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是檀郎
“该醒醒了，周家的大善人又要散粥了。”江南某座小城的破庙内，有一位老乞丐站在破庙门口喊道。
等到这声音落下，老乞丐也不再理会庙中那些人，转身狂奔向了庙门之外。
接连有几个乞丐从破庙的角落里蹿出，紧随老乞丐而去。
也有几个落魄游侠，从地面上爬起，这冬季的清晨睡得实在是不踏实，不过好歹身下有着干枯的杂草，若不然这一夜下来，身体都得被冻僵了。
几个游侠要么夹起了身侧的刀鞘，要么将剑囊背到了身后，也佝偻着脊背，走向了庙门方向。
破庙内没有塑像，屋顶的瓦砾更不能遮风挡雨。
这地方只是用作一些乞丐与江湖游侠的共生之所，乞丐为这些落魄游侠，寻找用以生计的食物，这些游侠负责为乞丐平事。
以往年月间，孟耀文也是如此。
今日，他同样在破庙之内，只是许久未曾来这破庙，昨夜到来，竟然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难以看到了。
等到那些人一一离去，他才从杂草当中缓缓起身，检查过了身上的散碎银钱，又将剑囊背负而起，他透过庙门，望向了破庙外的嘈杂街巷。
他缓缓走出破庙，没有到那所谓的周家大善人散粥之处，而是向着城中走去。
直到立在了一座茶庄外头，他才蹲在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目光死死望向了茶庄之内。
他想四七姑娘了，所以路过此地，便想着要回来看看。
茶庄内没什么生意，也只有四七姑娘一人在忙碌，她的身材保养得很好，就算是成过一次亲，但夫君跑了，也没有孩童，连个想要勾搭她的姘头都没有。
这小城太小了，跟整个天下比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弹丸之地。
所以这城中有什么事情，在巷内巷外传得很快。
这茶庄美娘子，因为没了相公，又总是勾引别家男人的目光，便被外人称之为了狐狸精，就算是没有姘头，也受不到什么人的待见。
也有些人暗地里说些胡话，那相公多半就没出去做生意，而是被这美娘子一碗毒汤送上了西天。
除非是一些不知底细的外乡人偶尔路过，才会在茶庄暂且歇息。
这小地方，不会有什么欺男霸女的恶霸，有的不过是一些怯懦官家的破落游侠。
官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一个寡妇的身上，这城里老人的碎言碎语，可就最是难听，传得远了，谁知道会传到什么人的耳朵里。
这小地方的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因为格局太小，格局大的，谁愿意待在这小城里。
但是胜在踏实安稳，便总有混不下去的游侠，来到这城里讨活计。
孟耀文看过了四七姑娘，就这么的离开，总感觉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等到茶庄中没了客人，四七姑娘回到了茶庄后头，孟耀文才鼓起勇气，近到了茶庄前头。
他悄悄遛进了茶庄内，从袖口中抽出了在路上捡到的半瓶胭脂。
这胭脂贵的很，他可是从哪些白甲雁门卫嘴里听闻的。他才不会是偷得，当真就是捡来的，……
当时他是想着要归还，但那白甲女将士，可是亲口对他说了，既然是你捡到了，就算是送给你了，还从他那破旧的衣衫上，摘下了一块破布作为补偿。
那这东西孟耀文拿来有什么用，他就心心念念着，要有一天，亲手送给四七姑娘。
胭脂盒子被丢在了茶庄的门口，孟耀文不敢多有停留，转身像个做了坏事的孩童，就向着街巷的一头逃去。
“谁呀？”四七姑娘听到了前头的动静，从茶庄后头走了出来。
她近到了茶庄门前，没有见到什么人影，只是在那地面上，看到了一个胭脂盒子。
她将盒子捡起来，轻轻嗅嗅，味道不算好闻，但胜在清新。
起先，她只当是哪个客人走得急，一不小心落在了她这茶庄里。
转个头，她就不这么想了，她冲出了茶庄，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道离去的背影，原来是那小子跑回来了啊。
嗨，就知道外面的日子不好混，回来也挺好。
她将胭脂盒子打开细细打量了几眼，只是半盒胭脂，但毕竟是那小子送的，那就留着吧。
她转身折回到了茶庄之内，好好收起了胭脂，这几日的劳累，竟然好似就这么突然没了踪迹。
只可惜事情不能如她所愿，那城中奔走的游侠，直到出了城，面朝向了北方，才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
从龙虎山到昆仑山脉，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过了剑南道，向着吐蕃境内而去，到了陇右道与吐蕃的交界处，便是到了昆仑山脉。
另一条路，则是从山南道入陇右道，过了玉门关，跨过漠北向西南走，不入河西，不日便到。
第一条路谢风流肯定不会选择，这从大唐入吐蕃可麻烦的很，一道道手续都够他头疼好几天的时间了。
再有就是走玉门关那条路，说不定等从昆仑虚回来，还能见到李雨疏。
眼前已经又是大江了，再往前走，又需要渡江而过，才能继续北上。
谢风流坐在大江一侧的巨石之上，双手抱着头，望着天空小憩，这一股脑的走了多日，不知不觉，又走出了这么远。
“不知晓师妹现今如何了？”谢风流小声嘀咕道。
不过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有李雨疏在道门为师妹安排妥当，又有自己立威在前，想来那些龙虎山的弟子们，便是不敢多有造次。
还有给师妹留下的那封信笺，他已然能猜到师妹这些日子，生活水平理当会有一个很明显的提高。
他将腰际上的酒葫芦摘下，饮下一口掺杂了山泉的酒水，咂咂嘴重新挂回到了腰际上。
留给了师妹一部分的银钱，自己这头当然就要紧手一些。
这酒水味道是变差了一些，但在这寒风当中，还是能够暖人身心。
他干脆起身，跃下巨石，准备继续向西北方而去，过了大江，入了山南道，用不了多久，就进了陇右道境内。
这当然得先找一个渡口，否则过江都是难事。
也不是不能像侠义小说上那些仙人，脚踏飞剑，一袖便是数千里，或是水上的功夫了得，如履平地一般。
主要问题就在于，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虚构的。
就算是谢风流能够做到，体内的气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到了大江对岸。
前者还简单一些，不过就是操纵飞剑，只要是体内气力足够，一袖不能达个数千里，数里地还是有的。
而后者，不仅仅要有体内的气力，还需有一身好体魄，若是进了江水，也不能轻易分心，若不然都将前功尽弃。
要是他能完全做到了，那便是距离这江湖上的天字号大境界不远了。
那就算是去什么昆仑虚，真见到了尹无敌，也敢跟那老怪物，多念叨几句。
就在谢风流心中想着有的没的，便是亲眼看到，那不远处的江畔上，有一名黑衣女子，当着他的面一头扎入到了大江之内。
谢风流刚刚吞入腹中的酒水，就当场喷了出来。
他赶忙近到了江畔，低头向着大江之下望了过去，很快便瞥见了那逐渐沉入江底的尸身。
那是一具身材曼妙到让谢风流差点儿流鼻血的女尸，或者，人还不应当死透。
他抬手摸在了下巴上，心中想着要不要入水救人，这要是救了，被人家当成是觊觎人家的身体怎么办？
要是不救，谢风流自己过意不去啊。
他从袖口摸出了一枚银钱，在掌心当中轻轻抛飞，又落在了掌心之内，是正面。
“救人！”谢风流也没有多想，将银钱收起，深呼吸一口，用气力包裹住了身躯，就轻轻跃入到了江水之内。
有了上次带着巫马某年沉入江水的经验，谢风流这次也算是驾轻就熟。
虽已是冬季，但这大江之下，谢风流的眼前，依旧能够看到数不清的鱼类，大多是谢风流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物种。
但谢风流可没有过多地心思仔细欣赏这水底下的美景，他是要向着那沉入江底的女子去的。
随着谢风流距离那下沉的尸身越来越近，他也就看得越来越清晰。
眼前已经是大江之下很深的地方，光线有些黯淡，谢风流却总感觉距离那女尸越近，那女尸身上的朦胧也就越是浓厚。
直到谢风流下一个鲤鱼打挺，便抬手抓在了那女尸手腕之上。
他有一种错觉，那女尸或者是女人的的眼眸，刚才竟然在看着他。
谢风流用力一拉，不仅仅没有将那女人拉动，反倒是自己的身躯，下沉得更快了一些，直到与那女人面对面，一起向下沉去。
这女子的穿着扮相，以及样貌，谢风流已经全部打量清楚了。
只是粗略瞥了几眼，谢风流就在心中赞叹这女子，当得起仪态万方四字。女子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此时长裙并没有被打湿，但依旧难掩她的绰约多姿。
谢风流看得最清晰的，当然还是女子的容颜。
这女子有一头乌黑飘逸的发丝，五官也极为精致，……
就是，她的眼眸是睁着的！
谢风流刚刚想要开口询问一声，就有一大口江水入腹，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女子是以凤仪天下的姿态下沉，所以她的双臂是张开的，便有纤纤玉手裸露在了衣衫之外。
这也才让谢风流有了机会，刚才能够一把抓住这女子的手腕，只是如今，他有些后悔了。
这女子谁知道是不是被情郎伤透了心，想要沉江自尽，反正你死就死吧，我就是想要救你一命，现在人怕是救不到了，还多半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想要松开那手腕的手掌，都像是根本不能做到了。再有带着这女子登上江畔，也完全没有了信心，在这水下，他的气力不如那女子，只有那女子拉着他继续下沉的份。
他依旧在想着办法，如何松开这握着女子手掌的时候，他的双眸不小心与那女子对望在了一起。
那一双目光之中柔情款款，像是有触觉，可以挠动人心。
他的心就被挠动了，此时就在“嘭嘭”跳个不停，连最基本的挣扎都暂时性放在了一旁。
那女子的眼角挂起了一抹笑意，她竟然开口了，而且这是在水下，都没有任何影响。
她的声音很纯净，不会让人带有一丝遐想，之后，那声音落入到了谢风流的耳中：“你是檀郎？”
这话才出口，谢风流便清醒了过来，他急忙望向了自己的手掌，却亲眼瞧见，这女子手掌猛然反握，牢牢钳制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