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怪物”

塞乌提视力很差，看不清那个“怪物”，只能感受到骤减的光线，和腐败又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之前已经关上窗了，不该有这种味道的。

在无主区域生活的这些年，他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一切反常背后，都是危险。

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是危险，难以分辨的古怪声响是危险，鲜血的腥臭味是危险，腐臭是危险，遮挡光线的黑暗也是危险。

但他不能表现得害怕，不能表现得慌张。

因为，有更需要保护的孩子在他身后。

塞乌提不确定女孩口中的“怪物”是什么，他只能尽量撑起瘦小的身形，把女孩挡在身后。

斯沃每次都是这么做的。

“莉莉，去躲起来。”塞乌提小声对身后的女孩说。

莉莉缩在他身后，并没有离开。

她努力克服着恐惧，盯着怪物，没骨折的手搭在他背上，小声像他描述这个它：

“它……它是黑色的，全是黑的，肚子的地方裂开了，里面长满了牙……它的牙好尖，好可怕……”

她知道塞乌提看不见，所以她愿意当他的眼睛。

那个“怪物”似乎移动了一点，又有光透进来。

塞乌提隐约看到，一个连着细绳的圆形气球飘了起来，然后气球又挤进了庞大的黑色斑块里。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个怪物，把它的一部分像前伸了。

他吓得一缩，长期缺乏营养的瘦弱腿部颤抖着。

莉莉小声安慰他：“哥哥要是害怕，我们可以一起躲起来，就像斯沃哥哥教我们的那样。”

“不，莉莉，我不害怕。我不会害怕。”塞乌提又挺起胸，护在孩子们身前。

在看书的时候，他看到过，当绵羊中有一头山羊时，绵羊就不会因为惊慌散作一团。

有了主心骨的绵羊，被恶狼吃掉的概率会更小。

以前，斯沃是大家的山羊。

现在，斯沃不在，他就是这头山羊。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铁棍，铁棍上有多处折断再拼接的痕迹，但已经是他们最好的武器了。

怪物并没有立即靠近他们，而是发出了一声嘶吼。

它的叫声古怪而尖锐，像是幼童的啼哭，又像溺水者绝望的呼喊。

房间本就狭小，加上叫声堪称巨响，许多孩子都不自觉捂上了耳朵。

塞乌提的圆形墨镜被震掉了，摔在地上，本就残破的墨镜摔得四分五裂。

他的眼睛并不像普通盲人一样混沌而扭曲，相反，他的眼睛称得上美丽且夺目。

月光下，他的右眼是深蓝色，左眼则是金色，似乎有彗星从他的眼中划过。

但这样一双眼睛，看不清东西。

失去了墨镜，微弱的光照进他眼中，都显得刺目。

强烈的音波冲击后，怪物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向着最明显的塞乌提冲来。

塞乌提拍了一下莉莉，莉莉立刻连滚带爬地跑进柜子和墙的缝隙里。

她知道，塞乌提哥哥打架又狠又强，她留在那里只会拖后腿。

塞乌提闭上眼睛。

——左边。

风斜路了怪物的行动轨迹，凭借着习惯性动作，塞乌提向右横跳。

他提起铁棍，狠狠往左边敲去，完全不顾这一下对手腕的损伤。

街头长大的孩子都这样。

他们习惯打架，习惯拼命。

活不下去，没饭吃，怎么办？

和人抢食，和狗抢食，和猫抢食。

在无主区域这片地方，只要能入口的，都会引起一番哄抢。

能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必然有他们的傍身之术。

塞乌提擅长的，就是打架，狠狠地打。

别人身材高、健硕、打架厉害，那他就比别人更疯、更不要命，就不会有人敢跟他打。

铁棍落在怪物身上，像锤进了泥沼里，柔软又无力。

塞乌提趁铁棍陷地不深，迅速把它抽出来。

——上面。

他闭着眼，极尽全力感受着风的走向。

打这个怪物和打人、打狗不同，没有准确的敲击感，也没办法通过声音判断骨头裂损的程度。

他凭借着本能，向后闪一步，把铁棍抡圆了往前砸。

“砰——”

钢铁敲击音在小屋里回响。

塞乌提神色一喜。

有用！

只要能造成伤害，再可怕的怪物也有倒下去的一刻。

还没等他高兴完，怪物气球一样的结构又飘了起来，发出一声怒吼，折断了铁棍。

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这声怒吼比上次更加用力，塞乌提的脑子都被震得一跳。

塞乌提都这样，其他的孩子更是痛苦，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看着怪物。

他们看到，一层楼高的怪物面前，站着渺小的塞乌提。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塞乌提的身形渺小，胳膊和腿都瘦的像竹竿一样，关节看上去尖地要破皮而出。

但他没有退缩一步，只是站在怪物面前，提着只剩半截的铁棍，半躬着腰，准备随时发力。

怪物的阴影猛然放大。

塞乌提向右后方退了一步，右手捏着变短了的铁棒，在地上一撑，灵活地跳开了柔软物体的围堵。

下一步，他却愣在原地，迟迟不敢下判断。

风太凌乱了。

似乎每处都有敌人袭来，他像被狮群追猎的水牛，空有一身劲，却不知道该攻击哪个敌人。

莉莉从书柜后探出头，竭尽全力呐喊：“全都是——！”

她能清楚地看到，塞乌提周身都充斥着怪物的一部分。

塞乌提无法挣扎，也无力挣扎。

粘稠又带着腐败气息的黏液从他的耳道、口腔、鼻子里灌进去，夹杂着腐败的树叶和不知名虫子的尸体。

呛得他想咳嗽，又被粘液堵住，咳不出来。

塞乌提先前的猜想是对的，他一失利，孩子们就躁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它想去抓他们了。

不，不可以。

斯沃回来，会没有家的。

塞乌提试图挥动手臂，粘稠而沉重的粘液却断绝了他的想法。

他只能看着怪物的阴影像四面八方散去。

塞乌提看不见，但这间小屋里的每个东西他都记得清楚，甚至能判断出来每个孩子躲在哪里。

现在，每一个藏身之处，都被怪物发现了。

怪物最先攻击的是莉莉，因为她刚刚大喊了一声。

塞乌提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一阵青色的刀光闪过。

怪物伸出的阴影被切了个干净，吵吵嚷嚷的声音透过粘液，传进他的耳朵里：

“还是你的追踪好使。要是我当时有你这么个队友，那躲追杀还不是轻轻松——”

“闭嘴，烦人的鹦鹉。”

“哎哎！你怎么说话的？”

塞乌提看见两个强壮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孩子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