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不愿意
1
方棠的办公室除了办公桌,还有个小书柜以及一个大的双人沙发,坐两三个人,绝对没问题。
因为脚受伤了,方棠没去夏秋办公室找吃的,换成夏秋上来找她。
闺蜜的热情让人很无语,尤其这热情八卦的对象还是自己的时候。
心胸外科的柳植柳主任和神经外科的方棠是一对,这个八卦已经足足震撼了医院三天,热度排行榜NO.1。
野营都过去三天了,八卦热度不但没下去,反而每天都有新料出,花样翻新。
“今天他们在翻你们这些年眉来眼去的历史,找暗戳戳的糖呢。”夏秋笑。
她和方棠面前的茶几上,摊开饭盒中的食物半点没动,红彤彤的,全是辣椒。
这是陶妈妈非要夏秋带上的午餐,可惜太多辣椒没人爱吃,说过几次,老太太不改,夏秋也就作罢了。
“哎,你怎么想的?准备考虑多久才答应啊?”夏秋问闺蜜。
方棠闻言笑了:“谁说我一定要答应,我也可以不答应啊,不答应,我们也还是好朋友的。”
“得了,”夏秋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友,“你要不想答应,嘴角就别老是往上翘、老是笑好不好?”
方棠还没说话,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香味,是炸鸡,还是甜辣味的,她火速扭头。
柳植提着两个打包袋,推门而进,包装袋上的牌子,正是附近最好吃的那家炸鸡店。
方棠伸出手,柳植打开包装袋,给她递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并打开炸鸡纸盒推了过来。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一个伸手一个给,干脆利落。
这种场景夏秋不是第一次看见,却第一次感到辣眼睛,她往后靠了靠:“哎,我还在呢,秀恩爱啊?”
方棠抬头白了她一眼:“吃吧,我没空和你吵,上午刚做完一个手术,下午还有一个,晚上还有一个,快累死了。”
夏秋闭嘴,去拿炸鸡吃,言归正传:“你的脚受得了吗?”
“受不了怎么办?能不做事吗?……放心,我现在都是坐着做手术的,凳子都调低了。”
夏秋转头又问柳植:“听说杨怡真的辞职了,你不挽留了?”
柳植看着方棠吃东西,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挽留无益,这样的医生,他不敢用。
他端起饭盒吃饭,他能吃辣。
他们这些老医生都明白什么叫职业道德,所谓职业道德,不是你披上白大褂才有,而是无论穿上还是脱下,都得有。
夏秋无语,三人集体沉默了。
儿科找夏秋,她下楼,走之前她问柳植:“柳植,你说你喜欢方棠那么多年,可我愣是没太看出来,这到底是你的演技好,还是你其实……”
她斜睨了方棠一眼,接着“挑拨离间”:“还是其实你并没有多喜欢呢?”
如愿以偿地看到方棠和柳植同时呛咳起来,夏秋满意了,施施然走了。
方棠别过脸,接过柳植递过来的水喝了好几大口,才压下去喉间的痒意,柳植一脸哭笑不得。
夏秋的“阴阳怪气”,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这不算什么,老吴才狠呢,他给我发消息,说我欠他一年的饭钱,说我不够意思,只有吃三百六十五顿才能补回来。”
柳植说,方棠乐,就吴继梁那弥勒佛的样子,还要吃?还要补?
“老吴快回来了吧?听说他过去这半年挖到不少宝贝,福建闽北山区里,有不少好的中草药。”她说。
四人之中,吴继梁是唯一一个学了外科最后却走了中医路的,还学得很不错,现在也算是中医界小有名气的专家了。
柳植点头,两人聊到了吴继梁牵头,大家都有份参与的一个慈善活动,就是给通州那边的一个临终关怀医院做义务义诊和小手术。
那件事,十年前他们就开始做,这十年来来回回有人加入有人走,但核心的医生,始终是他们四个。
“我这个周末在那边有安排两个很小的创伤手术,夏秋本来计划带陶小年过来陪老人家玩的,现在孩子腿伤还没好,来不了,你要不要叫你家余菲儿一起来?”
柳植问,他始终认为让孩子从小接触生老病死是件很好的事,培养大慈善之心,人会慈悲很多。
慈悲是人性,不是仅仅指佛法。
2
方棠有些犹豫,她是有这个想法的,但菲儿周六周日都有课,还都是在正正中的时间点,去哪儿都不好安排。
“去那边能看到的东西,是技能课教不会的。”柳植说。
方棠微微皱了皱眉:“你说得轻松,每节课都是一环扣一环,掉了一环日后要补,很麻烦。”
柳植想说什么,还是闭了嘴,方棠看了他一眼,也没作声。
她知道柳植想说什么,关于孩子教育这一块,柳植和夏秋是同一脉的,他们奉行的是“快乐教育”。
就是只要孩子高兴就行,别用框架圈住孩子的成长,那么多的兴趣班特长班,很多都是没必要的。
方棠放下炸鸡,轻轻叹了口气,谁喜欢上那些班啊?哪个当妈的看到孩子每日苦兮兮的,学了这个学哪个心里不心疼?
可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报兴趣班和特长班,你都不好意思出门。
幼儿园老师还会问报了几个班,有没有在学什么,会登记在册。
如果一屋子的孩子都说学了这个学了那个,你孩子说啥都没学光玩去了,一次两次都不用三次,孩子自己都紧张,会哭着闹着回来说要学点啥。
这压力,是无处不在的。
柳植夏秋秉承的“快乐教育”,说句真心话,那是在足够的经济实力下的自由选择。
就像夏秋,一个月光房租进账就有近二十万,手握北京六间东三环位置的门脸房,那就是“快乐教育”最大的底气。
那样的陶小年,即使啥都不会光会快乐,只要不大手大脚不败家不吸不赌,就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也永远都比别人多很多种选择。
柳植放下手里的食物,一边擦手一边听方棠说话,他的脸色,慢慢沉重了下来。
3
“我没有说你家菲儿一点都不要学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一周四节课四种东西,会不会太多了,她应该接触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方棠苦笑:“我也想啊,但谁来陪她呢?”
就像菲儿玩得很好的滑雪,方棠接到过很多电话,不少教练都愿意带菲儿,甚至有人愿意不收费,带这棵好苗子。
就连她的儿童教练客户都很喜欢,对方看过菲儿滑雪的视频后提过两次,说可以把孩子带到东北去集训,从小就开始系统学。
“她才五岁,就算很有天赋真的是天才,谁陪她一点点走过漫长的从训练到小赛,从小赛到大赛的全过程?”
教练不可能只带一个孩子,尤其是没有出成绩的前几年,再好的训练基地,也是群养群放,除非家长全天候的,辞掉工作在附近陪伴。
前几年,医院曾做过一个非常长的心理辅导项目,当时各科室都有抽调人去帮忙,辅导的对象,就是某体育中心的小运动员们。
那些孩子最小的才五岁,最大的十五岁,却很多都有各种程度的心理问题,具体表现在孤独感重、孤僻和安全感缺失。
“你应该记得那些孩子里,有父母陪伴的,问题最少最浅层,而很多安全感缺失严重的,都是父母不在身边,很小就离开家的。”
柳植凝视着方棠,轻轻点点头,他还记得,这个项目他是从头跟到尾的。
方棠一摊手:“菲儿有天赋,但谁去陪?谁有时间?谁又能给出那么多精力?柳植,我……不愿意。”
“让我辞职做家庭主妇,就算不考虑经济因素,我也不愿意。”
她靠在沙发上,“快乐教育”注重的是孩子的天性和父母的陪伴,换句话来说,就是提倡:让孩子在爱的环境中成长,哪怕不会“一技之长”也没关系,不要拔苗助长。
“我现在每周手术都几乎满档,一个星期陪伴女儿的时间,不算睡觉,她醒着的时候,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个小时,包括周六日。”
方棠有些怅然,生下孩子就要负责,可如何平衡,是她逃不掉的压力。
“还有,你是真不知道一个孩子能有多吵闹,就算是女孩也一样,有时候我觉得把孩子送去上课,也是给我和我父母,一个同时可以喘口气的时间。”
“真不是为了让她学什么天大的本事,虽然我们也焦虑……说起来好矛盾哦,唉,不说了。”
柳植莞尔,被方棠最后这句话逗笑了,他递上水,方棠接过来喝,两人很默契都抛下了这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没再讨论下去。
4
北京鼓楼附近的地安门大街上,有一家暗藏着的酒吧,酒吧装修风格独特,全黑,像吸血鬼的天堂。
一个男人带着柳彬走进来,指着里面吧台上瘫倒的女孩说:“就她了,来了三天。”
柳彬点头,塞了几张粉红色的票子给那个男人,男人离开。
他走到吧台旁,借着头顶的光仔细打量了一下烂醉如泥的女孩,挺漂亮的,长睫毛高鼻梁,妆化得清淡,看得出来是天生丽质。
他靠过去,拨弄了一下女孩的脸颊,叫出了女孩的名字:“杨怡!”
杨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柳植正凑得很近看着自己。
“你来了?你怎么才来?你来劝我回去吗?”杨怡眼泪涌了出来,“你骂我骂得那么厉害,我不回去。”
“柳主任,我那么喜欢你,就算做错了什么,你也不应该这样骂我的。”杨怡抽抽搭搭。
醉成这样了?真把我当成我哥了?
柳彬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他最烦人说的他和柳植很像了,但又没办法,同一个爹,长得又都像爹,实在没办法。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像就像吧,不像还没法开始呢。
他摸了摸女孩的脸,光滑细嫩:“喂,杨怡,你真醉了,别醉在这里啊,这里多乱啊。”
他这话让酒保不高兴了,酒保特地看了他好几眼,柳彬当作没看见,他去扶杨怡,被酒保拦住了。
“你们认识?”酒保不客气,柳彬拍了拍杨怡的脸,把她拍醒。
杨怡抬起头抱上去,把眼泪蹭了他一脖子,嘴里接着嘟囔着,翻来覆去都是那句“你怎么才来啊?”
酒吧疑疑惑惑地放手,柳彬抱着醉死过去的杨怡离开。
5
周日,天气晴朗。
通州临终关怀医院,二楼简单的小手术室里,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柳植从活动室出来上楼,他做的是一些小手术,类似于外伤紧急处理那样的,地方不要太大,一点点就够了。
今天,他要给一个有甲沟炎的老人家拔指甲,还要处理一个化脓伤口的缝合,都是非常简单的。
临终关怀医院并不都是垂死老人,也有很多老病号,他空闲时间比其他人都多,所以来得最多。
等会儿中午陪老人家吃饭后,他还要去帮忙整理图书室。
然后下午呢?去游个泳健个身,还有……有时间就回医院看看吧。
反正周日方棠是不可能有空的,以前周末他就很少打扰,如今——还是很少打扰。
去方家蹭饭?还是不了,昨天方棠才说见太多了,要降低频率,说医院的议论太多了。
不是议论太多,而是方棠想有点空间好好想想吧?
自己是不是真的……逼得太紧了?啊——烦死了,真是越想越烦躁,怎样才好?什么度才对呢?烦死了!
他边想边跑上二楼,进入小手术室,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响了一声,又响了一声。
从大窗台走廊上往外看,他看到方棠正摇下车窗,和女儿余菲儿一起,齐齐露出笑脸。
“来蹭饭了,一大一小,欢迎不?”方棠笑着问。
柳植靠在窗户边,刚刚的燥热荡然无存,夏日的风刮过裸露的皮肤,让他舒服得不得了。
这天气,天高云阔,蓝得真漂亮!
他笑弯了眼:“来吧,想吃什么吃什么,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