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诉公子之状
袁氏主府,明亮宽敞,雄伟挺拔,颇有大气之概。
而其内部中央,一位面若姜黄,颔下三绺墨髯,步下有威,三十出头的男子,正低头看着面前的军事沙盘。
手里捏着一张血简,面色愠怒且愁眉不展。
自他与董卓在朝堂之上决裂之后,一路逃亡来到渤海招兵买马,号召天下诸侯起兵讨伐董卓。
看似名声大起,受天下之臣共鸣之。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晓,当初在大殿之上与董卓交刃,非他所愿。
董卓欲废少帝,立年纪更幼的陈留王刘协为帝,其心不轨二字,就差刻在脸上。
自古废长立幼,乃大忌也。
更何况,是皇室。
一旦陈留王上位,汉室危矣。
此乃他翻脸由头之一。
二来,董卓立刘协为帝,欲图操控整个汉室,对他袁氏家族而言,那便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压制。
两者结合,他脑子一热,当场拔剑相向。
尽管董卓忌惮他四世三公的家族,最终让他逃离洛阳,可现在想想,依旧有些后怕。
要知道当时其义子,并州飞将吕布正握着方天画戟立于大殿之上,取他人头犹如探囊取物。
董卓若被愤怒吞噬理智,他便是血溅当场的结果。
而且噩耗接憧而至,刚刚得到消息,董卓知道他号召天下诸侯讨伐自己时勃然大怒,叔父袁隗一家惨遭董卓灭门。
手里亲人的竹简上血迹未曾干涸,他知晓自己已然无路可退。
可眼下局势,又岂非他一心所想。
号召诸侯联盟一事已过去七八日,却无一人相应,让他心底愈发焦急。
“哼!”
一想到这里,袁绍心中宛如有股燥火难以忍受,将手中竹简狠狠摔在地上,怒发冲冠,
“当初绍与那董贼不共戴天,天下尽数吹捧于我,如今我号召各路诸侯联盟伐董,却无一人响应,皆抱有坐山观虎之意,可恨,可耻!”
“可怜我叔父一家,惨死董贼之手,而我却在此地苟且偷生,实属难安啊!唉!”
袁绍怒过之后便重重叹了口气,颓废地坐在位置上摇头晃脑。
身旁一捋须书生见状连忙安抚开口,
“袁公不必如此忧心,依在下所见,众诸侯虽说行观望之事,但董贼暴行已然天下尽知,他等皆食汉禄,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闻言,袁绍叹息,揉了揉发疼的额头,
“望如元图所言。”
有逢纪和许攸在他身边,袁绍终究是安心不少。
“主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喘息走进了大殿。
袁绍见状猛然起身,惊喜询问,
“子远如此心急,可是诸侯有了动静?”
来者正是许攸许子远,当初袁绍逃出洛阳,身边就带着逢纪和许攸二人。
逢纪因通达事理,有擅长献计,因此袁绍便将他招揽在自己旗下做了谋士。
而许攸则是年轻时就交好,并且其智谋略皆是上等,也是袁绍最为信任之人。
然而许攸听后却是又气又唉,
“非也,唉,主公,在下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实在是……难以启齿。”
说着跺着脚愤慨不已。
袁绍听并非诸侯之事,刚刚好了大半的心情又跌倒了谷底,兴致缺缺地摆手道,
“那是何事引得先生如此生气?且说来听听。”
许攸看了一旁的逢纪一眼,犹豫片刻后神色坚定地拱手作揖,
“主公,在下是过来诉状的。”
袁绍怔了怔神,不解问道,
“哦?子远是要诉何人之状?”
许攸语气带着愠怒,
“诉公子之状。”
“嗯?”
袁绍眉头挑了挑,似乎显得有些诧异。
许攸侃侃怒道,
“主公深明远虑,即入驻渤海郡起,便下令整肃家风,全府上下不可行淫娱之事,可三公子竟明目张胆地将婢女私藏大院之中,闭门取乐,实在是有辱斯文!”
“有这等事?!”
袁绍惊怒,瞳孔瞪得老大,气势瞬间降下威严。
“不错!”许攸点头,继续告状,
“在下受主公信任之托,将谭,熙,尚三位公子日常礼节学塾一事托付在下,在下深知肩负重任,日夜忧思,只为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公子。”
“可如今,在下却管教无妨,竟让他做出这等悖逆之事,属下知罪,还请袁公责罚!”
许攸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对着袁绍跪了下来,泪于俱下。
袁绍:……
对于许攸这位年轻时的好友,袁绍在了解不过。
其出生于世家之中,虽有些恃才自傲,但平日里对待他那三个孺子,可谓是关爱有加,从不妄发邪火。
如今被气成这般失态模样,显然所犯之事绝不简单。
袁绍本想发怒,拍桌子的手都抬到一半,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捏了捏空气又轻轻放了下去,眼里充满了无奈叹息,
“唉,子远有所不知,我那幼子平日里就被他娘给骄纵惯了,从小肆意跋扈,骂不得打不得,纵然养成这等劣性,我也是三番想要施教,可偏偏那妒妇仗着身份,偏袒无度,我也是……唉,委屈先生了。”
“非也!”
然而话刚说完,许攸却再次否认,
“在下并非是要诉三公子之状,而是要诉二公子熙!”
袁绍:?
“你方才不是说尚儿关门取乐,怎又扯到熙儿身上了?”
自前妻去世后,袁绍就娶了刘氏为妻,还为他生了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
长子袁谭长而惠,幼子袁尚少而美,唯独这个次子袁熙,平庸无奇,虽说继承了他的一副好皮囊,但终究各方面都不如他的大哥和弟弟。
而且他性格随和,不争不抢,隐形属性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常常忽略与他。
尽管从他逃离洛阳后也犯过一些刺头之事,但事大事小,袁绍全当是他想要引起自己注意而为,再加上亡途之中,他也并未计较。
但现在……
袁熙竟然被许攸告状?
顿时间,袁绍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许攸。
许攸愤慨摇头,
“三公子固然经不住诱惑,但毕竟年幼无知,关门取乐一事,二公子才是主谋。”
“啊?”
袁绍当场傻眼。
他本以为是幼子袁尚耐不住寂寞,可没想到主谋者是他最不起眼的次子。
许攸喝了口水,抹去水渍继续道,
“二公子不仅阳奉阴违,视家规于无物,闭门淫欢取乐,而且还教唆三公子同流合污,欲意同化,最为可恨的是,被在下撞破之后,他竟还装模做样,将此事之责尽数嫁祸于三公子,此等卑劣行为,实在是不堪入目,并且……并且……”
许攸连诉袁熙两道罪状,袁绍惊愕之余的脸色黑成了煤炭,眉宇之间已然布满雷云。
许攸见状止住了续言,神情略显慌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而听着他的诉状,袁绍气息愈发急促,但看着许攸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知道还没完,强行平复下情绪后咬着牙道,
“并且什么?继续说。”
许攸踌躇片刻,随后看了一眼边上使劲朝着他挤眼色的逢纪,咬了咬牙还是开口,
“并且方才我在府外,还听二公子说……说……”
“说什么?!”
袁绍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火中烧。
许攸猛地一个激灵,连忙磕头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二公子大肆妄言,说董卓入京,霍乱朝纲,荼毒天下,皆乃袁公您一人之过,一人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