人，她也无心睡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转头就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