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日
秋天，夜里很凉了。不过她进不了门，只能在门口睡一晚上了。身上也什么证件都没有，想住宾馆都住不了。妈妈不知道要出差多久，她打定主意明天就拿钥匙去去多配几条回来备用。
齐清洌拿手机定了个明早的闹钟，幸好电量还很充足。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今年过得可真凄惨。妈妈已经提前跟她说生日快乐了，让她自己买蛋糕过生日，回来会带礼物给她。她抱着书包，想起书包里有件薄薄的秋季外套，拿出来穿上防风也好。她抱着双膝，蹲坐在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一点睡意，发现手机屏幕在亮着，是有新消息弹出来，点开一看。
在微信里，是一条“蓝白的猫”发来的生日快乐。零点了，她惊觉。但是这个“蓝白的猫”她没印象，还是礼貌地回复“谢谢”。
对方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
【蓝白的猫】：我是蓝凛。
齐清洌回：这个点还不睡吗？
“失眠。”他回复。不是借口，但是真的想掐着点给她发生日快乐。现在已经是前后桌了，比以前相互熟悉得多，发个生日快乐不会被多想的吧。
齐清洌：“我也失眠了。”
“怎么了吗？”
“没事，你什么时候睡？”
“困了就睡。”
“哦。”好像没什么可聊的了。不过在这种孤单无依的时候，有个跟她一样失眠的人卡点祝她生日快乐，还挺浪漫。
蓝凛把头发都抓乱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可以跟齐清洌自然聊起来的话题。
齐清洌主动发来消息说：“抱歉，刚刚没认出你。”有蓝凛的好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高一刚成为班长时她建了班群，把每个同学都加了好友亲自拉进群。那时候大家还大多互相不认识，她也顺便认识了每个人。加了好友但是不怎么在微信聊天，甚至有些忘了备注，这么久了自然想不起来谁是谁。
“没关系，我认得你。”
齐清洌一看这句话更羞愧了，是在点她这个班长做事不够细致嘛？
“竟然用真名做微信名。”他又发一句。
“我是很正经的班长……”她问，“‘蓝白的猫’是什么意思？”
“我养了只猫，叫蓝白。”随即发了几张猫的照片。
齐清洌仔细地翻看着，蓝眼白毛的布偶猫很漂亮，很安静地卧在他怀里，仿佛身上沾染了它主人的气质，那双自带猫儿高冷的蓝色的眼睛有点蓝凛式的忧郁。其中有他抱着猫自拍的照片，照进了他难得一见的微笑。很少见他流露温柔，他平日的沉寂并不给人以温柔的感受，只是安静，安静中带着点疏离。看来是蓝白太伟大，竟然能让他流露那样柔和的笑意。
“那你应该叫叫‘蓝白的主人’，看来你是个猫奴，连头像也是你家蓝白。”
“你养过小动物吗？”
“没有。我养过植物，好几盆多肉仙人掌都被我养死了。”
“……好厉害。”蓝凛惊讶又情不自禁地笑了，明明做什么都很厉害的齐清洌竟然会把生命力那么顽强的仙人掌都给养死，“从初三到现在，蓝白陪我两年多了，像亲人一样。”
“蓝凛你有朋友吗？”她还真的挺好奇。
“你，算吗？”
“那就是没有了。”她的问题本身就不包含自己在内，只要是她班上的，都会是她的朋友。蓝凛很久没有再回复，齐清洌以为他睡着了，正想关了手机。
“那我是你的朋友吗？我没有别人，如果你是，就只有你，如果不是，没有关系。”
齐清洌看完这一长句，有些发懵，好懂进退的男生啊……为什么有种他在表白的感觉？错觉吧，不能想歪了。
她回答：“是。”又回：“我交朋友没什么条件，人挺好就行。”席初骄傲且臭屁，交友原则是对方得是他看得起的人；宋闻因轻微社恐，排斥过多无用的社交，也不随意交友；方瑞晴则谨小慎微，不敢向外扩展交友圈，交朋友要看对方能不能照顾她的心理，能不能让她有安心的感觉。齐清洌随意得多，通常算得上是来者不拒，广结善缘。
他回：“我只有你。”又回：“一个朋友。”
齐清洌看了上一句提了一口气，心里抱怨他干嘛不一次性发完，他明明是会发长句子的，突然大喘气很让人胡思乱想。她……现在已经会为这种事胡思乱想了吗？自作多情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长这么大没有一个朋友的？”
“因为我好骗。”
“？？？”
“有机会再告诉你，不适合在网上说，影响睡眠。”不适合在网上说，也不适合在晚上说，不适合跟现在与他毫无关系的她说。如果有可能在一起，他才能让她了解他。
“好……”
“要睡觉了吗？很晚了。”
“嗯。晚安。”她想确实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他就算失眠也更应该早睡些，不打扰他了。
“晚安。”阿清。他在心里补上称呼。
——可是你的晚安并不能让我晚安。
蓝凛跟齐清洌聊了挺长时间，发觉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她估计要和他一样整晚失眠了。他关了手机还是久久不能平复，心脏躁动，心绪万千。
齐清洌还是没有睡意，但知道确实不应该再继续和他聊天了。他总是白天睡觉，说明晚上的确睡眠很差，再聊下去影响他休息，她觉得罪过了。
四周黑暗里，还有她自己的思绪喧嚣着陪伴她。莫名地，那句“没关系，我认得你”冷不丁地冒出来，随后一直缠绕在脑海里。她的微信名字就是“齐清洌”怎么会让人认不出来呢，所以他说的那句话本来就是很寻常的话，怎么她就会想到那句话了？还联想到了他的头像，那只名叫蓝白的漂亮又可爱的猫……齐清洌长长地叹气，失眠就是这种感觉了，什么都要从脑子里过一遍、几遍，越想入睡越清醒，心里也逐渐烦躁起来。
蓝凛真的失眠了一整夜，天将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就被闹钟吵醒。醒来时头疼得要命。但是没关系，他一点起床气都没有，也不想赖床，只想快点去到学校想见到齐清洌。
蓝凛回到座位时齐清洌还没来，她的座位空到上了早读她才赶过来。她进教室时不停地咳嗽，身上缠着股怨气，脚步都显而易见的虚浮，浑身有气无力差点和走过来的语文课代表郁灵撞上。郁灵扶了下齐清洌问：“阿清你没事吧？”
“没事……你继续吧。”齐清洌离开了她的搀扶，回了座位。
她感冒了吗？昨天还好好的啊……蓝凛盯着齐清洌后背看，想问，没问。
郁灵拿卷着的书本敲了敲蓝凛的课桌，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地说：“求你，开口读一下书吧……班长在你面前你都敢放肆。”
“……”蓝凛低头看课本，开始背课文。只不过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早读结束。宋闻因见齐清洌不停擦着鼻涕，问：“阿清你干嘛了？突然柔弱了？”
“没事，吹了点冷风的。”吹了一夜的冷风，好歹是秋天了。她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句话就开始咳嗽。
蓝凛敲了敲齐清洌的椅子，递了盒感冒药给她。
她接过来说：“你还有这个啊。”
“嗯。有备无患。”他失眠久了体质也算不上很好，秋冬容易着凉感冒，又是自己在照顾自己，难免要准备很多。
宋闻因忽然惊讶地问：“蓝凛你属熊猫的？”
知道这是在说他的黑眼圈，他难为情地说：“失眠。”
宋闻因语气有点可怜：“那你这失眠也太严重了，不吃药吗？”
“不吃安眠药。”以前想过，但怕自己“不小心”用量过多，而且依赖药物不好。如果只有安眠药才能让他睡着的他，他会有些心慌害怕。好在他有时早早睡下的话，顺利是能睡得着的。至于昨天晚上，只能说得到什么就失去些什么吧。失去了一整夜的睡眠，得到了一整夜的激动与喜悦。
齐清洌问：“该不是一整晚都没睡觉吧？”
蓝凛默认。所以他刚刚早读等语文课代表走后就睡着了。没法正常上早读，很困，睁不开眼。老师都对他这样见怪不怪了，只盼他别上课总倒头就睡就好。
齐清洌尴尬地笑笑。
很不幸，蓝凛早上的课一节没听。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总是不得安稳，睡得不舒服，头也疼，但实在太困，老师讲课的声音像在耳边嗡嗡嗡的……
齐清洌也萎靡不振，不时抽纸巾擦鼻涕，课也听不进去。其实她也挺困的，头脑昏昏沉沉，已经泡了感冒药在喝了。
“阿清不然就别上课了，你去医务室看看吧，在那睡一觉算了。”宋闻因有些担心地说，“反正你看蓝凛，怕是能睡一早上。他成绩好老师默认不管他，你也不差啊，你执着什么啊。”
齐清洌哪也没去，强忍着困意。她不叫醒蓝凛没什么，但是如果她作为班长自己带头在课堂上无视课堂纪律睡大觉，这她做不到。她没有蓝凛那么心安理得，也没有他长期失眠来得严重。只是一晚上没睡而已，她还能撑。虽然没让自己睡着，但又哪里能专注去听课上讲了什么，已经是意识飘忽不定了。终于熬到了放学。
宋闻因觉得齐清洌这样虚弱，不放心让她这个样子自己回家。于是让方瑞晴带着她回宿舍休息，自己去食堂给她们带饭。齐清洌没力气拒绝，她是被俩人架着走的。
宋闻因问：“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病成这样？还跟蓝凛那个熊猫眼一样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
齐清洌拍拍脸试图清醒一点，语中嫌弃：“别提了。昨晚在家门口睡了一夜，一夜被冷醒无数次，根本没睡什么觉。”病没什么，主要是困的。
“什么？你那个继父还敢把你锁在门外？”宋闻因听着就来气。
“倒不是，是他不在家，早把我钥匙拿走了，我妈出差。”不过确实跟那个继父有关系，拿她钥匙就算了，到底不是亲生的，根本也无所谓她一晚上在哪睡的。齐清洌懒得谴责他，她也一样不会把他当父亲看。
方瑞晴问：“那你回家怎么办，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有什么好打的，他打得过我么。我妈不在家他更怕死，都没人替他拦着我。”齐清洌笑笑。
“闭嘴吧，虚成这样，那好歹还是个成年男性，你别轻敌。”宋闻因说。
“知道了……”齐清洌说，“下午去弄几条备用钥匙，本来想中午就去的。”
“你这样可去不了，乖乖回我们宿舍。不说了，阿晴你扶着她，我去食堂给你们买饭了。”宋闻因说完就跑没影了。
方瑞晴感叹：“腿长就是好，这种速度我无法企及。可惜阿清你不住校，不然你也真的很适合去食堂抢饭。除了在运动场上，你在去食堂的路上也能大放异彩的。”
“……听笑了，离谱的夸奖。”齐清洌有气无力地笑。
两人向女生宿舍走去。
蓝凛没回家，仍在座位上睡着，心想总算能安静睡会儿了。
下午六点半，齐清洌才到教室，因为钥匙的事。晚读已经开始，蓝凛罕见地精神不错地在读书，大概是白天睡够了。
她没有再扎起头发，是反戴着帽子进来的，像夏天暑假那次。一直等齐清洌坐回座位上好一会儿，蓝凛才敢悄悄抬眼盯着她的后背。他发着愣，心里五味杂陈——齐清洌剪头发了。她把头发剪短了，是因为他之前碰到了她的头发吧，让两个人都很尴尬很难为情……
等下了晚读，宋闻因忽地摘了齐清洌的鸭舌帽说：“剪头发了？戴什么帽子啊，给我看看。”
齐清洌一愣，不习惯地抓了抓耳朵边的短发说：“是不是有些短？”
剪短以后的头发是两耳前较短后面稍长，但也只长到锁骨和肩膀之间。刘海轻薄，耳朵两侧的短发裹着下颚显得脸干净又小，五官立体感很强，发尾是刻意的参差不齐。整体看上去头发蓬松有层次，线条利落灵动，头发放下来有种时尚痞帅感。齐清洌的发质不易炸毛，也不过分细软扁塌，发量上也对这个发型刚刚好。
宋闻因仔细端详了一阵，眼前一亮笑着说：“不短啊，刚好，你这是狼尾发型吧？这个发型，头发不夹在耳朵那里真的显得脸小。”
齐清洌拿回帽子放好没再戴，说：“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干嘛还戴着帽子来的，一路上会少了不少回头率吧。”宋闻因说，“你以前剪过更短的发型不也没在意吗，短发一直都很好看啊。遮遮掩掩的，知道不知道你现在这个发型有多帅？我心动了，下次带我也去那家理发店。”
齐清洌高中以前短发算经常剪，不是男生那种很短的发型，也不是比较土气平整到肩的学生发，有点像这次，只不过这次有狼尾。
“不是不好意思，是留过长发以后忽然再剪短发，有点不习惯了。”齐清洌哭笑不得说，“那按你这么说，那家理发店确实挺不错。理发师问我想剪什么发型，我想不出来，就说剪短就行。他就问我能不能让他自由发挥……然后就是这个了。我还担心剪完会不会不像学生，他保证说会保留学生气质，绝对不像‘社会人士’。”
“自由发挥？幸好你遇到了一个有技术更有良心的理发师……”宋闻因惊呆了，“不过这个理发师眼光还是很好，理发技术也配得上眼光。怎么说呢……现在看你吧，很有时尚的少年感，很酷。这个发型还给你加了一点痞帅，刚好一点，不多，没有成为你担心的‘社会人士’。但是你真的，像个姬圈大佬……”
“……知道了，你不要再看我了，我怕你心动。我不喜欢女生，不想和你搞什么爱而不得的深情虐恋。”齐清洌说完被宋闻因一巴掌呼在后背。
“嘁，你剪了这种发型来诱惑我也是没用的，巧了，我也不喜欢女生。”
齐清洌揉了揉后背说：“其实走进理发店也挺担心的，毕竟留了一年多快两年的长发，还有点不舍得。最重要是怕剪得不好看，才戴着帽子去了，想着出门的时候，可以保留一点脸面……”
宋闻因捧腹大颤，笑得失声，问：“那你干嘛还去剪？”
“哦……”齐清洌脸色微微一变，不自然地说，“头发太长了，不方便。”
蓝凛听着，低下的双眼里涌着情绪。
宋闻因又问：“钥匙的事都解决了？今晚确定不会再睡家门口了吧？”
齐清洌点头，示意她噤声。
蓝凛还是听见了，难怪她昨晚那么晚还没睡，居然有时间和他闲聊。秋天的夜里还是很冷的，她岂不是被冻了一夜？
宋闻因不免担心：“阿清你妈妈不在家，就你跟那个人……真的没关系？要不然你最近过来和我们挤挤好了，方瑞晴不占多少位置，她那儿总能舒服点。”
齐清洌哭笑不得，现在她跟她继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何况她妈妈在也没什么用，外出工作更好。齐雄怕的不是她妈妈，而是真的有胆量和他拼个死伤不论的她。齐清洌只讲了些大致的事情给宋闻因和方瑞晴知道，有些细节的东西没说过，比如她拿刀处置齐雄的事。沾了血难免变得血腥，她也不想提这些事情。
“没事的，我回去都锁房门的。”
宋闻因抱着双臂不胜烦燥：“始终是个隐患，这种破事到底什么时候了结？”
齐清洌笑笑：“快了也说不定。”
宋闻因叹气说：“说真的，叫了你这么多年阿清，勉强能习惯了。但是齐清洌这个名字，我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还是以前的最好。”
齐清洌也略微怅然：“我也不喜欢，谁让我妈妈也姓齐呢，有这个理由才能坚持这些年。还真挺怀念以前那个名字的。”
蓝凛在后面不敢太明显地听她们说话，只是隐约听见了些。似乎齐清洌家里有个不太好的……继父？关系好像很差劲，那她平时会不会受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