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选择！相信自己！
“袁公袁公！”
逢纪见袁绍已然失去理智，急忙阻拦道，
“熙公子刚才所言全无查证，您现在冲进去，岂不是要坐实此事？”
果然，逢纪此话一出，袁绍还真在府门口前停下了。
是啊，如果现在冲进去，岂不是承认自己年少时干的那些混账事？
这对于极好脸面的他来说俨然有些无法接受。
许攸却捋着胡须冷哼一声，
“元图此言差矣，咱主公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做此等龌龊之事？若再放任二公子继续胡诌，咱主公的脸面将来何处存放？依在下所见，今日定要严惩二公子，否则将来如何统领三军？”
闻言，袁绍陷入踌躇之中。
逢纪和许攸的话，他都觉得很有道理。
若是现在进去，袁熙少不了一顿毒打，但他的黑料，可就没得洗了。
可若是不进，指不定这竖子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到时候传出去，他还有何颜面面对三军？
袁绍左右为难，顿时两手一摊，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们说，我当如何？”
许攸和逢纪自然是了解之极，知晓他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他们二人倒是能够理解。
毕竟育子一事，世间本无两全之计。
而就在许攸刚要开口，府内再度传来了袁熙的声音，
“哎呀，别苦着脸了，话又说回来啊，除了这点黑料啊，其实咱爹已经很优秀了，不！应当说，极其优秀！”
袁谭和袁尚二人对视一眼，满是不解，
“二弟，刚才你把父亲说的一文不值，怎现在……”
袁熙随意摆手，
“世上哪有完人？是人就会犯错，相比起大殿之上那些自诩忠臣却面对董卓分屁不放之人，咱爹，是个伟人！”
“正所谓袁氏奕世公鼎，高风义轨，冠冕海内。绍资望夙着。一旦提剑而起，汛除阉竖，肃清宫闱。心不义卓，投袂而起，则有英雄之志矣。”
嗯？
袁绍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还能从袁熙口中听到如此高赞之言。
顿时间心中火气消了大半，甚至还忍不住捋了捋胡须面露得意之色，
“此言倒是甚得我心，懂我者熙儿……”
“不过……”
话音未止，袁熙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谭尚兄弟二人，
“咱爹有个致命缺点，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吗？”
袁谭和袁尚怔住，继而疯狂摇头，显然已经被坑怕了。
袁熙却完全无视了他们，继续哔哔，
“咱爹虽有英雄之志，但他却谋！而！无！断！”
“谋……谋而无断？”
两兄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身为袁绍之子，从小就耳濡目染国家大事。
常人谋而无断无伤大雅，但他们父亲可不行。
袁绍与董卓决裂，号召天下诸侯联名讨董，雄主之姿，怎能谋而无断？
这句话不亚于当着一个男人面说他不行，甚至更为严重。
袁谭忙道，
“父亲出生显赫，现又受天下敬仰，每日来府上拜访的才子数不胜数，即便无断，总有能士替他断决。”
“就是就是，就算父亲无能，如此之多的才人异士，总有决断是对的啊。”
袁尚并未意识到，在袁熙的‘熏陶’之下，也在诋毁父亲这件事上‘渐行渐远’了。
“问题就出在这！”
然而袁熙接过婢女递过来的一碗蜜水，大口喝下，继续侃侃道，
“咱爹今后名下的能人之士就是太多了，多到他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这会他是对，咱爹就听另外一人的，那会另一人是对的，结果咱爹就听这人的！”
袁谭和袁尚懵了，异口同声问道，
“那要都是对的呢？父亲总不至于会选错了吧？”
“都是对的？”
袁熙哑然失笑，“他选择，相信自己！”
“……”
两兄弟愕然张口，大眼瞪小眼。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觉得自己那位雄伟的父亲，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人！
袁熙见他二人不说话，继续唏嘘叹道，
“众观天下，成大事者，不仅胸中怀谋，更要当机立断，充当三军指路明灯，咱爹起步够高了吧？袁氏四世三公，家族显赫，门吏遍布天下，再加上如今董卓霍乱天下，皇纲动荡，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可谓是占尽。”
“可就是咱爹这刚愎自用，毫无谋断的性格，到时候别说是匡扶汉室，唯恐袁氏家族都要被咱爹给败光了去！”
此时府门外，袁绍刚刚浮现出的丁点笑意，彻底僵在了脸上。
本以为能从袁熙口中听到那句‘心不义卓，投袂而起，则有英雄之志矣’，觉得他在儿子心里的地位还是颇高的。
可后来的‘谋而无断’，将他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脸面，又被这厮给吐了一口浓痰。
短短时间内，他的心情如同巨浪一般跌宕了数次，让他已然彻底忍无可忍。
“区区九岁竖子，安敢大放厥词？！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
袁绍颤抖着声音，脸色气的发白，俨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我袁绍谋而无断是吧？今日就让你这竖子看看，为父是如何决断的。”
说着他抢过许攸手里的戒木，下定决心就算天下人妄议橘园抢妻之事，也要给这竖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别说了二弟，再说下去，我就真只有一个弟弟了啊！”
袁谭惊恐捂住了袁熙的嘴，不敢再让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袁熙却丝毫不慌，随口洒脱道，
“害，反正咱爹平日也不怎么关注我，我在咱爹眼里就是个透明的，他心思全在三弟和大哥身上呢，方才也就跟至亲之人倾吐一下心声罢了，无妨。”
话音落下，门外正要冲进去的袁绍再次止住脚步。
而这次，他脸色呆滞，眼中带着些许复杂的茫然。
袁熙此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将他浇到了脚，纵然刚才有无尽怒火，此刻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袁绍三冲子院而不兴。
“当真是因我平日对熙儿关注太少，才会导致其性格变得如此乖张叛逆？”
不知为何，袁绍忽然感到十分沮丧。
一个父亲被自己儿子评价的一无是处，本应恼怒训斥，可现在他与袁熙就隔着一道院门，却因无颜始终踏不出这一步。
而逢纪和许攸此时早已被袁熙这番话震惊的无以复加。
要说最了解袁绍之人，非他们二人不可。
但做属下的，怎敢当面锐评主子的不是？
袁熙字字珠玑，道出袁绍致命缺陷。
他们皆是谋天下之士，自然能判断出此言绝非危言耸听。
若袁绍今后真是如此行事，恐怕袁氏……会按照袁熙这一言一行精准无误地走下去。
二人对视一眼，皆明了对方心思，只不过面对此时无措的袁绍，他们不敢开口妄议，只能等这位雄主自己醒目。
袁绍在门外站了许久，好在院内的袁熙也没有继续吐槽下去，还不时传来三兄弟打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袁绍将戒木轻轻放在门檐之下，没有暴怒，没有波澜，平静的出奇，转身便越过二人离开。
逢纪和许攸不明所以，立刻跟了上去。
袁绍一路无言，待回到了主府后，许攸按捺不住心思问道，
“主公，您……”
袁绍举手打断，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子远，元图，你们觉得，熙儿如何？”
许攸和逢纪对视一眼，还是许攸开口，
“主公，熙公子言行太过叛逆，恐是在下疏于管教，还请主公责罚。”
袁绍却摇了摇头，
“子远，你乃我推心置腹之人，客道之言不必再说，你当知我意，熙儿方才那些话……让我为之汗颜啊！”
“袁公勿要妄自菲薄，当今雄主，非您莫属！”
逢纪也在边上拍起了马屁。
闻言，袁绍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长叹一口气后，目光变得威严起来，
“既然此子觉得为父平日里对他关注甚少，那……我便给他个机会。”
二人怔了怔，
“不知主公您是要……”
“三日后召吾三子，我要亲自校考，至于校考内容……就以诸侯联盟为题！”
袁绍冷哼一声，
“我倒想瞧瞧看，他与谭儿和尚儿相比，究竟有何过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