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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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花

斧头砍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男人没来得及发出哼声就栽倒下去,墙上斧头的影子劈柴一样升上来,落下去,升上来时险些带翻手执它的人影,落下去时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咚、咚、咚”的钝响逐渐变成了“噗、噗、噗”的剁泥声,大雨淋在窗棱上,暴雨拍打着世界发出阵阵巨响,门缝里渗出一股又一股猩红色的液体,在泥地的缝隙里汇聚成一支支细流缓缓集中,但是大雨的水浪没有立刻把红色的液体带走,反倒让红色染满了院落。

低头,是绚烂的红,浓稠的,小水窝子打起一层一层红色的卷,落到排水渠的青苔上,大红大绿巧妙地糅合在一起,艳丽极了。

嘴角扬了起来,白色的牙齿露出来比八颗还多,那是真正的快乐。

“滴滴、滴滴”——规律的闹钟鸣音破坏了红色的梦。

梁珍妮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由衷地笑出声来,她关上夜灯,下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看,好像又变美了一点。

美好的梦境暂时治愈了昨晚怒火中烧的情绪,她收拾好心情出门打车,暴躁没有用,痛苦没有用,镇定的情绪是解决一切困难的内核,梁珍妮深知现在最紧要的是应对可能还会出现的其他意外状况。

梦不是情绪的反应,而情绪是由梦引导的。

梁珍妮回味自己大红大绿的梦境,满意地咂了咂嘴,内心的舒爽足以让情绪持续稳定,一场好梦可以决定一天的运势,梁珍妮拿起资料神态自若地走进会议室。

这次的项目会没有前几次声势大,会议室只有不多的十来个人,都是康养项目的核心人员。梁珍妮进门便皱眉,因为陈钊紧挨着放着她名牌的座位,看到他来,陈钊热情地挥了挥手,完全不顾周围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梁珍妮把自己的名牌拿起来,想换个位置,陈钊一把按住牌子,低声问:“走什么?”

“椅子不舒服。”实在没什么借口,梁珍妮踢了椅子一脚。

陈钊“哦”了一声,忙不迭把椅子和后面的另一把换了个位置,还绅士地给她拉开:“请吧梁总,看来你不喜欢人体工学椅,那以后我就不专门放了。”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梁珍妮在心里悻悻骂一句,却不能真的骂出声来,陈钊这么折腾,本就没几个人的会议室全部的目光都射了过来。

陆海走了进来,在首席坐定,看到梁珍妮时冷笑:“知道来开会啦?梁总牌面大,旷会跟喝水一样简单。”

梁珍妮没理他,陆海是豺狗性子,攻击性强,善搞针对,没有陆和平在她犯不着捅马蜂窝。

陆海看梁珍妮不顺眼,主动攻击一轮接一轮顶上来,他没一句废话,直接问梁珍妮:“各部门给你的项目复审资料看了吧,数字已经精细处理到小数点后三位了,还有意见吗?”

“有。”梁珍妮不惯着他,“你那些数据看着细,全是模型预估,没几个能说明现实的可投性,我知道你在外面已经开始筹划了,最近也找了不少行业内的人搞小动作,怎么,打算围标?”

“少见多怪,5号地块我势在必得,这是市上刚出的大健康行业扶持政策。”陆海将装订好的资料扔到梁珍妮面前,“靠床位费和康养配套商业住宅定价标准,我们的前期投入就已经不亏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也说了是前期投入,这几年百安地产市场明显下行,限购政策又硬,定价和出售凭什么做平衡配比?西边的温泉疗养小镇卖了三年鬼影都没几个,你不去观摩观摩?”

“放屁!”陆海骂得大声,怼得轻蔑,“西城区是整个百安最穷的位置,企业少原住民多,老户有房子,新迁人口没工作的地方,凭什么卖得好?当年紫光地产的确也想吃一笔配套的扶持资金,但他们是定位出了问题,老城区盖合院社区就是笑话,我们能一样吗?南跨工程有基础,大企业已经进驻了十多家,我们是康养园区,但配套的住宅面积不大,刚需买得起,有房的多一套小面积也无伤大雅,本来走的就是亲民路线,西城区和我们有什么可比性?”

实话说,梁珍妮仔细研究过陆海最新的设计思路,他有的放矢落地了很多执行性标准,现在的方案确实没有能拿出来驳斥的重大问题,如果只是一般的项目她就算不投肯定票也会表示中立,以现有的准备来看,把整个项目切成三至四期尝试未尝不可,但现在她的背后有陆和平,前面又牵扯零件厂,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她不能同意。

梁珍妮神情冷冽,不为所动地重复着否定的理由:“没有政府全方位的支持和资源倾斜,医疗行业的准入门槛非常高,医院的确现金流大,但大型民营医院活着的,活得好的又有几家?参考北区的健桥医院,光从全国各地挖专家团队的聘用费就高得惊人,而且健桥生存靠的不是诊疗费,是股市!是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幕后事件引发的经济波动,长海不缺现金流,但长海不是上市公司,不能做无底洞。”

“什么叫没有资源倾斜?那你来给我定定位,谁能算得上有政策倾斜的!”陆海怒不可遏,他最近已经在集团内查过了,梁珍妮过去手下的策划部门并没有强硬反对的理由,他压制着一触即发的激动情绪,最后问,“你来给个建议,不行这俩字谁都会说,没解决方案通通都是废话,别是出去三年,把你给流放废了。”

陆海难听话不断,他对梁珍妮的讨厌由来已久,更是对她回来参与他和陆和平之间的管理斗争火冒三丈,父子俩对集团把控的角斗本应正面应对,谁该出局就靠这次一招定乾坤,可凭空出来梁珍妮这么个搅屎棍在中间当阻尼器,就算他赢了,老陆还是会装傻充愣地在集团管理上指手画脚,陆海清楚,只要梁珍妮在,他们父子永远不会正面对峙。

比起陆和平和梁珍妮那些桃色传闻,陆海更在乎长海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这会儿梁珍妮既然被陆海问到了,那就把陆和平的想法用她的嘴抛出来:“我的建议和资源倾斜受益者一致:包装长海现有的4号地块,高价出让给巨鼎或绿创。”

陆海怒了:“你有病啊?地球都是你家的?到现在为止巨鼎和绿创都对5号地摇摆不定,你还指望把4号地让他们接了?”

“那是因为4号地在我们手里,5号地不够他们给倾斜的资源有交代!”

就在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另外一人出声了,是陈钊。

梁珍妮颇感意外,她紧盯挨着自己坐的人,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陈钊没有回望梁珍妮,而是对会议室里一众同样讶异的部门负责人解释更现实的问题:“两家竞争集团是全国性企业,他们的确都没有长海进驻百安的早,但以他们有树大根深的企业背景,不说运营的好不好,至少一个项目动不了人家的根基,可是长海不同,现在市场行情下行,再好的项目,只要是新的,没有成功的先例做参考都不能动。”

陈钊打开PPT将近五年预算部复审的各类结算工程价和造价档案的数字公布出来,对众人说:“每样工程最终的结算都高于项目的预估,越大的工程工期越久,不可控因素造成的成本压力越大,集团之前二十五年的独资项目都比较保守,大型项目多是和城投合作,这次我们的独资条件摆明没有巨鼎有利,而这一份才是我们部门在既往经验上做的标底方案。”

PPT上的成本数字比陆海项目复审书中的数字高了20%,会议室内一片愕然。

梁珍妮趁此机会给架在火上烤的陆海身下又塞了一把柴:“巨鼎我接触过,他们对规划的康养基地有兴趣,只是单5号地块的资源不够,得有4号地的加持。所以陆总,抛开你的理想吧,再大的理想和生存比都不值一提。”

陆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陈钊出面他不方便硬刚,但梁珍妮胆敢说他的事业理想不值一提,而出让4号地块又是陆和平早前提过的,他坐实了梁珍妮的弯弯绕由何而来,他错过陈钊,只对着梁珍妮沉声骂道:“你可真是老陆的好狗!”

厘清了缘由,陆海当即决定好未来的方向,他连假装给陆和平留面子的样子都不想装了,他不假思索对所有人命令:“总之顶层策划确定没毛病,那么三个月内,地建、零件厂、双石镇和竞品企业,各部门确保对标入驻,无论什么招,上上下下都给我打点完善,这块地我要定了!”

项目不坏,陆海不傻,他还带着浓重的个人情绪,这样的谈判早晚得崩,但崩得比梁珍妮预设的早了些,她倒在座椅里,由血花梦境带来的好情绪被消耗一空。三个月,零件厂库管的院子是中心区位,万一陆海动歪心思抢先动地,那么留给她的时间更少了。

石河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没搞清楚,陆海这儿又倒计时开了,梁珍妮想起陆和平交给她的任务,现在真的只能靠巨鼎暂时拖住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