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梁珍妮胸口发闷,恶心的感觉让她透不过气,万合在与工作人员沟通着什么,她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会议室。
窗外的树茂盛密集,散发着有点潮湿的秋日气息,如今的百安城市建设相当成熟,谁能想到以苍凉西北著称的城市如今居然绿化率过半,空气洁净,干湿平衡,哪里还有过去黄土扑面的干燥荒芜,连理应干暖的秋都无法褪去潮热的水汽。
下半场会议开始,梁珍妮没着急回去,而是留恋地深吸几口充满多汁叶片的清新空气,心情逐渐平缓。
“哟,梁总这么有闲情逸致,躲这儿研究花花草草。”陆海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长海的大股东,执行董事肖云,也是康养园区项目的发起人之一。
陆海看一眼窗外浓密的绿化,眼里露着得意的神色。梁珍妮知道他得意什么,刚才会中,顾市长专门提起了关于加大力度开展医疗大健康事业的政策,陆海也跟着聊了些远景,得到很多领导和同行的赞赏。
“不知所云。”梁珍妮不给陆海面子,“你把顾市长大腿抱得再紧也没用,钱是长海出,听上去再伟大的规划落不到实处股东们可不给你买单。”
听到股东,陆海留了心,问道:“怎么个意思?前面挑方案的刺,中间找数据的茬,现在又把目标转到股东头上了?你老实讲,我爸这回拿谁当杀手锏,开会时候我看见你和万合眉来眼去,又是巨鼎吧,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肖云眼里蒙上一层看热闹的讥笑之意,梁珍妮白了陆海一眼,事到如今也不瞒他:“4号地还不至于出那么快,但是你在会里应该看得出来,巨鼎在市上和省上的重量级,如果他们想动,你拿什么跟人家争?论公,人家是国有控股的老企业,全国项目铺满,围海造陆说干就能干,资本比你多背景比你硬。论私,你爸,不,长海没少受巨鼎的关照,如果人家想动,长海就算对别人认钱不认人,对巨鼎也得好好跟人家礼尚往来。”
陆海知道三年前的收购案,但不清楚具体细节,当年陆和平专门在收购开始前将陆海调离总部派他去海南管项目,从事发到结束都没让他染指,他听说过里面不干净,只是从来没人告诉他到底不干净到什么程度,他审视着梁珍妮:“所以呢?我倒是看看你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牙来。”
“陆海,既得利益者最好不要太狂妄!”梁珍妮最恨这种人,一分累没受,好事都被占全了,事后却事不关己地说风凉话,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些占尽她们母女便宜却视她们为草芥的混蛋,她气冲上脑,语气刚硬,“你最好放弃以卵击石的想法,以你爸和万合的关系,你再坚持只会拖住他们的手脚,你爸怕你妈,万合不怕她!趁着政策和指标都没有完全定性,你收拾收拾材料交给我,我能打包出售,和万合谈一个好价给你。”
陆海愣怔一会儿,似乎真的在考虑梁珍妮的提议,可他动起来时却又恢复了他执拗的姿态,他拍了拍手,嘲讽:“比起大家说你妄图当我小妈,我更相信你只想当我爸的狗,我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这么听他的话,有人不做非做畜生。”
梁珍妮深感无力,对牛弹琴让她不想再多说废话,一开始这个项目对她来说谁主导都可以,只要能让她进入项目组就行,她只想有合理的身份和理由独自进驻零件厂取她要的东西,可事到如今,父子之争已经白热化,陆和平不赢也不能快速输掉,不然陆海当了赢家肯定第一时间把她踢出项目组外,那她之前所有的蛰伏和筹谋才是彻底的前功尽弃,而贸然进入库管枯宅又不可取,石河总在里面,万一弄出大动静使真相暴露,一切更将毁于一旦。
只能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水搅得更浑!
梁珍妮把陆海晾到一边儿,转脸对肖云说:“肖董,您是大股东不假,但您的股份不至于让您上赶着参与这场父子纠纷吧?长海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这次的项目是陆家父子俩权力斗争的标的,是陆海的私心,是他成就自己的证明,你倒是在里面戳火什么?让人不得不联想你是不是承了陆海的什么情,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权利交易?”
肖云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看好康养园区的项目!”
“算了吧,陆家父子的斗争长海谁不知道,别人都躲着,就你往前凑,这件事没有利益瓜葛谁信啊,你还是执行董事,这么大的项目要是成了,供货商、承接商、渠道商,那些人不都得握在你们手里,妙啊!你权利这么大年底审计看来得让陆董多留意留意了。”
“闭嘴!”陆海勃然大怒,手臂已经抬了起来,巴掌差点儿落在梁珍妮脸上,肖云挡住了他,在政府会议中打人是自找麻烦。
梁珍妮抬起头,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把脸拱到陆海手上,耳光扇过来才好,会议期间打架斗殴,让会议草草结束,没定的问题以后再说,领导的时间不好凑在一起,靠等待的工夫项目越拖越久最好。
肖云终是劝下了理智尚存的陆海,但他依旧怒火丛生,他手指梁珍妮的脸,指尖恨不得戳进她的骨头缝,沉声威胁:“不要坏事!疯狗!”
陆海被肖云拉走,会议也不参加了,直到两人的身影从拐角消失,梁珍妮才放松一直梗着的脖子和耸立的双肩,她靠在墙上直喘粗气,几分钟后,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待脸色恢复如常,没事人一样重回会议室。
走廊静下来,只能听见会议室紧闭的大门中传出的模糊话音,石河从走廊的另一边走出来,她从窗户看出去,陆海和肖云正站在车前抽烟,看得出来两个男人都有些气急败坏,靠烟雾强行平定情绪。
作为目标地块的企业代表,石河被叫来参会,其实多年来外面的任何会议她都让别人替她参加,哪怕对她的表彰也都是厂里人代表的,她能不离开零件厂半步就绝不离开,可是这次的会关于土地未来的去向,她必须来。
没想到还真见到了打过两次交道的女人,梁珍妮。
石河有意关注着梁珍妮,会上会下眼神一刻不落地扫视在她身上,她看到梁珍妮对长海集团的董事长唯唯诺诺;看到这个女人和坐在她对面的巨鼎地产的老总假装不经意地对视;见到她在会上时不时心不在焉又强行清醒的恍惚;看见她和长海集团总经理的争执……
石河仔细回忆刚才那场不大不小的吵闹,虽然两个男人看上去更冲动,可挑起事端的人是梁珍妮,她斗鸡似的话赶着话句句紧逼,像是有意要搅乱今天会议的局。
她怎么敢?这可是政府会议。
但石河并不关心梁珍妮的胆量是否大,又或者她是否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她在意的是梁珍妮对陆海说出的话,这个好斗的女人分明不想让长海项目开始,她言语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在反对长海拍下5号地,那她为什么提前找到自己说要租地骗补,甚至不惜将自己隐私和盘托出引自己共情?如果她真如当初所说,她应该更希望拍到地的是长海,这样项目才能如期上马,她的盘算才能早早达成啊。
“骗子。”石河确信,无论梁珍妮真实目的为何,她都骗了自己。
石河脸上阴云笼罩,这个前后矛盾的女人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