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天
这里的餐厅同样被绿光笼罩,几步之外就是一片黑绿,阴沉暗淡,只能勉强看出桌椅的轮廓。光似乎只是给黑暗染了个色,没起到一点应该具备的效果。
按捺下开手电筒的欲望,多里安一边吐槽这些人的阴间审美一边凑近门口红底黑字的牌子。上面的字如同鸟爪,又像是液体在纸上被吹出的树枝,他眯着眼睛挨个辨认,即使护目镜已经调到最高分辨率,依旧模糊又扎眼,没看几个字就眼睛发疼。
“使用餐厅时请注意,餐厅内没有液体,不供应红肉,如看到请立即放回出餐口并更换出餐口取餐。如再次领到上述物品请立即让所有人离开并就近通知船员。”同样的加粗强调,字体撞入脑海在记忆里漂着,细看又不分明,像是某种带有迷惑效果的符文,彰显自身不同的同时又欲拒还迎地扯来迷雾裹住身体。
多里安眨眨发酸的眼睛,继续往下看。
“餐厅不提供点餐服务,有什么吃什么。如果没熟,不要紧,只要不出现上述情况吃不死人。”
“如果就餐时发现没有座位,请在门口等待。盯着别人吃饭对双方都不好。”
“就餐时一人一桌不支持拼桌,如果不在意吃什么可以无视这条。”
“按需取餐拒绝浪费,餐厅空间有限总有一个要把位置空出来。”
“如果看到有人在吃同事,那他就是太饿了,让他吃吧,反正也阻止不了,总能再长出来的。”
嗯……怎么说呢,语气活泼随和,但放这里有着黑色幽默的感觉。可以肯定的是,它与房间里的规则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多里安在门口这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桌子有些类似火锅店的那种,感应到有人中间自动张开,里面绿火悠悠。
在本来是开关火势按钮的地方是一个列表,上面写的东西一部分翻译过来一部分还是原样,就最边上的“菜单”两字靠谱。
多里安从“火炭”“拉死你妈了”“肉女士”“排泄物”……一系列炸裂名字里随便选了一个,后面的分量里点了个小份。完成一系列前置,他好整以暇地坐直身子,静静看这顿饭还能有多离谱。
火焰“澎”的暴起,像厨房杀手步入厨房,锅里的油着了火,土豆地雷顶开盖子,多里安猛地后仰,眼见着火焰从鼻子尖擦过,惊出一身冷汗。
拉远了距离他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火是冷的,再一摸,鼻子也好端端地挺着。
火焰烟花般散去,桌子中间已经合上了,换成一碗热气腾腾的干面,橘色的面条远了看像是糊了锅。
多里安缓缓神重新坐好,看着一声巨响下闪亮登场的面,心脏砰砰跳动压的胃里着实生不出什么食欲。他拿起一块出现的筷子搅了搅,面下面压着看不出的菜与肉段,都是一样油汪汪的绿。
多里安拿出试吃营养剂的勇气挑起一根,忍着恶心放进嘴里嚼了嚼。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就是面太筋道了,吃着有些硬。
艾娃从他旁边找了个位置,位置很近又方向相对,正好可以看到彼此。
她随意地抽签,小球落到标着“你知道”的菜上。火焰散去后的盘子里圆球堆积成塔,挪近一看,正对上一面黑漆漆空洞无神的瞳孔。先是大脑一空,紧接着反应过来,单就大小来看也可能是人类的,牛羊类的家畜还差不多
有点新奇,又有点畏惧,艾娃心情难言地用签字插起最上方仰望天空的那个,细看上面撒着一层香料,散发着烤肉的焦香。这倒是没那么难接受了,不,准确的来说如果不是出场太震撼,她会直接当烤肉吃掉,总归进了胃里都是脂肪和蛋白质。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饭,他们走出餐厅,没走几步就在倾诉欲的强烈驱使下靠到一起,又顾及着旁人把声音压的很低。
“这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忘的一餐。”艾娃想起那堆摆盘精致的眼球拧了拧嘴,味道此时已经忘了,但那种震撼残存在心,让她忍不住怀疑船上的人是不是故意整出这出,让他们减少对食物的消耗与需求,降低对各种物质的期许。
“不错了,你那个起码不至于把眉毛撩掉。”多里安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心慌,“那火焰呲的那么高,我差点没一激灵把灭火器掏出来。”
餐厅旁边就是浴室,看着标着“浴室”的门,多里安建议道,“来都来了,要不去里面看看?”
艾娃没意见,就当散散步平复心情跟了上去。
里面很简洁,三个帘子各占一面墙,男左女右,中间还有一个没有标注的,把洗手台挤到了角落里。
他们找了一圈,没找到写着规则的地方。
“我去男浴看看。”多里安支会一声,抬手掀起标着“男”的帘子。
帘子后是更衣室,中间放着两条长木椅,衣柜贴墙,一张纸钉在上面,位置明显,看起来像是没收好的衣服被夹住一角。
“浴室使用须知”
“男左女右,看到了就证明你是男的。”
“水不是红的,浴室不是餐厅,没有窗户。”
“洗澡会饿,这是正常的。”
“不要一丝不挂的入水。”
“离开前将东西收拾干净。”
总之就是很怪,让多里安想到了规则怪谈。但多里安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西幻的邻居就算不是东方玄幻也不至于是规则怪谈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体系。
当四个人重新凑到一起时时候,艾娃听了多里安的叙述后跟着说起自己看到的,“女室就第一条把男换成了女,其他的一样。”
“嗯……”艾娃托着下巴在脑子里把规则整合到一块,觉得很多地方不清不楚,“这个一丝不挂是指全身赤条条的,还是说只是不穿衣服?”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由沉思,屋子里一片沉默。
艾娃无语,“你们不会是没想过吧。”
多里安摊手,“事实上,在看到洗澡都有一堆注意事项后,我就决定暂时放弃洗澡这件事了。我在昨天洗过了,忍七天而已,不算什么。”
马林赞同的点头,七天算什么,他泡实验室里,有时候一个月才离开试管前一次,然后抱着新到的营养液回来继续。
“你呢?”艾娃看向最后的伊利瓦。
“看看情况。”伊利瓦的说法让艾娃当场翻了个白眼。
“行了,糟蹋小分队今日成立,我作为其中一员自然也应当遵从宗旨。”艾娃叹口气,“让每日洗澡见亡灵去吧。”
“亡灵有条件也是天天洗澡的,晨露就把它们冲干净了。”利瓦伊接过话。
说到亡灵,马林也打开话题,“除了表面,我认为大部分亡灵比生者干净的多,毕竟哪怕是细菌和寄生虫也无法抵御它们自带的寒冷。用骷髅兵的骨头保鲜的营养剂腐败速度比标准环境满了三到五成不等。这似乎和骨头部位有关,但只是猜测,我还没来得及实验。”
“我倒认为这种寒冷与杀菌消毒无关,要知道细菌不会被低温杀死……”多里安加入讨论。
“但所谓的寒冷只是一种错觉,我测过,骨头周围的温度确实降了,只是完全配不上感觉上的评估。”艾娃说起昔日在好奇下做过的研究。
气氛渐渐火热,四个人硬生生聊出科研研讨会的效果。
“啾嘤!”鸟鸣声欢快地回荡在室内,瞬间将话题越跑越偏的四人拉了现实。
利瓦伊顺着声音看过去,挂在钩子上小巧八音盒盖子弹开,玻璃后机械鸟激动地扑扇着翅膀,从承轴一端跳到另一端,后面的表盘上指针在最上方重合。
“已经这么晚了。”利瓦伊说着走过去合上盖子,正准备招呼马林离开,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
钩子迅速放大,锋利的尖端闪烁寒光,可以看到黑色的斑斑锈迹。伊利瓦瞳孔骤缩,本能地伸手去撑……
“嘶!”贝里猛地缩回手,洁白的手套上破了一个口,先是一点冒出,紧接着瞬间染黑了整个掌心。
贝里咒骂一声,顾不得处理伤口,趁着震动停止抓紧时间上床。
不出所料,贝里刚刚上床,船似是在短暂的间隔后回过神来,再次剧烈持久地震荡,让人心惊胆颤地怀疑这座船是不是撞上什么,明知不吉利又忍不住去想有没有破洞,海水漫上多深,是不是要沉了。
过了许久,就在他快要被拧到快要吐出来的时候震动终于停歇了。
贝里闭着眼睛喘息,鼓膜突突跳动,几乎感觉不到之前还在胀痛到手,也一时不清楚另一只手是否还在按压。
又等了一会儿,贝里小心地撑开吊床往外面看去,大海一望无垠,卷起阵阵血色波涛,他们似乎已经驶离了大陆边境。
下一刻,贝里面色一僵,顾不得看伤口情况连忙把自己重新卷了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舱里可根本不存在窗户!
紧闭着眼睛,空间狭窄封闭,视觉受限后听觉和嗅觉越发灵敏,心脏砰砰跳动,血腥气渐渐浓郁萦绕鼻尖。
这是扎到动脉了吗?怎么还在流?他明明记得卡住骨头没有扎穿才对。贝里困惑地用手去摸,受伤的手湿漉漉地,所在的地方沾了血也变得潮湿粘腻,随着移动咕秋咕秋地响,似乎再不止血他会在危险到来前率先死于失血性休克。
暂时顾不得外界,膝盖顶着吊床撑开更多空间,贝里抽出伤手举在胸前,费劲地低下头,咬着另一只手从胸口掏出的手帕一角固定。靠到这么近的地方,血腥气浓郁的像是有谁在卫生间里割了腕,血水盈满浴缸。
忍住作呕的欲望,贝里赶紧用另一只手把手帕缠绕在手腕上,用力打结,手帕禁的指尖都在发冷。贝里把手在身上还算干燥的地方抹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再摸,手上残留的血迹已经彻底干了,一碰就往下掉。
贝里这时才松了口气,顿时感到一阵昏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