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赴死者
叶千寻的听到“貔貅神将”这个称呼之后，神色微微一滞。
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白问会把自己当成貔貅神将。
但是他也没有去否认这个称呼，只是对此未置可否。
当意识到眼前的神秘人，有可能是自己这辈子也接触不到的大人物之后，白问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说实话，他现在的状态看似无虞，但实际上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一旦萤烛熄灭，身为火者的白问必死无疑。
虽然现在撤出黄岩村，他还有一些缓冲时间去寻找吊命的方法，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就算他能保住命，但也会元气大伤。
甚至能不能保住高功的修为都不好说。
但现在他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好好表现，让貔貅神将大人看见自己的尽心尽力，之后万一人家一高兴，从指尖流下点什么，也够自己吃一辈子的了。
一想到这儿，白问的眼神马上就变了。
叶千寻也注意到了白问神色的变化、
这死胖子的眼神从如丧考妣变得跃跃欲试。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但是估计和他脑补出来的貔貅神将有点关系。
这样也好，一个积极的炮灰，总比一个消极的炮灰好用。
说实话，黄岩村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了。
从原本的魑魅魍魉，变成了诡煞，又从诡煞升格到了临界诡煞。
这是都灵城的调香师与诡灵巡检吏的严重失职。
如果不是回归之日在即的话，叶千寻又实在需要收禁一只诡灵的话，他早就撤了。
——开玩笑，他得多有闲心，为了都灵城去打生打死？
但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叶千寻望向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民房之中，那片白光冲天的核心区域。
那里便是黄岩村最中心的区域，也是诡变最开始的地方。
眼下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他也知道，此刻黄岩区数千具腐尸，正聚集在哪里，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他看似能够退出，但实际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都斗一场吧。
如果连这个诡煞都斗不过的话，那面对血衣诡祸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来吧！
我倒要看看你到既然现在还在藏头露尾，最后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来。
我就不信了，这个小小村子，还真的能搞出一尊诡祸来！
叶千寻的目光愈发坚毅，身上的气势步步攀升。
近乎实质化的虚幻火光，在他身后隐隐构筑出一尊负手而立的灵官真形。
“走吧。”
语气平静而有力。
黑色兜帽上焰尾摇曳，抖落光华。
叶千寻最先一步踏出，走向不远处的通天白光走去。
王印眉心绽灵，无喜无悲的追随在叶千寻身后。
众伙计们肩挑烈火，神色果毅。
白水生看着师傅跃跃欲试的眼光，眼中的神色有几分复杂，但最终还是摸向了自己的心脏，有些无奈的弯了一下嘴角。
方清秦血肉模糊的脸上，就只剩下兴奋了。
一行十六人以及四具异尸，穿过层层叠叠的废墟。
一路上到处都是腐烂的痕迹。
所有的有机物全部腐烂成一滩烂泥，灰败浑浊的腐败物充斥着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越是靠近白光核心，脚下的土地就愈发松软泥泞。
叶千寻稍微停顿一下脚步，在手心捻了一抹土壤后放在手中端详了好好一会儿。
“除了腐殖质以外，连土壤本身都在腐烂....”
叶千寻轻声低语着
“就连无机物都在腐烂，真是离谱.....”
“大人，这是？”
白问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叶千寻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白问见此也不恼，只是悻悻的赔笑了一下，随后便缩回到身后去。
越往里走，大地腐烂的痕迹就越明显，直到踏进真正的白光核心笼罩区。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真的看见诡变始源地的时候，还是被强烈的视觉冲击给震的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一切，让见过大场面的叶千寻都有些恶心反胃。
黄岩村最中心数亩的土地之上，所有超过地平线的存在全部被夷平。
上千黑蛆腐尸与囊蛆腐尸，集中分布在这一片区域之中。
更主要的是，村中央数亩见方的土地之中，整整两亩的土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像池子一样的大坑。
手指大小的灰败白蛆，像是浑水一样，灌满了整座蛆池。
整整两亩大小的蛆池！
蛆池之中，密密麻麻飘满了溃烂腐尸。
这些腐尸浑身像是被水泡三天三夜一样，浮肿而又苍白，一只只的蛆虫在腐尸身上蛀蚀出千疮百孔。
层层叠叠的灰败白蛆，在马蜂窝一样的腐尸身上中钻来钻去。
整座蛆池无时无刻不在翻涌滚动，大量的灰败白蛆像是喷泉中的水一样，被抛洒到半空之中，而后又落入地面。
大地之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空洞，一根根白蛆在腐烂的大地上钻来滚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烂气息。
笼罩了整座黄岩村的的白光与白雾，便是从这座蛆池之中散发而出。
叶千寻的手指紧紧的扣住，指甲深陷在掌心之中。
——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这玩意儿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就好像装满了一栋大楼的蛆虫忽然倒塌，之后铺天盖地的白蛆从天而降，将你困在蛆群之中，令人作呕的白蛆占据全部的视线。
简直是满天遍野的灰败白蛆。
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哪怕见识过萤烛之灾的白问，也被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给惊了一下。
但显然，腐尸们不会考虑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密密麻麻的腐尸迈着迟缓的步伐，将众人包围在尸群之中。
叶千寻身后，十二个伙计眼中的泪花，在火光的映射之中格外清晰。
他们的父亲、兄弟、妻子、儿女...等等等等，纵然身死也不能安息。
“嘭~”“嘭~”“嘭~”....
一连十一声的火焰膨胀声响起。
除王印外的十一个伙计几乎同时点燃了自己的精气神，双肩与颅顶的火苗瞬间膨胀，化为一件件灵官火衣。
十一个伙计同时进入不可逆转的燃烧状态。
他们毕竟只是凡人之身，根本无法完美操控炽烈的灵官火，仅仅是灵官火的余温便能将他们的皮肉同时烧焦。
可是没有一个人退缩或犹豫。
火衣之下的张柱山，正清晰感受着自己的皮肉与脂肪被火焰一点点烧烂，感受着一缕缕的火苗将自己的血肉点燃。
烈火焚身的痛苦，充斥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
可与此同时，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同样充斥着他的每一缕肌肉，他感觉自己似乎能够操控那些火焰点燃一切。
“原来，当仙师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张柱山看着自己燃烧的双手，丝毫没有在意自己逐渐衰弱的生命力。
“大人。”
张柱山转头，看向给予自己力量的仙师大人。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来几天前初见仙师大人时，大人那还有些局促的神态。
嘿嘿，仙师大人，不会也是个小孩子吧？
应该是了。
要不然，有哪个仙师会在乎他们这底层的垃圾们？
小孩子好啊....还是小孩子好啊....
如果，如果自家闺女没死的话，就让她以后给大人做个侍女也好。
起码这个小孩子，不会把他们这些人当做蚂蚁一样随便踩死...
呵呵，可惜，晚喽，一切都晚喽。
张柱山眼角滑落两滴浊泪，旋即便被身上的烈火烧成水汽。
“大人。”
张柱山再度复述一遍这个称呼，咧开被灵火勺裂的嘴角，开朗一笑。
叶千寻转身，面向他轻轻颔首。
“我等黄岩村民，永感大人授命之恩，此生既无以为报，一命谢恩。”
“惟愿大人仙途擎久、万世恒尊！”
张柱山跪伏在地，用自己从话本小说里面听来的祝词，与叶千寻做最后的诀别。
十个伙计同时跪下。
“愿大人仙途擎久、万世恒尊！”
十一人齐身叩首，齐声诀别。
随后同时转身，向着他们曾经的亲友毅然走去。
再度膨胀的灵官火点燃身躯。
精、气、神在此刻化为点燃命途的火光，于无声处熊熊燃起。
叶千寻伫立在原地。
望着伙计们远去的背影，喉头微动，眼之中爬过一缕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