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升职了
1
“陶小年！”夏秋喊得声都变调了。
老师吓得一哆嗦，老护士在后面停住脚叹了口气，她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夏医生呢，就被发现了。
陶小年害怕被骂，整个人往小床里面缩，又碰到了摔伤的脚，“嗷”的一嗓子，别提多凄惨了，眼泪飙出来，又哭又喊疼。
“妈妈……妈妈……你别骂老师别生气，是我自己和小朋友玩掉下来的……呜！”
夏秋眉毛都倒立了，又心疼，她一把按住儿子乱动的身子：“你给我闭嘴！”
她弯腰去看儿子腿上的伤，伸出手指并拢轻轻按了几下，陶小年又是“嗷”一嗓子。
她缩回手：“喊什么喊？！有本事玩有本事摔，就别叫疼。”
小护士在背后一缩头，夏医生这一下好凶啊，第一次看到。
老护士扭头忍俊不禁，当妈的都这样，表面母老虎，心里还不知道多慌呢。
训儿子归训儿子，夏秋却还是没再碰陶小年的腿，她开单子，亲自送儿子去了影像室拍片。
陶小年哭哭唧唧的，一直很小声在撒娇。
夏秋这个儿子很少来医院，医院的环境，病菌多，陶小年抵抗力弱，夏秋一向很注意，所以很多人不认识陶小年。
不过今天过后不会了，陶小年在急诊室和儿科等几个科室，算是出了名。
孩子有一张和妈妈一样的脸，又软又萌，可爱极了，疼痛过去后，不用在妈妈面前哭疼了，他一抹眼泪，又开始皮了起来。
幼儿园园长亲自过来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是两个小朋友抢前后，在滑滑梯顶端掐起来，然后就一起掉了下来。
无论如何，幼儿园看管不力的责任是跑不掉的，这个结果毫无争议。
成片结果很快出来，双双骨裂，一个伤在左手臂，一个伤在小腿，万幸，不是骨折，但仍需要住院一周，而后好好静养。
夏秋跑上跑下亲自陪着儿子，直到最后办完了住院手续，陶泽丰才从外面赶来。
2
“你去忙你的，我来，你今天下午不是还有门诊病人吗？都快两点了。”陶泽丰对夏秋说。
夏秋刚点头，陶泽丰的手机就响了，红酒店那边到了批货，服务员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夏秋等他接完电话，想说什么时，手机又响了，是老客户来问酒。
“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看你们夫妻两个都忙死了，我来。”方棠走进来，她今天下午没有门诊，也没安排手术，难得有空。
夏秋想说你不是想今天早点回家陪女儿吗？方棠用眼神阻止了她的话。
陶小年倒是大大咧咧，谁陪他都可以，他反正等会儿是要睡觉的。
陶泽丰平日里白天也忙，今天因为进了新货更忙，他也不和方棠客气，谢了两句后，和夏秋一起出了病房。
“我已经找人去找保姆了，小年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人陪着，他伤在腿上。”他说。
夏秋很赞同，走了几步见丈夫没跟上来，回头，陶泽丰正看着她。
“夏秋，是不是你铁了心不会辞职或者转医院了？”
丈夫的眼睛黑漆漆的，夏秋心里一沉：“怎么说？”
“如果你铁了心不辞职不转院，我们就要好好从长计议了，关于家务事和陶小年。”陶泽丰吐了口气。
夏秋顿了顿，默默点了点头，是要商量了，本来还能再等等，陶小年这一摔，就没时间了。
“先找阿姨吧，我这边要上新货，接下来两个月也会很忙，找阿姨帮忙带，至于阿姨没来的这些天……”陶泽丰有些发愁。
好的阿姨很难找，又是事关孩子，更要安全第一，陶泽丰停了几秒：“能找妈妈帮忙吗？”
他这个“妈妈”，指的是夏秋的母亲杜雪梅，如果是他自己母亲，他会只有一个“妈”字。
“我已经和妈妈说了。”夏秋颔首，她本来不想麻烦父母的，这下也是不得已了。
她刚才已经和母亲打了电话，杜雪梅如今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也答应过几天搬到小家去照顾外孙。
3
医院太忙，儿科本来医生就短缺，去年辞职了一个，今年又有一个去学习了，能顶上来的人没有，夏秋如今都是一个顶三个在用呢。
“谢谢老婆。”陶泽丰松了一大口气，夏秋看着他的肩膀明显垮了一下，心里一阵难过。
自己为这个家，尽的力有点太少了。
“你去忙你的，小年这两天在医院里待着，大家都会帮我照应的。”夏秋推着老公往外走，“你就别担心了，免得两头耽误，两头不得好。”
“老婆，”陶泽丰顺着力道往外走，他那边一堆事在等着，他的确走不开，他匆匆在老婆的手背上握了握，“那我走了。”
夏秋点头，看着老公离开，自己也转身去忙。
从日出到日落，医院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在忙碌的地方，也是一个不间断治愈痛苦的所在。
陶小年做了一系列检查，又接受了一波妈妈的同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的问候后，终于睡着了。
方棠端着热水进儿科病房，在门口被人叫住。
她想起是昨天下午那个脑瘤患者的女儿，叫杨婷，她怎么找过来了？
“方医生，我有话和你说。”杨婷满脸期待，固执不肯走。
方棠拎着热水壶过去：“我今天不出诊，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婷眼睛往地下看，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方医生，我妈的病，是不是真的拖不了啦？能再给我几天时间吗？我去……凑钱，我……”
女人眼泪突然涌出来，她使劲抿着嘴，没控制住，眼泪一颗颗飞溅在地上，像一颗颗雨珠。
方棠陡然吓了一跳：“你别哭，哎，你别哭，好好说，说完再哭好不好？”
她往偏一点的楼梯间走，杨婷哭着跟上来。
关上楼梯间的门，方棠把热水壶放在地上，摸出口袋里的纸巾递了上去。
“怎么回事？你说，我听过再判断。”
4
“我和老公本来是一起做生意的，生意做了很多年，也一直不错，可去年开始一直亏一直亏，我老公心急去投资快钱，把最后一点家底给赔光了。”
杨婷抹着眼泪，方棠眉皱了一下：“那等几天，你拿什么来给你妈做手术？”
而且都办了住院手续了，办手续当时就交了不少住院押金，这笔钱，这女人哪儿来的？
“那点钱是我把首饰什么的都拿去当了凑的。”女人羞愧。
“我把房子拿去抵押，现在要卖也来不及了，我妈一直忍着没说她眼睛的事，我这段时间又老不在家，我……真该死。”她又掉眼泪。
自己太忙不着家，在为生意想办法，老娘的眼睛渐渐看不见了都不知道，他们互相隐瞒，都打着不想对方担心的名义。
房子抵押出去了，准备搬到小房子里去住，但是银行办手续需要几天时间，方棠安排的手术时间在那之前。
杨婷过来求方棠手术改期，最好给她再拖一周，她等银行钱到就好。
方棠叹了很长一口气：“你母亲的肿瘤长得非常快，手术都是我临时插进去的，要再拖，哪怕一天都有危险。”
她看着杨婷看了很久，心里隐隐动了恻隐之心。
“手术还是照常做吧，术后你母亲需要住院至少两三周，你在那个时间内把余款补上就行，我签个字，给你放个行。”
杨婷大喜，脸上眼泪未收就要鞠躬，方棠伸手去扶她，语重心长。
“你别以为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说而已，你看她看不见都不吭气，肯定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怕给你增加负担呢。”
杨婷看起来挺胖，真正握上她的肩膀，才发现原来都是骨架，真正的肉没多少。
方棠心里有些难过：“好好去陪妈妈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拎着热水壶打开门往里走，杨婷在后面追了两步：“方医生，你是个好医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方棠回头，楼梯门缓缓关上，方棠看到一张说不尽凄凉的脸。
5
三天后，柳植刚看完一天的门诊下来，就被科室主任找去谈话。
他默不作声听了半天，才开口：“我不同意对杨怡的处罚。”
那天的惊魂，吓坏了302患者李琳的父母，他们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女儿的高烧是因为术中感染引起，而罪魁祸首极有可能是杨怡医生，于是一举告到了院长那里。
强烈要求严惩杨怡这样“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的医生，不能姑息。
“这样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没办法百分之百完全避免，术中感染、手术后感染，就算预防措施做得再好，也仍然会有疏忽，人不是生活在无菌环境中的。”
柳植半倚在椅子上，他这两天感冒，头有些疼，一直强撑着呢。
他揉揉太阳穴，闭了闭眼睛，“所以，主任，我不同意对杨怡的处罚，什么扣掉三个月薪水，全院通报批评，入档案什么的，我统统都不同意。”
培养一个助手多不容易啊，他不想借此打压手下人的积极性。
更何况，那事根本没法追踪溯源，谁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很有可能哪个环节都没问题，李琳自己本身的免疫力和抵抗力低下才是主因呢。
“你别和我说这些，我都知道。”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柳植，“我也不想处分杨怡，她最近上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候下处分，我怕她思想更波动了。”
患者家属动动手指头，他们就可能损失掉一个好的外科医生，他也不乐意。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也只是代主任，又不是心胸外科真正的一把手。
咦，主任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柳植，柳植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自己打量了自己一下，没毛病，又看回去。
“有人可以拦啊，真正的心胸外科主任。”老滑头笑得很狡猾，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任命书，这是任命柳植为心胸外科主任的任命书。
任命书早就下来了，柳植本人不愿意，就一直没生效。
“你收下这个，如果你是科室主任，就可以驳斥回去，然后，你去找那个家属谈，主刀医生的身份加主任的身份，你的话更有分量。”
主任笑眯眯，“你看，我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你就接了吧。”
柳植眯了眯眼睛，半天没作声。
6
主任走了，留下空间给柳植好好想，他瞪着桌子上的任命书，感觉很——无语。
他愿意在技术上精益求精，在医学上孜孜不倦，可却不想当官，不管是主任还是组长，啥他都不想当。
但他知道自己的年龄和资历，还有水平摆在这里，如果不当这个主任，恐怕以后新来的主任会觉得指挥不动自己，也会觉得很难做。
真是……这年头，不想当官都不行了吗？
有只手拍在他肩膀上，拿起任命书看，啧啧了好几声，柳植嘴角上勾，半天没下来。
“行啊，我们四个人里面第一个当官的，主任呢，恭喜！请我吃饭。”方棠很爽快，直接讨饭吃。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也不想当官，现在可能要被逼上梁山了。”柳植笑，“想要我请吃饭，不用理由，请你吃就是。”
他们四人中，吴继梁从福建帮扶回来，中医科主任的位置扫榻以待，而夏秋和方棠都偏技术型，有手术做就开心，也无心仕途。
方棠笑着把他转过来面对着沙发，自己坐在沙发上：“挺好的事，干嘛不想干啊？”
柳植凝视着她：“那你呢，你干嘛不当官？你也有机会的。”
方棠手掌交错撑着下巴，摇头：“我是真的不适合，和你还不一样，你其实挺适合的，八面玲珑，男女老少都喜欢。”
柳植忍不住笑，方棠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丢过去，她一早就听见他在咳嗽。
主任找她来当说客，她也借机翘班几分钟休息一下。
柳植接过她手里的水把药咽下去：“方棠，你会走吗？会离开这家医院吗？”
神经外科在哪里都是宝，尤其是像方棠这样的专家级别，这两年一直有上海和南方的大医院在挖人，方棠也曾经犹豫过几次。
别人给的待遇和福利各方面都比北京好很多，有些一开口就是房子、户口、车子，年薪全部都往七位数上靠，诚意无比。
方棠低头剥橘子吃，剥了一个递一半给柳植，她摇头。
“暂时不会，菲儿归我，孩子需要稳定，我父母也都过来了，他们年事已高，也需要稳定，还有……”
她笑眼弯弯，即使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仍旧动人，“我喜欢北京，暂时不打算离开。”
柳植看了她半晌，从桌子上拿起任命书，轻描淡写：“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先当这个主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