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见过最难忘的你
那个女人她走了，走得那般让人心痛。
谢风流是看着她离去的，没能挽留，没敢挽留。
其实，在她离去之前，谢风流本应当从屋子里取出来那些东西，交到她的手中，让她一同带着离去，但他害怕万一那位下山的颜姑娘，就此反悔，不肯离去。
他回到了都虚庵东西道观内，来到了自己的床榻前方，他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个有一条手臂长的木箱子。
木箱子表面，没有任何的雕纹装饰。
木箱子很沉，多半是什么实木而制，亦或是木箱子当中，装下了不少有些重量的东西。
谢风流抬手，将木箱子表面的灰尘轻轻擦拭，他抱着木箱子来到了桌案前方，抬手将木箱子掀开。
周围的光泽，照耀进了木箱子之内。
那木箱子当中，装着一卷卷画卷，这些画卷，起码有二十三载的年头了。
他将一张张画卷取出，悬挂在了屋子四周。
那是整整八张画卷，每一张都是杜书圣尚且留在人世间的真迹。
这些都是谢风流从北向南一路行来，为颜初谣寻来的赔罪礼，只可惜，他现在不能交到她的手中，希望有一天，她回到这里，还能见到这墙上悬挂的画卷吧。
谢风流在一幅幅山水之中游荡，没有多眷恋，这些大多是杜书圣早年的笔迹，虽然依旧传神，但是跟那原本带在颜初谣身侧的画卷没得比。
谢风流将这些做完之后，将桌案上的木箱子合拢，抱着它重新回到了床榻前方。
他将木箱子藏好之后，目光却落在了枕头上，不想多挪开。
随后，他掀开了枕头，果然那枕头之下，藏着一个钱袋子。
那是颜初谣的钱袋子，是留给他的酒钱，数年的酒钱。
数年之后，她或许还会回来！谢风流很自私地想道。
但他将钱袋子收好之后，没有在屋子内多停留，他走出了屋子，走出了东西道观，他望向了山下，却还是没有下山去寻她。
因为啊，她找不回来了。
这结果如同谢风流所愿，颜初谣走了，不会回头，甚至连一道背影，都不愿给他留下。
但为何，谢风流的心中，很是心痛呐？
谢风流没有勇气下山，便只能转身，重新回到东西道观内。
他直直迈入到了大殿之中，也像之前那个女人一样，跪倒在了道门真主塑像之前，他双手合十，俯身呢喃。
这一夜，山上山下，两人又无眠。
第二日的清晨，谢风流离开了道观，带着酒葫芦走过了凉亭，又在凉亭之内驻足。
凉亭内与昨日他离去之时无异，也与往常无异，只是少了一个窈窕身影罢了。
谢风流坐在了原本颜初谣的身躯一侧，他将酒葫芦摆在了石桌上，他看向了那里，问道：“路上走得可还安心呐？”
他心中没有等到答案，便又转身，笑着离去。
凉亭之外，谢风流将酒葫芦挂回到了腰际上，向着山中的更深处走去。
他往前走，心中便将一道道身影落在了眼前。
最早，那是他的娘子李雨疏，死在了北疆雁门关之外，大唐的那位女将军，愿意始终为了李楚河正名的女将军，倒在了叛军和三重鸾的铁蹄之下。
他为了那位女将军，斩断了杀手赵某人的剑，万里之行，杀死宰相卫梓玄。
之后，是材青衣死在了他的剑下，死在了那算命先生的口中。
他活下来了，但却把材青衣弄丢了。那是他檀郎的材青衣，材青衣也是为了檀郎而死。
谢风流心中就算是有挂念，他也不是檀郎，不能为材青衣做出什么决断。
他能做的，只有守在这里，不问世事，不闻世事，只与她为伴。
除非哪一天，他的师妹宁艳涵，受到了歹人所害，或是那个材青衣又再次出现在了世俗之间。
最后的那个女人，是昨日才走下山的颜初谣。颜初谣是个好姑娘，是这天地之间最好的姑娘了，起码对他谢风流做的一切，没得挑剔。
但她走了，是被谢风流赶走的。
因为谢风流实在想不明白，他还有什么能带给颜初谣的啊。
难道就凭借如今挂在他屋子当中的那数张画卷？那不够啊，颜初谣要的，也远远不是那些。
颜初谣要的那些东西，谢风流都给不了，他不是不想给，而是不能给。
他的命，是材青衣救下来的，便需要用余生去守着她，而不是别的女人，哪怕材青衣已经死了。
而且，让颜初谣陪他守在这荒山野岭，那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
材青衣说，他很自私，他便不想再做那个自私的人了。
当谢风流立在了材青衣的墓前，才摇摇头，将这一切都挥之而去。
他又想到了前两日，就在材青衣墓前，对着那个女人说的话。他抬手在坟冢一侧轻拍数下，对着那早就不在的人儿说道：“她，下山去了，估计往后很难再回来了。”
“我不后悔，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呐，我可是谢风流哎！”
“她的走啊，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在谋划的，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将我救下，让我陪你一同死在那临川城多好，一了百了，再无牵挂。”
谢风流说着，又抓起一捧泥土，却在低头的时候，发现泥土早就有些松动了。
前两日才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泥土怎么可能会松动。
他低头，静静看着坟冢前方的地面。
谢风流抽出了一柄剑，一剑将泥土掀飞而起，泥土之中，是颜初谣最后留给他的一件东西。
“她原来早就来跟你告别过了呀，那挺好，我跟你说这些，你便应当都能明白。”
“青衣丫头，要不要透露透露，你们之间又聊了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谢风流侧耳聆听，今日这山中连风声都没有。
他用满是哀怨的眼神，瞧向了坟冢之上，又轻笑一声道：“不说便不说吧，我总不能逼你说出来你心中的秘密，要是你非要讲给我听，我肯定也不能介意。”
他一屁股坐在了坟冢前头，抬头望了几眼山林的深处。
而后将目光收回，那是很沉重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信封之上。
随后信封被拆开，一张信笺，落在了谢风流的手中，信笺随着谢风流的手掌抖动，将其中的点点滴滴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其实看过去才发现，那偌大的信封之上，只有两句话。
谢风流透过手中的信笺，好似看到了那一日，下山途中的颜初谣。
那个女人，她手中握着帷帽，用很不舍的目光，与身后的东西道观告别，也是再与他诉说离别。
她转身之后，却有一些话，不能亲口讲给他听了，便想要借着山风传入到他的耳中。
颜初谣说道：“你口中与我说过的那个江湖，我始终都在，见过最美的景色，见过最难忘的你！”
是他的那个江湖啊！
谢风流笑笑，眼前的画面消失，亦是颜初谣远去，再也没有了身影。
谢风流的手中不知为何，会出现轻轻颤动，他微微别过头去，看向了那小道的尽头。
那一日的傍晚时分，颜初谣就是那里，摔倒在了泥水之中，摔倒在了漫天的狂风骤雨之下。
风撩拨起了她的衣衫，雨将她的心灵浇灌。
那一日的傍晚，她想要离开，只是不甘心，不服气，所以她跑去要亲口问问他，他所说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真的？
颜初谣没有等到答案，但她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她走了。
谢风流回眸，眼中满是沉思，就带着这份沉思，他看到了信笺之上的第二句话，那句是：“以后，别喝酒了。”
信笺飘扬而起，脱离了谢风流的手掌，飘向了远处的山林，飘向了属于他们的记忆。
“以后，都不会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