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婆姨她,嫌我骨头膈
康御正横矛立马,
望着眼前为首之人目光中的惊惧与震撼,唇角不由勾起。
为人驾车久了,他从未想到,自己还有单骑独驾,一人集合战车三人职责的这一天。
御者的驾马,车左甲首的弓射,车右的长矛
如今,因这马鞍与马镫,尽皆集中在他一人一骑身上。
尽管昨夜只休憩了一小会儿,现在尚有倦意。
可驰骋中弓射的快感,横矛而惊得四座时的那种满足感,都令他很是振奋,
无比痛快!
草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在其马后响起。
康御正没有回头,
他昨夜畅快之后,就想过了。一人单骑固然是爽,可又哪比得了骑率千人千马,更显男儿豪迈?
他身后的脚步声,就是他得了将军应允后,主动收拢的部众。
“骑长!”
马身左侧传来三道恭敬唤声。
康御正端坐马上不动,只是从鼻子中哼出一道‘嗯’。
站定的三人喘着粗气,扭过头来看向被康御正震慑住的乡长一群。
三人中正中最高的那个,看着被矛尖指向的乡长,从弯着腰喘气的动作中起身,咬着唇角,
就欲上前做些什么,
旁侧伸出了一只手,拦下了他。
手的主人,一个身形枯瘦,极矮的男子,又大口呼了几下,终于是喘过来了气。
上前一步道:
“乡长,让身后乡亲们都放下家伙,骑长他并不是来抢粮的。”
乡长把头往后倾了下,看着矛尖离脖颈远了,这才敢咽了口唾沫,而后慌张道:
“快啊,还不快把家伙式都放在地上!
“我死了,你们也能逃得掉吗?”
褒国乡人闻言纷纷将木耙,石犁扔在了地上。
这些乡人多为氏族佃户、奴臣。如果乡长当真死了,别说此刻他们能不能逃出去,就是逃出去了,后续氏族那一关也逃不过。
只有一持青铜匕的男子,退了两步,抵住一棵树干道:
“别以为穿上麻衣我就不认识你了,狗三,你们就是偷割贼,这和你们一道的,会是好人?”
“姚戟闭嘴!”乡长惊惧,他看着那矛尖又逼近了几分。
“仲兄,你看那路中队伍,烟尘散去后,其中全是妇孺,根本不是什么它国王师,我们姚氏族大,不惧此等贼人。
“快,前面的,都给我把家伙式给拿起来,
“我们二十几个人,对面只有一个,只要把那马上的围住了,我上去结果了他,狗三他们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姚戟疯狂鼓噪着,在他看来,他们这边二十人,而对面实际战力只有马上那一个,
只要身前的奴臣、佃臣们围住那马上的,
只要这些贱奴们为他挡下对面的铜矛,他就能干掉那个骑士。
那马上的古怪装备,就落在了他的手里,届时再交给氏族宗长,也就是他大哥。
别说那些为他挡铜矛会死的几个贱奴了,就是他仲兄也死了,
他姚戟也是为氏族立了功的。
“只要我们快些,道上那些妇孺是追不上我们的,届时只要我们回到乡里,据乡而守,他们都是妇孺,打不进来的。
“上啊,快拿起家伙式啊!”
然而,
任姚戟鼓噪着,
没有乡人动手,没有人去捡拾称不上兵器的兵器。
他们,不敢!
不过这一回,不再是因为乡长人命的威胁,
而只是,放下武器,不去抵抗,只需要一点点顺从,一点点对自己内心的宽慰。
然而,拿起武器,去反抗,
却需要无尽的勇气。
若是之前有相熟之人被对面伤了死了。
兔死狐悲,忍无可忍下,这些乡人心底的那丝勇气或许会被逼出来。
可此刻,狗三在对面,且刚才是跑过来的。
而明明家中断粮,前些日连跑都不能,他们都以为狗三将要撑不住,跟他们做伴了。
然而,狗三刚才竟然是跑过来的。
那么,他们的物伤其类,
‘类’的,
就不是被矛尖指着的乡长了。
而是身前的狗三,以及其旁的两位熟人茅黄、彘根了。
他们,想听听狗三的话。
“姚戟!你要害死仲兄,好得位乡长吗?”乡长还在怒斥。
“闭嘴!”
马身侧,枯瘦身矮的狗三,直接朝乡长斥道。
乡长面上抽了抽,有些不敢置信,可喉前的矛尖终归是让他不敢开口,忍了下来。
呵斥完乡长,狗三扭头对马上的康御正道:
“骑长,可否放下铜矛,让我和乡人们说两句。”
康御正挪开了铜矛,且控制着马身退了两步。
有些东西,潜移默化下,都是在改变着的。
就比如康御正,一年前,贵就是贵,贱就是贱。身份就像拾阶而上的高台阶,上看下,就是俯视、鄙视。
而现在,随着将军久了。
他康御正也能正视这以前俯视之人,还为了‘得人’,退在这狗三身后。
“牡!”狗三朝一旁瘦削的乡人唤着,
“前些时日,要不是你照顾,我狗三与婆姨,早早就死了。
“方才,我正是远远看到了你,才求骑长来这一遭的。
“牧,我要走了,我要跟着骑长他们离开了。
“骑长说了,只要跟他们走,我狗三,这么低矮的乡人,也能当军士,
“能骑大马嘞!”狗三拍着大腿,
“就算将来马上真不行了,也能分土地,当农人。
“骑长他们答应给口饭吃,不为奴!
“牧,其实起先,我很不相信,
“可你看到那队伍了没,那么多的妇孺,他们缺男人啊。
“他们连女的都持矛了,再怎么,咱也好歹是爷们吧,他们看重着嘞!
“且最要紧的是,按说那么多妇孺,都应是臣妾,是奴吧。
“可我看过了,她们吃得比我们饱。
“她们的脸啊,是圆的,红的,满润的都和乡长他家的婆姨一样了。
“牧,你拍拍你的脸,我问你,碰到的是肉还是骨头啊?膈手吗?
“且你还是卖身给乡长为臣了,
“可就算是这样了,我就问你,
“你那脸,
“膈手吗?
“牧,我前些日和我婆姨抱在一起,她嫌我骨头膈。
“可其实,她的骨头也膈得我难受啊,可我饿啊,东西给她分了,我饿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我不想过这种生活了,牧。
“昨夜我饿晕在田边,是他们一碗粥把我救了。
“我准备跟着骑长他们走了,婆姨可以和那群妇孺们一起,
“我们,就跟在骑长的身后,
“有口吃的,还不为奴,
“牧,带着嫂子跟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