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天穹之下只剩下一个天子陛下了
“有本事你就来取啊！”天子陛下如此说道。
天穹之上的乌云当中，露出了一丝璀璨，那是日头刺穿了厚实的乌云洒落而下。
那一抹光泽，好似成为了天地之间的唯一。
光泽照耀在了天子陛下身前的君临剑之上，剑锋深入地下尺余，那继续裸露在外的剑锋，折射出一道道剑芒。
剑芒四散而开，将整个帝都长安城之外的原野，都将照亮，也照亮了天子陛下身后的一张张面容。
从明德门尚未关闭的城门之内望出来，是数不清的江湖游侠。
有从漠北与大唐北疆而来的喋血汉子，有在大唐中原之内的奇人异士，也有从大江以南，用了近半月光景，才匆匆赶入到了帝都长安城内的名门大派，更有的是数不清说不明，连个名姓都未曾登记在册的江湖豪杰。
那光泽就散落在了这些人的面容之上，他们或许无名无姓，或许名姓不曾被人知晓，但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大唐！
不单单是这些江湖游侠，还有那两侧密密麻麻的披甲将士，以及城头上翘首以盼，早就想要为大唐而战的诸多好男儿。
立在天子陛下马匹一侧的冯元义，在那一声之后，陡然抽刀。
刀锋亦是照耀在四野之上，他陪伴了天子陛下近五十载，如今天子陛下的心中所想，他最是知晓。
冯元义便随着天子陛下的性子去走，他抽刀，刀锋直指叛军所在。
他也如同天子陛下一般，一声豪气道：“有本事就来取啊！”
身后那数不清的将士，密密麻麻的江湖儿郎，也如同被瞬间点燃。
将士们手中的陌刀长柄，抵在了地面之上，其后刀锋被扬起，一个个将士从单手握着刀柄，变为双手握着刀柄。
又有将士手中只有制式横刀一柄，他们便直接用刀锋直指叛军而立。
那些江湖儿郎们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但皆是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应对。
城头上的将士们，将手中的弓弩端起，抬手按在了悬刀之上，不曾扣发，因为只待一声令下。
其后的数辆弩车，都有将士装配巨大弩箭，弩箭所指，亦是叛军之内。
一柄柄明亮的刀锋，在那先头剑芒的映射之下，将这光辉挥洒。
天子陛下身后的所有人齐声呐喊道：“有本事就来取啊！”
这天地之间的所有光辉沐浴在众人身上，显得那般神圣，肃穆，庄重。
“咚！”一声擂鼓之鸣响彻在这城头上下。
其后，是接连震彻天地之间的擂鼓，如同雷鸣一般雄起雌伏。在那雷鸣之下，那之前的刀锋剑芒，都似化为了不曾消散的闪电光泽。
天穹之上有乌云，乌云之下，有着人间的电闪雷鸣。
守卫帝都长安城的诸多将士游侠，此时士气最是高涨，他们所等待的，不过是雷鸣之后，那站在最前方的人，站在天地之间最高处的人，他一声令下而已。
对面的叛军好似出现一丝骚乱，但很快就已经镇定下来。
叛军当中有数位将军齐齐出列，为众多将士压阵。
耶律明捷深呼吸一口，抬手按在了刀柄之上，他的目光已经全然放在了天子陛下的身上，他只需要抽刀，就能挥师撞在那帝都长安城的高耸城头之上。
他身后的将士当中，一匹匹烈马开始在这战阵当中嘶鸣。
那些将士们按捺不住了性子，就要为他们的大燕天子冲锋陷阵。
耶律明捷的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他的脸颊上是有汗珠落下，毕竟他所面对的，是他曾经的君王。
但现如今，他的君王只能是他自己。
所以，再多的汗珠，都在他的袖口擦拭之下，消散殆尽。
耶律明捷抽刀，是高高扬起。
他对长空一啸，这声音便让身后的河西将士们，重振雄风。
数十万将士同样扬起手中兵器，其间还有高耸的冲车，以及列在军阵之后的弩车与投石车露出了身影。
耶律明捷一啸落下，他手中横刀指向了帝都长安城之外的天子陛下。
他开口问道：“姓李的当真就不怕，丢了这大唐，还丢了那被你圈养的金丝雀？”
他这一声询问，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天子陛下举头望向了头顶被乌云笼罩的天穹，他是如此回道：“怕？这天底下，还没有让朕所惧怕的东西。”
“女人，天下，朕全都要，而这些，你想要得到啊？”
“还是那句话，你有本事就来啊！”
甚至天子陛下已经急不可耐，他驱马往前数步，将身前落入地面之下的君临剑抽出，又重新握在了掌心之内。
有君临剑在手，便只需要他剑锋一挥，身后的数万将士，便是可前赴后继，为这泱泱大唐所冲锋陷阵。
可耶律明捷不着急，他还抬手对身侧的拓跋硕说了些什么。
其后，他才有继续开口问道：“那还等什么？”
他这话是在引战？所有的人皆是如此想道。
但天策上将拓跋硕举起了手中长戟，是让身后的将士暂且安奈住性子。
那耶律明捷此言，便不是引战，而是对天子陛下身后的众多将士而言，或者是对天子陛下而言，又说不得，是对某一个人而言。
所以，就在天子陛下的眉头刚刚皱起，想要再反驳耶律明捷之时，有一柄弯刀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刺穿了天子陛下的后心。
是从后心，直接贯穿了天子陛下的胸膛。
天子陛下低头一望，就瞬间明白了这刀锋的来意。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君临剑，将脊背挺得更是笔直。
身后的众多将士，都咽下一口唾沫，他们有些意外的看着那道身影，他不是天子陛下的近卫吗？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
冯骅冉的面容未曾抬起，他是始终低着脑袋的。
也在那一刀落下之后，就快速收回。
他收回弯刀，刀锋之上的血槽当中，就有血滴四溅而开。
他将刀锋直指地面，双腿一夹马腹，整道身影，已经随着胯下的烈马，向着对面的军阵冲锋而去。
也在同时，那高举屠宰刀的冯元义，终于醒悟。
他开口痛斥道：“畜生！”
他驱马往前几步，赶在了天子陛下的身侧，他抬手护住了天子陛下的脊背。
他的手掌不小心落在了天子陛下的后心之上，就瞬间被血迹沾染到了殷红一片。
用眼眸悄悄打量过了手掌上的血水之后，冯元义咬紧了牙齿，目光死死盯向了那道离去的背影。
天子陛下回眸一笑，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也终于是将手中的君临剑收回到了剑鞘之内。
他的呼吸很急促，说话也很细微：“朕想要再看看贵妃娘娘。”
冯元义匆忙点头应下，他转头，对着身后马背上的一袭白衣大声叫喊道：“白长卿，护天子陛下回城！”
立在所有江湖游侠最前列的白长卿，驱马往前，同时振臂高呼一声：“梨花谷诸位女侠可在？”
鱼幼棠出阵，身后是数百梨花谷子弟。
她高声应道：“梨花谷在此。”
白长卿没有回头，他依旧在继续向前，直到他立在了天子陛下的马匹一侧。
冯元义松开了扶着天子陛下脊背的手掌，他的手中还握着屠宰刀，他的眼眸眯起，对着白长卿说道：“一定要会送天子陛下，见到贵妃娘娘。”
白长卿的眼眸眨动，他是想要拒绝，如今能有什么事情，是比守卫帝都长安城更紧要的？
但他看到了天子陛下悄悄落泪的眼眸，他仿若明白了天子陛下的意图。
天子陛下就算站得再高，再如何英武，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这个时候，他最想待在的，当然是最爱的人身侧，最亲近的人身侧。
白长卿没有拒绝，他抬手将天子陛下拦腰抱起。
他端坐马背上的身躯往后轻挪，这就将天子陛下按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天子陛下不曾低头，依旧是始终保持着脊背高挺的姿态。
白长卿没有顾忌身上会不会沾染血迹，就算是有，那也可以当成是他的殊荣，毕竟，这是整个大唐，权势最大的天子陛下所流淌的血迹。
紧接着，白长卿驱马折身，对着跟随而来的鱼幼棠轻轻点头。
烈马驶入城内，烈马之后，又有百名女子，乘马同行，护佑在了两侧。
望着天子陛下与白长卿远去，冯元义这才又转身，他的牙齿因为激烈的撞动，发出了各种奇怪的声响。
他的眼睛周遭有些泛红，但没有眼泪流淌而下。
冯元义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双手，他好似辜负了天子陛下对他四十余载的信任。
那个时候，死得就算是他，也不能是天子陛下。
哪怕天子陛下如今尚且有一口气息，但他刚才查看过了，心脉已断，就算是神医孙十尝还在皇城之内，也不能将天子陛下救回来了。
他有些恨，是在恨自己，更恨那匆忙逃窜的一道背影。
冯元义没有多交代什么，他转头向着城头上又看了几眼。
所以，他看到了如今帝都长安城内，唯一还能掌控这些将士的史腾骏，对着他微微点头。
冯元义没有继续等待，他将手心当中的血迹擦拭在了衣衫之上。
他干脆丢掉了夹在腋下的刀鞘，但他手中的刀锋不曾落下。
刀锋还在手，他便是要为天子陛下复仇，他的身躯一掂，便立在了马背之上，其后，冯元义松开了马缰，整个身躯瞬息间，出现在了两方战阵的最中央位置。
再往前走，就是叛军军阵之内，但冯元义没有想过回头。
如若他想着回头，他怎么会轻易丢掉了臂弯之下的刀鞘呢？
他是想着，要为天子陛下复仇，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就算是让他一人，独战那叛军之内的数十万甲士。
耶律明捷的面容上没有担忧，他转身，驱马向着御辇而去。
拓跋硕高举长戟，直面冯元义所至。
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时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的冯骅冉。
那原本立在耶律明捷身侧的斗篷男子，又跟随耶律明捷近到了御辇一侧。
耶律明捷低头，小声对那人问道：“先生，您说今日朕做的，是对还是错？”
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他的语气也极度豪迈，他说：“这天底下哪来的谁对谁错啊！”
耶律明捷没有反驳，而是哈哈一笑。
他走上了御辇，这现如今的天穹之下，只剩下他一个天子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