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师

郑生生找到了，大师也被起了底，找这注册信息和实际身份不符的人让姜枫费了好一番功夫也花了不少钱，按照石河提供的信息，姜枫通过两人身份的相互流转，正逆核查，确定了他们的真正身份。

郑生生不叫郑生生，他的真名叫周齐乐，他的IP几天前还在百安，现在已经到了BJ。

至于大师，当石河看到那人的身份时既在意料中又着实意外的惊人，竟是梁珍妮！

姜枫将二人的聊天记录调了出来，他把那些看不懂的对话发给石河，最后又提醒她一遍：“妈，拾掇拾掇就来吧，你不告诉我找这俩人的理由，行，我不问，但你必须准备刹车了，不然我就回去把你绑来，我体谅你，你也得体谅我。”

自从上次通话，石河知道自己做的事经不起儿子推敲，姜枫聪明隐忍，他不明说只是不想残忍揭开她的遮羞布而已，就像这次由查郑生生开始，石河并没有让他查这么全，可他却花大价钱把能搞到的资料全给石河发了过来。

“妈，人都有夙愿，也都有遗憾，我愿意帮你了却遗憾完成夙愿，但你也得帮我，尽快过来跟我生活，你不让我放心我就回去……”

“你别！”石河止住姜枫的话头，“这块地还有两个月就会往外交，没多久了，你再等等，我知道什么时候放弃，我不让你难办，但不是现在。”

“两个月，你不许食言，别让我做不尊重你的事儿，比如把你扛上飞机，打你屁股。”电话那头姜枫好脾气地开着玩笑，可声音却带着抽泣，这些话都是小时候妈妈温柔的吓唬。

石河感动，却是笑着的，她挂了电话，此时此刻她更感谢楚娴，是她伸出的援手才能让自己享受如此天伦之乐。

石河将打印出来的游戏对话逐条看下去，惊叹梁珍妮和周齐乐居然能一直坚持八年，甚至更多，他们不多的对话里，还藏着关于十年乃至十五六年前片段的只言片语。

算算年纪，那时候的梁珍妮还只是个学生，现在都很年轻的郑生生当年甚至还只是个孩子，他们却已经在明里暗里的关注着零件厂，她不敢想象在许多年前自己是不是还跟这个总是替梁珍妮来零件厂周边转悠的孩子有过几面之缘。

“郑生生”的账号打眼看去和所有人没有区别，打游戏，攒分数，升级，和好友嬉笑怒骂，和他对话的人不少，好友列表的人也多，符合这个ID的游戏周期，但细看就能发现从八年前有这个游戏开始他们便在里面持续对话，并多年未间断过，“大师”梁珍妮给郑生生道具，送他分数和皮肤，就像其他人一样有来有往，可她又不同于其他人，她的留言里写的都是汉字，可组织在一起人就看不懂了，而且他们的对话一般都很简短，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石河反复研究两人的对话，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沟通太刻意了，送道具的时间，对话的方式和内容都绝非正常，有种既怕被别人知道，又故意对外表现的矛盾感。石河敏感地察觉，这种散乱的对话若非被专门盯上，反而更容易被人忽略，藏于虚拟的人群当中。

石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精明漂亮却又矛盾刚猛的女人形象，她不禁讪笑，原来金旺口中的大师，方红口中九四年那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竟融汇成了她，在2019年已经成为了中年人，35岁上下，还觊觎着楚娴房屋的人——梁珍妮。

石河回忆起1994年离开楚娴时的最后一面，楚娴的微笑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她用和缓好听的声音安慰石河：“走吧，我手里已经有条人命啦。”

楚娴只说了这句话，她没提过那短短的劝慰后有知情人。

“回来嘞？都说灵醒人福气大，真么错，时间掐得刚好，推门就咥饭。”

赵曦端着盘辣子鸡从厨房出来，笑盈盈地招呼石河，还给她把凳子拉开，他则穿着围裙等在桌边，欣喜地揭开餐盘上的碗，红烧鲤鱼、烩三鲜、辣子豆腐、茴香饺子的热气腾空而起，原本寒凉的房子被氤氲的烟火气烘的暖意横生，石河家很久没有温暖过了。

“咥，快来好好咥一顿。”赵曦盛了碗饭放在石河面前，期待地看着她动筷子。

石河吃了一口鱼，味道非常不错，黏稠的鱼汤充满了胶原蛋白，咸淡适口。她又尝了块烩三鲜里的猪皮，炸的火候刚好，包裹肉丸的咸鲜汤料味道浓郁。辣子鸡块，只香不辣，手磨的豆腐豆香十足。

石河狠狠送了几口饭给嘴里，然后笑着对赵曦说：“石老铁菜馆的菜还是那么经典。”

赵曦愣了愣，转而哈哈大笑：“被发现了，你咋知道不是我做的？”

“老光棍，厂里有房有食堂，你还做饭？”

赵曦露出了一抹害羞的表情：“我寻摸你肯定能发现，他们出的啥馊主意么！”

“他们？”石河一愣。

“石强、李永他们，一听说咱俩搭伴儿他们都替我高兴，还出了好些主意，我想着老了老了玩儿啥惊喜嘛，但又估摸，你不老啊，女人都喜欢惊喜。”

赵曦说了半天话才发现石河没有反应，他猜测石河脸上的表情是不高兴的，于是忙问：“咋？咱关系不能跟别人说吗？”

石河确实不想兴师动众地告诉别人她的私生活，她怕万一出事连累赵曦，但看见赵曦不解中似有似无的羞耻，知道他想岔了，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把岁数了，还有啥不能的。”

赵曦呼出一口气，他想到一个人，于是问：“你的是怕枫娃不同意？”

石河摇头，姜枫是她儿子没错，但她奉献给姜枫的岁月足够了，临到最后的阶段她并不想再过多考虑已经而立之年的儿子，她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况且姜枫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支持。

“娃同意。”石河让赵曦放心，但她问了一个问题，是她不能完全确定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赵曦停了筷子，他坐直身体，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么想过以后，我只过‘今天’，高兴一天算一天，再说，你能自私个啥？”

石河张了张嘴，她很难对赵曦讲，她一直自私地利用他圆自己一个正常女人的梦。

不过这话赵曦替石河说出来了，他说：“你是好女人，你就该像别人家女人一样。”

“别的女人什么样？”

“任性，有自己的脾气，吵架时候会撒泼，和老汉打架能用长指甲把老汉脸挖烂，嚼人家是非，操心别人家的闲心……”赵曦的回答把石河逗笑了，他紧盯着石河，眼里的同情与爱惜呼之欲出，最后他总结，“但是，她们都有男人疼，有人护着爱着，她们也疼男人，日子都是真心实意地过。”

石河身体猛地一颤，赵曦口中的普通女人样她一样也没感受过。

二十五年前的石河是女儿、是妻子，抢回了二十五年人生的石河只是母亲，她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没生姜枫的时候她恨不得让姜耙搂的孩子死在肚子里，可当她看到自己创造的小生命奶呼呼地躺在自己身边时，她的心瞬间就融化了，所有的刚强都变成了一汪春水，在她心里、血管里、脑海里流淌。

而现在，当一个知她懂她的男人讲出那些她连想都没想过的人生时，她哭了出来，不是自怜自艾，也不是为自己不值，而是感念楚娴敬谢苍天，能在她最后一刻把前半生她所有的缺憾全弥补了个齐全，她是真正的女人了，一个圆满的自我。

人生了无遗憾，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