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烬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1章 碎片散落13

查房的医生态度很好,问完有关麦禾吃喝拉撒的基本问题后,他叮嘱麦言秋说今天还有两个检查需要做一下,麦言秋则完全将医生的话忽略,追着问转院的事情什么时候办理?

医生没搭理麦言秋,俯下身问麦禾,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捆太久了,难受。”麦禾说。

“昨天你来的时候,抽搐情况挺严重,自己知道吗?”医生拿着小手电筒晃麦禾的眼睛,说,“今天情况要是好一些,就给你松开。”

随后,医生还对麦言秋说:“床可以摇起来,家属多照顾一点。”

医生的态度在松动,可是,麦言秋却拉走医生不让医生说话,她揪着转院的事情不放,语气着急地让医生马上就给她办。医生挺不高兴,说昨晚已经将流程告知,如需转院,自去联系。麦言秋扯住医生的胳膊央托他帮忙,说她走不开,只需来一辆救护车给她们一车拉走,花多少钱都行,医生被麦言秋弄得哭笑不得,教训她说钱再多也不能占用公共资源。

有分歧就是有机会,麦禾抬起脖子插话,说麦言秋没权利处理她的事情,她宣称自己已婚,丈夫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病情,他们无权就这样将她转来转去。

麦禾的声音又沉又响,理智并且透着威严,麦言秋听了连忙对表情困惑的医生说:“别听她的,她离婚了。她的事,我做主,我是她妈。”

“我再说一遍,她不能代表我!你们要是敢这么处理,我会闹得你们医院不得安宁!”

没有哪家医院不怕医闹,医生不耐烦地问麦言秋到底什么情况,护士凑上来跟医生耳语,麦禾看到护士指了指女儿甜歌,大概是说女儿昨晚要求打电话的事情,一时间麦言秋被医护人员包围了,麦禾听到母亲极力争辩。

“她说胡话,情绪不稳定!”

“我怎么乱说了?我就是她妈!你们没听到小孩叫我外婆吗?我说什么瞎话了?”

“还要签什么东西呀?”

“好好好,你说签什么,我签就是。”

“为什么非要叫他来?我签还不行?”

笃笃笃。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将混乱中断,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扭头去看,包括被束缚在病床上的麦禾。

来的人不是仇然,竟然是岑溪。

“你是谁?”麦言秋紧张地问。

岑溪款款走向麦禾,说:“我来看看麦禾。我是她朋友。”

麦禾顾不上追究岑溪怎么会来,她像索求救命稻草那样,朝岑溪伸出手,说:“快,帮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叫他来医院。”

“你能联系上她先生?”医生越来越不耐烦,他对岑溪说,“那你赶紧叫他来。我只对病人病情负责,你们的家事不要影响医院正常管理好吧?”

岑溪看着麦禾,接收到她眼神里祈求的信号,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麦言秋推了岑溪一把,凶巴巴地质问她添什么乱,她坚称自己能替女儿做主,让医生马上办理转院手续,岑溪也不退让,指着麦禾说好好一个成年人,也没见糊涂,怎么就非得她做主?

医生怕她们闹起来,伸手拦住,他摘掉遮住半张脸的口罩,露出严肃的脸孔,两边一起教训,末了,郑重其事地告诉麦言秋,尽快请患者丈夫到场,他还有病情事项要告知。

听到这句话,麦禾知道转院大概是转不成了,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有精神去关心岑溪的到来。

“你怎么来了?”

“昨晚想去你家蹭饭,吃了闭门羹,你家邻居说你病了,我看这家医院离你家近,就来碰碰运气。”

碰运气?麦禾是不相信的,医生刚刚说她抽搐了,她猜邻居应该“精准”描述了她的状态,所以岑溪才能“碰”得上这个运气。

岑溪轻轻拨弄约束带,皱着眉头说:“我叫她们帮你松掉这些破绳子,你的脸都肿了,就没人看得见吗?”

等岑溪离开病房后,麦言秋慢腾腾地走到床尾,转动把手摇高床铺,边摇边问:“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麦禾叹了口气,她不理解这样的话母亲是怎么问出口的,委屈难以克制,原本一直忍耐不说的话,终于忍不住了。

“妈,十六年了,从我出院以后,你就跑得没影,对我的生活能有多少了解?我的人生不是你短短偷窥一阵子就能看得明白的。你想管我?早干什么去了?我早以前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呢?现在想管我?我不需要了!你离我的生活太远了!”

麦言秋紧抿嘴唇,身体抽动,她的肩膀和脖子紧紧绷着,表情受挫,好半天才喃喃说:“你也怪我。”

“我不是怪你,但是,你离我的生活真的太远了,我已经长大了……你不应该……你不能……”

麦禾受不了母亲那种受了委屈又极力忍耐的模样,她想和母亲道歉,想分辨自己的口不择言,可是张张嘴,情绪又顶上来,眼泪不争气地滚落,她嘴唇哆嗦地喊了一句。

“我也不想这样!”

她的眼泪让母亲动容,麦言秋也揉起了眼睛,唉声叹气地说:“好了,好了,不说了,都是我的错。”

麦禾已经明白了,母亲说苗苗是她的假想玩伴,那不是真的,真实情况是,苗苗是她疯狂的那一面,她曾是一辆脱轨的列车,但走运遇到车祸,人生才被撞回正轨。

“不要回头,一直向前”。

麦禾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小白龙”的话。

她后悔了,可是后悔已晚,她已经回了头,并且把苗苗“找”回来了。

岑溪带着护士回来时,正好看到房间里的两人都在抹眼泪,等护士替麦禾解开约束带,她一边扶着麦禾坐起来,一边对麦言秋说:“阿姨,您一夜没睡吧?要不,我在这边陪麦禾,替替您?

麦言秋望着窗外不言语,眼泪划过她因日晒而老化的皮肤,麦禾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她总觉得母亲看起来有点奇怪,身上像少了什么,打量半天,她怀疑是母亲手上缺了根烟。

没有缭绕的烟雾,母亲的本真好像清晰了一些,她很柔弱,也很天真,就像她手腕上佩戴的紫色镯子,还有给甜歌当被子盖的粉色外衣,她的骨子里存在着与年龄不符的浪漫和天真。

“我去买早饭,”麦言秋调整好状态,看向岑溪说,“你坐坐,帮我照看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目送麦言秋离开,岑溪掏出手机问麦禾还要不要打电话?麦禾想了想,摆摆手,表示不用了。

她已经想到仇然为什么不肯来了。

是那幅画。

联想到母亲对仇然手里那幅画的态度,麦禾觉得仇然八成是弄错了,倘若那幅画真值仇然口中的价格,母亲不可能让他占去天大的便宜。和母亲见面后,仇然应该是琢磨清楚了,所以,他正在气头上,是故意晾着她。

这样一来,麦禾反倒不想去找仇然了,因为仇然会主动来找她的——离婚证还没换呢,他一定会来找她的,而且见过她“发疯”的模样,他会比她找他时更着急。

况且,现在就是离开医院的最好时机,她只需要牵起女儿的手,径直走出去,何须再求仇然出面?

“借个水,我要吃顿药。”岑溪一边指着柜子上的保温杯,一边从包里翻出白色的小药盒。

“你不舒服?水凉不凉啊?”

麦禾心脏突突直跳,她看见暖水瓶,心里有了主意。

“甜歌,”麦禾下了床,脚下很软,她踩着虚浮的脚步,拾起暖水瓶,拉着女儿的手,对岑溪说,“水凉了,我去打点热水来。宝宝来给妈妈带路,好吧?”

“喂——”岑溪拉长调子叫住麦禾,说,“你这样对待朋友,不怎么好吧?”

被人识破逃跑的意图,麦禾停下脚步,她窘迫,心思混乱,不知该怎么跟这个重逢不过几日的旧相识说清楚自己的处境,博得她的同情。

岑溪脸上挂着浅笑,她打开药盒小格的盖子,往手心里倒了粒圆白药品,仰脖子吞掉,喝了口温水,把药片吞下去。

麦禾问:“你怎么了?”

“抑郁症,每天都要按医嘱吃药。”岑溪说。

“你?”麦禾没想到,下意识反问,说,“你有抑郁症?不会吧……”

“谁还没几件想不通的事呢?”

麦禾点点头,她觉得岑溪能说这么通达的话,一定能理解她,她恳切地看着岑溪,希望她能放她一马。

“你准备去哪里呢?”岑溪问。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要走了。”

麦禾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时不时看向门外,生怕母亲的身影再次出现,她不愿意错过时机,丢掉水壶,把心一横,抱起女儿,转过身。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压力留给岑溪,她希望岑溪不要来拦她,因为一旦有人拼命,就一定会有人受伤。

“我们去蜃州吧。”

岑溪的话让麦禾顿住步伐,等麦禾转过身来,岑溪微笑着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看看吗?我的车就在楼下,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