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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示弱

石河冷笑,说了半天,这人是来行贿的啊,关键还是个吃里爬外的主,她更看不起眼前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人,她稍一用力,梁珍妮就被推了出去。

“不可能,只要地还是零件厂的,谁都别想打这儿的主意!”

梁珍妮转身扑回来,内外两扇门都已经紧紧闭住,她在门前呆立好久才气鼓鼓离开,没想到自己和各类拆改业主打交道七八年,这次居然连开价的口都没张就被人撵出门,石河这块石头,难道不该先听听数额再决定吗?

梁珍妮坐回车里,细细回忆刚才的一番拉扯,石河的拒绝太斩钉截铁了,正常情况下如果原业主真反对开发,或者嫌补偿款少,就更该在这时候拉同盟进来给开发商加赔付砝码,而自己还表明了有疏通长海内部脉络的本事,免去她多少麻烦,可她上来就拒绝合作,这不是跟钱过不去吗?

碰了硬钉子,梁珍妮很沮丧,石河跟个铜墙铁壁一样,都不让她把话说完,她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丝闪念,难道石河已经跟别人的合作了,不然她怎么能这么决绝?这个想法让梁珍妮心下惊悚,无论是谁,只要有第三方介入,小院就有暴露的危险。

不能放手!梁珍妮改变策略,准备二探石河。

第二天,当石河再次看到家门口那张昨天才见过的精致脸庞时,顿时转身朝身后的巷子里躲,没想到被梁珍妮看到了,她声线愉快地冲石河喊:“石厂长,您可回来了,我等您好半天了呢。”

梁珍妮的声音里带着股娇嗔,伸手不打笑脸人,石河不好再跑,但她挺生气,小声质问梁珍妮:“你到底要做什么?”

“租地啊。”梁珍妮眨巴着她好看的眼睛,摆出一副看不懂对方恶劣态度的纯真模样,但她还是退了一步,“我回去想了想,如果您觉着我要的区域太大让您不好做,那这样,我只租一小块,库房就算了,看库的院子总行吧?纯住宅属性,手续更方便。”

一瞬间,石河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她意识到昨晚这个女人说是要一库一院,其实只是谈判的手段而已,她真正想要的只是住宅的院子。她细细打量梁珍妮,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非得要危桥之上的院落呢?难道她知道什么?

石河有些慌神,此时此刻她比之前二十五年都心慌,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会横空跳出一个目的不纯的女人,人世间的事时间一长偶尔也会出现巧合,但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发生在自己身上。

短短一瞬,石河脑海里已经划过了二十五年间的所有回忆,但她失败了,她实在找不到事情败露的痕迹,除了赵曦总会在夜里陪她在危桥边静坐外,她进入那间年久失修宅院时从没被其他人发现过。

“你为什么非要这笔钱不可?而且这个时候来租地,细究起来不合规,人家可以不给你赔。”

“别人不行,我行。”梁珍妮很是自信。

“凭什么?就凭你是长海的领导?但你这身份人家要拿你一道更是一拿一个准儿吧?你们那个圈子唯利是图,你藏谁背后也能把你翻出来。”石河问,不管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她都要一个听得懂的理由,“说实话。”

梁珍妮讪笑一下,回答得倒是嘎嘣脆:“他们恶心我,那我也得恶心回去,柿子软可核硬起来也能硌牙。”

在梁珍妮和石河对峙的时候,陆海对于梁珍妮缺席项目会很有意见,接连两天,他准备好了整套资料和言辞犀利的语言要给梁珍妮一个下马威,谁知人家次次都不来!重拳打进棉花里,陆海憋得难受。

“妈的!她这次回来就是故意恶心老子来了!”

散会后陆海在办公室里愤愤骂着,秘书和陈钊一道进来了。

秘书对陆海汇报道:“两个村子差不多了,只剩西北仪器零件厂还没有商量出结果,镇上也正在维稳,工厂里有一百多名工人,加上职工家属,真闹起来容易出事。”

“反了天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陆海内外交困,抡起桌牌砸到墙上。

陈钊见状,让秘书先出去,然后坐下,静静看着陆海。

“你来干什么?听说狐狸精回来第一天你俩就钻一辆车里嘀嘀咕咕了,怎么,宫斗戏看多了?你以为妃子回宫就能逆袭?”

陈钊煞是无语,说:“大少爷,别想太多了,你们陆家的私生活我没工夫管,我只是有事要提醒你。”

陆海向来看不起陈钊,轻蔑地哼了哼:“你能提醒我什么?”

“只要拿下厂长石河其他就都不是问题了,石河在厂里有威望,又是市里的典型表彰对象,她愿意开口子就是商业问题,她不开口子就是民生问题,我劝您还是把火力从梁总身上挪一挪,正主在厂子里呢。”

陆海来了兴趣:“石河这个人听说挺硬的,但是你说得有道理,跟她比梁珍妮算个屁!”

陈钊递给陆海一个电话号码:“这是镇长儿子的联系方式,他和石河儿子是中学同学,也是咱们集团的工程供应商,在双石镇有点名头,可以找他打听打听石河的口子在哪儿。”

陆海记了电话,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促狭,阴阳怪气地问:“你不会看上那个姓梁的了吧?我怎么觉着你在给她解围呢?你要接老头子的盘?你还真是,老头子的你啥都想要。”

陈钊沉下脸来,收起手机,径直走出陆海办公室。

梁珍妮还在和石河谈判。

梁珍妮从小就懂,在主流的男权世界,一件事一旦和性别挂上关系,女人往往会是最终牺牲的那个,年轻时的她努力规避着和男人的交集,她怕自己受到牵连,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怎么会被俗世放过,她命运的转变在长海,名声变得一塌糊涂也是在长海。

梁珍妮从售楼小姐成为营销经理经过了三年,但一跃升到投资总监只用了一年,她对工作的付出长海集团内的人有目共睹,陆和平也不例外。

一开始陆和平并没有把梁珍妮放在眼里过,可当她只用8000万就清了1.2亿的供货商债款后,陆和平彻底对梁珍妮刮目相看,之后他去哪儿都带着梁珍妮,陆和平对她的器重逐渐引起了长海内部的嫉妒和猜测。

导火索源于一辆奔驰。

一场稀松平常的商业招待,陆和平饭后邀请客商在集团会所打牌,这种牌局一般只有一个目的,送钱。牌局上你来我往,陆和平把该送的钱送完,突然推出两百万给梁珍妮,说:“今天高兴,都是你的,奖金。”

陆和平的举动让在座客商都吃了一惊,纷纷起哄陆老板财大气粗,当下就有人说:“珍珍快把钱拿上,陆老板喜欢谁就抬举谁。”

梁珍妮局促得要死,这钱她不敢拿,因为她清楚这钱不是给她的!

陆和平在外面有女人,最近被老板娘抄了家、锁了卡,陆和平不好自己出面照顾情人,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梁珍妮把钱给他的情人送去。

陆和平用他的鹰眼盯着梁珍妮,她不能在牌桌上驳了老板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把钱接下,牌局一结束她连夜给那女人把钱送去,没想到白天刚一上班,她办公桌上就放了一把车钥匙,这时候陆和平电话来了,他说:“辛苦你了,最近娇娇那里都得麻烦你先关照,车是奖励你的。”

梁珍妮在停车场看着价值不菲的奔驰内心抓狂,现在全世界都会以为这辆车是她用陆和平给她的钱买的,更重要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被陆和平真金白银的特殊关照,老板娘的火力将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了!

听到这儿,石河明了:“他为啥让你扛雷?”

“因为我是女人,没父母没家人,孑然一身,没人为我说话,没有撑腰的人。”梁珍妮自嘲地笑了笑,陷入更深的无奈,“从此我的名声就臭了,不止在长海,只要与长海打过交道的大大小小公司,都知道长海的梁珍妮是董事长的情妇,而我,不瞒你说,也是长海公然送给客商的人肉礼物。”

梁珍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说“午饭吃的是米饭”一样淡然。石河琢磨不来她是因为看开了还是习惯了,她只是有些别扭,什么人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把绝对算得上秘密的事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她是有备而来。

石河非常确定,面前这个看上去郁郁寡欢的女人应该对她们刚才这般对话推演过。

不过就事论事,石河是相信梁珍妮的,没来由的她就是信了,二十五年里她几乎从未真心信任过谁,无论表面上她多么愿意倾听,像个最诚恳的知心大姐,但控制不住的多疑时刻扎根在她的心底,树大根深,不到死这棵树别想拔出来。可是梁珍妮的话她信了,她这样没人支撑的独身女人太容易被当成靶子,不仅职场,哪里都一样,越往高处走孑然一身的女人越是一块挡在雄性身前的雌性盾牌,表面光鲜内里糟烂成渣。

梁珍妮不露声色地观察着石河的表情,她看出来自己得到了信任,趁机又把话题拉回了租地,她说:“这就是我能占别人占不了便宜的原因,在大众面前,你在明,我在暗,但在陆和平那里,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我要的钱真不算多,他心里的那道坎儿我有数,不会逼他鱼死网破,况且我走这一步是为他着想,他儿子急于要这块地,肯定会来找你们谈官方外的‘好处’让你们稳住不要闹,既然大家都干着摆不上台面的活,那我们这事儿趁势往里一勾兑,对陆和平来说更好操作。陆海着急上马项目,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不会拖拖拉拉,最后通过陆海走手续,他为了让你落好,也就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简单的走走流程,合不合规还重要吗?我们这种私企,私底下脏勾子的事儿多了,咱们这是小意思,放心吧,每个人都有私心。”

话说到这儿,梁珍妮撒下最后也是最大的鱼饵:“石厂长,我要的只是一头,可你们能拿到两头,官方那边该厂里的我不要,陆海私底下的好处你得的不会少,你帮我出气拿钱,我帮的不只是你,还有整个零件厂,公私都能两头拿,职工落得好处多了,你头疼的问题也就完美解决了呀!”

房间里极其安静,两个女人互相直视对方的眼睛,梁珍妮却心里一颤,石河的眼神竟没有丝毫贪婪的波动,她看上去很是厌恶。

“你走吧,就当我没听过这件事,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信任了。”石河下逐客令。

梁珍妮忙拉住她,解释:“我说那些并不是为了求理解,我只是想告诉您我无害,至少对您是无害的。”

“那又怎么样?你这样的开发商我也见过不少,你签长租当二房东,开发商就可以从你这里长租,一个商用而已,走二房东快进快出先上马项目,反而有的是时间来消磨一手房东。”

梁珍妮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扑哧笑出声来,感叹:“石书记,你心眼挺多啊,能想出这么邪门的策略,你是在提醒我吗?”

石河怒道:“别哭惨了,你是无害,但你也无用,我不允许任何外人利用厂子。”

梁珍妮被推出门时她还在着急解释:“长海不可能退出项目,陆海一直在行业里谋划拍地的事,他肯定会私下找你,我能帮你们拉高补偿,为所有人争取提高至少十个点,大家都有好处,咱们互惠互利……”

咣!

大门紧闭,梁珍妮泄气,却没想到一扭脸儿发现自己正被一群人盯着,她这才缓过神,十栋楼中间的院子里闻声围过来不少人。

“姑娘,你刚才说你能帮我们拉高补偿?”一个大伯凑过来问。

“我不能!”梁珍妮头也不回地跑回车里,这件事,她能,但她不干,除非石河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