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曲歌辞

蛱蝶行

蛱蝶之遨游东园，奈何卒逢三月养子燕1，

接我苜蓿间2。

持之，我入紫深宫中3，

行缠之，傅欂栌间4。

雀来燕5。

燕子见衔哺来，摇头鼓翼何轩奴轩6。

【题解】

这首诗见《乐府诗集》卷六十一，属《杂曲歌辞》。《乐府诗集》云：“杂曲者，历代有之，或心志之所存，或情思之所惑，或宴游欢乐之所发，或忧愁愤怨之所兴，或叙离别悲伤之怀，或言征战行役之苦，或缘于佛老，或出自夷虏，兼收备载，故总谓之杂曲。自秦汉以来，数千百岁，文人才士，作者非一。干戈之后，丧乱之馀，亡失既多，声辞不具。故有名义亡，不见所起……。”这首《蛱蝶行》的“蛱（jiá）蝶”是蝴蝶的一种。此诗写蛱蝶被燕子捕获后情况，疑作者借此自喻其困厄。

【注释】

1卒（cù）：同“猝”，突然。养子燕：抚养雏鸟的燕子。　2苜蓿（mù xu）：草名，可作饲料，俗名“金花菜”。　3持之：余冠英先生认为此“之”字乃声辞，无义。前“蛱蝶之”及后“行缠之”的“之”字亦然。入紫深宫中：余冠英先生认为应是“深入紫宫中”。“紫宫”指帝王贵人的宫邸。　4缠：指系缚。傅：附着于。欂栌（bó lú）：屋上的斗栱。　5雀来燕：此句不详。“雀”疑与“唶”（jiè）音近假借。“唶”，感叹词。　6轩奴轩：余冠英先生认为“奴”是声字。“轩轩”是形容小燕见食兴奋伸头的样子。

伤歌行

昭昭素月明，晖光烛我床。

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1。

微风吹闺闼，罗帷自飘飏2。

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3。

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

春鸟翻南飞，翩翩独南翔4。

悲声命俦匹5，哀鸣伤我肠。

感物怀所思，泣涕忽沾裳。

伫立吐高吟，舒愤诉穹苍6。

【题解】

这首诗见《文选》《玉台新咏》及《乐府诗集》卷六十二，属《杂曲歌辞》。《文选》和《乐府诗集》以为是“古辞”，而《玉台新咏》则以为是魏明帝曹叡（ruì）所作。从诗的内容看来，似是离群独居者怨愤之作，与曹叡生平不符。笔者认为“春鸟翻南飞”和“东西安所之”二句，似为东汉中后期“羌乱”中西北居民中南迁者所作。

【注释】

1耿耿：不安的样子。《诗经·邶风·柏舟》：“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2闺闼（tà）：房门。按：“闺”不一定指女子所居，刘桢《赠五官中郎将》其三“明灯曜闺中”，亦指男子居室。帷：帐幕。　3屣（xī）：鞋。屣履：穿上鞋子。　4翻飞：飞翔。翩翩：飞的样子。　5俦匹：伙伴。　6穹苍：老天。

悲歌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1。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2。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3。

【题解】

这首诗见《乐府诗集》卷六十二，属《杂曲歌辞》，亦背乡离井者忧苦之辞。

【注释】

1当：代替。　2郁郁、累累：皆形容心情郁闷，忧思繁多。　3“肠中”句：指忧思在腹中翻腾，和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肠一日而九回”意同。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汉末建安中1，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2，为仲卿母所遣3，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没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4，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5，十六诵《诗》《书》6，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7。

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8。

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9。

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10。

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11。”

府吏得闻之，上堂启阿母12：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13。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14。

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

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15？”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16。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17。

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18。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19。

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20。

便可速遣之，遣之慎莫留。”

府吏长跪答：“伏惟启阿母，

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21。”

阿母得闻之，搥床便大怒22。

“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

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

举言谓新妇23，哽咽不能语：

“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

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24。

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25，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

往昔初阳岁26，谢家来贵门。

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27？

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28。

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29。

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

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30。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31。

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32。

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

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33。

留待作遣施，于今会无因34。

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35。”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36。

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37。

足下蹑丝履，头上瑇瑁光38。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39。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40。

纤纤作细步41，精妙世无双。

上堂拜阿母，母听去不止42。

“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

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

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

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

“新妇初来时，小姑如我长43。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44。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45。”

出门登车去，涕落百馀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

隐隐何甸甸46，俱会大道口。

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

“誓不相隔卿47，且暂还家去。

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48。

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苇蒲。

苇蒲纫如丝，磐石无转移49。

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

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50。”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51。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52。

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53！

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

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

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

汝今无罪过，不迎而自归。”

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馀日，县令遣媒来。

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54。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55。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

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

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56。

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

“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57。

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58。

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59。”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60。

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61。

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成婚62。

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63。

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

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64。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65。”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66。

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67？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

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68。

不嫁义郎体，其住欲何云69。”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

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

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70。

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71。

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72。”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73。

还部白府君74：

“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75。”

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

视历复开书76：

“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77。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

卿可去成婚78。”

交语速妆束，骆驿如浮云79。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80。

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81。

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82。

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

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83。

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84。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85。

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86。”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

移我琉璃榻87，出置前窗下。

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

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

晻晻日欲暝88，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89。

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90。

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91。

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92。

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

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93。

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

磐石方可厚，可以卒千年。

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

卿当日胜贵94，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

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95。

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

“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96。

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97。

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98。

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99。”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

“汝是大家子，仕官于台阁100。

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101。

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102。

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103。

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104。

其日马牛嘶，新妇入青庐105。

菴菴黄昏后，寂寂人定初106。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旁107。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108。

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109。

【题解】

这首诗见《玉台新咏》及《乐府诗集》卷七十三，属《杂曲歌辞》。《乐府诗集》仅称“焦仲卿妻”。据此诗序说，故事发生于“汉末建安（196—219）中”。但序中既称“汉末”，则序文至早亦当作于曹丕代汉以后（220）。此诗最早可能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曾长期在民间流传，不断经人加工润饰。今人王发国先生据《史记·刺客列传》中聂政传《正义》及荆轲传《索隐》都引韦昭语，提到“三日断五匹，大人故言迟”二句，说是“古诗”。按：韦昭卒于吴孙皓凤凰二年亦即晋武帝泰始九年（273），年七十三，则其生年当为建安六年（201），设使此事发生于“建安中”，则诗的产生当稍晚，韦昭不得以“古诗”称之。大抵这种民间作品，都有一个流传和演变的过程，其本事发生年代不必亦不可能确考，而作品产生之后，又会经人不断加工甚至某些乐官或文人的润饰，因此出现某些三国以至南朝的地名及名物，亦不难理解。所以今存文本，可能写定较晚，但从韦昭引语来看，它基本上仍为汉代产物。

【注释】

1建安：汉献帝刘协年号，凡二十四年（196—219）。　2庐江：汉代郡名，两汉时治所在舒（今安徽庐江西南）。三国时魏、吴各有庐江郡，魏治六（今六安）；吴治潜（今潜山）。今人都以为指潜山。府：汉代九卿及州郡长官官署皆称“府”。“府小吏”是太守官署中的小吏。　3遣：驱赶回家。即“出”（相当于今天的离婚）。　4素：一种丝织品，白色的丝绢。　5箜篌（kōng hóu）：吹奏乐器，见前《公无渡河》题解。　6《诗》《书》：本指《诗经》和《尚书》，这里似代指识字读书，习知礼仪。　7守节：保持操守，不背叛爱情。　8“鸡鸣”二句：是说早起晚睡，从事“织素”。　9大人：指焦仲卿母，这是对婆婆的尊称。“三日”二句：按：古代以二丈为一“端”，二“端”为一“匹”，合四丈。“三日断五匹”则为二十丈。这在当时是很快的，所以称“故嫌迟”（参见《古诗·上山采蘼芜》注）。　10无所施：没有用处。　11公姥：公婆。按：焦仲卿似无父，有的学者说是偏义复词。“及时”句：意谓快些赶回去算了。　12阿母：指焦母。　13薄禄相：古人迷信人的官禄多少，决定于其骨相。这里焦仲卿自称骨相注定官禄微薄，所幸娶得刘兰芝很满意。　14结发：刚成年。黄泉：地下，指死后。　15致不厚：引起您对她不厚道。　16区区：固执。这句是焦母指责焦仲卿对刘兰芝过于迷恋。　17自专由：自作主张。　18自由：自己决定。　19“自名”句：秦罗敷是古代著名美女，见前《陌上桑》。　20可怜：可爱。求：求婚。　21取：同“娶”。这句说自己至老不再娶妻。　22搥（chuí）：敲打。床；古人坐具，大抵相当于今天的凳子。“搥床”是发怒的举动，犹如今人的拍桌子。　23新妇：犹言媳妇。《世说新语·排调》载王浑妻钟氏对王浑说：“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　24报府：指到官署当值。　25下心意：犹言低声下气。焦仲卿意谓为了他日的迎接，让刘兰芝暂时受委屈。　26“往昔”句：此句实为倒装句，应是“往昔岁初阳”。“初阳”，指冬至到立春间一段时候，古人以为阳气初动，故曰初阳。　27敢自专：即岂敢自作主张的意思。　28伶俜（líng pīng）：孤独。萦：缠绕、不断。　29卒大恩：指报效公婆养育之恩。　30绣腰襦：绣花的齐腰短袄。葳蕤（wēi ruí）：形容花纹精美。　31红罗复斗帐：指用红罗所制设在“床”（坐具）上的帐子。它形如覆斗，故称斗帐。这两句形容帐的精美，四角又垂有香囊。这两句与南朝乐府《长乐佳》其八“红罗复斗帐，四角垂玉珰”相似，疑东晋南朝人常用的器物。　32箱帘：当为“箱”和“奁”（籨），“奁”即镜匣。绿碧青丝绳：指捆扎箱和奁的丝绳。　33“人贱”二句：意谓自己既被轻视，物亦被看低，不足用来迎娶后人。　34“留待”二句：“遣”，一作“遗”（wèi）。这两句是说留下来供你送人，我们今后已无会面机会。　35“时时”二句：言睹物思人，使焦仲卿不要忘记自己。　36严妆：仔细地妆饰。　37“事事”句：指事事都要再三调整，四五次方休。　38瑇瑁：即“玳瑁”（dài mào），见前《有所思》注3。　39珰（dāng）：妇女戴在耳垂上的装饰品。　40含朱丹：形容刘兰芝嘴唇红艳。　41纤纤：细步的样子。　42阿母：指焦母。“母听”句：说焦母让刘兰芝走，不留她。一本作“阿母怒不止”。　43“新妇初来时”二句：一本作“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但明赵均覆宋本《玉台新咏》及各本《乐府诗集》皆无中间二句，今从赵刻及《乐府诗集》。沈德潜评云：“别小姑一段，悲怆之中，复极温厚，风人之旨，固应尔耳。唐人作《弃妇篇》，直用其语云：‘忆我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别小姑去，小姑如我长。’下忽接二语云：‘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轻薄无馀味矣。”或唐时即有两种不同版本。　44扶将：扶持。　45“初七”二句：“初七”，指阴历七月初七；“下九”，指阴历每月的十九日。古代习俗，在七夕和每月十九日，妇女可以休息游玩，故云：“嬉戏莫相忘。”　46隐隐、甸甸：皆形容车声。　47相隔卿：隔绝你。　48区区怀：指焦仲卿拳拳眷恋的心意。　49无转移：不能动摇。　50任：允准。“逆以”句：谓反而会使我心怀受煎熬。　51劳劳：惆怅地互相留恋。依依：不忍分别的样子。　52进退无颜仪：形容刘兰芝心情烦乱，自以为无颜见家人。　53拊（fǔ）掌：拍掌，表示惊诧。不图：没想到。　54窈窕：美好的样子。　55便言：同“辩言”，善于言谈。令才：良好的才能。　56奇：余冠英先生云：“‘奇’犹‘嘉’。‘非奇’等于说‘不妙’。”（《汉魏六朝诗选》第48页）　57“始适”句：意谓刚才返回娘家。　58令郎君：“令”，善也。“令郎君”，犹言贵公子，对县令儿子的尊称。　59广问讯：指更广泛地物色。这两句说不能就此允婚，要媒人再广泛物色他人。　60丞：古代的郡守、县令皆有副职。郡有郡丞、县有县丞。这里的“丞”大约指县丞。这两句较费解。程千帆、沈祖棻先生《古诗今选》以为“可能是说媒人回县不久，县令因事派县丞到太守府请示。这位县丞顺便谈到了县令向刘家求婚被拒的事，恰巧太守的第五个儿子也要结婚，就请县丞在请示回县后，给他当媒人，再向刘家说亲”（第18页）。北大中国文学史教研室编《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认为“媒人去数日”之“去”，是媒人回复县令后离去数日后。“寻”是不几天。县令不久又派县丞向太守那里去报告后再返县。“请”当为请示的意思。二说意义相近。　61“说有”二句：这两句颇难解。一般以为“兰”字乃“刘”字之误，指县丞曾对太守说有个刘家的女儿，祖上曾做过官。余冠英先生认为“是县丞向县令建议另向兰家求婚，说兰家是官宦人家，和刘氏不同”（《汉魏六朝诗选》第49页）。此说文义确较通顺，但县令为子求婚不遂，县丞却又说兰家胜于刘家，似不敢反而建议太守向刘家求婚。可备一说，似尚难论定。　62娇逸：娇美洒脱。　63丞：当即县丞。主簿：官名，掌籍簿，查看文书。此“主簿”当为郡太守的属官。　64结大义：结为婚姻。贵门：指刘家。这是县丞作为媒人对刘家传达“主簿”说的话。　65老姥（mǔ）：老婆子。　66怅然：愤恨烦恼的样子。　67举言：高声。作计何不量：指定下的打算为什么太欠考虑。　68否（pǐ）泰：本《周易》中两个卦名。“否”主不吉，“泰”指大吉。后来引申为“否”指命运蹇劣；“泰”指命运亨通。荣汝身：使你自身得到荣耀。　69义郎：对太守之子的尊称。义郎体：“义郎”这人。其住：留在家里。一本作“其往”，谓长此以往，亦通。　70“处分”二句：意谓决定此事当听从兄意，岂得自己作主张。　71要：约。这两句说虽与府吏有约，但与他（渠）永无相会之可能。　72登即：当即。作婚姻：指与太守家结成婚姻。　73诺诺：答应的声音。《史记·商君列传》：“千人之诺诺。”尔尔：称善同意之声，犹今言“是！是！”　74部：官署。府君：指太守。　75下官：南朝宋孝武帝时规定，属吏向上级自称“下官”。东汉至晋，属吏常向上官称“臣”。《晋书·陶侃传》载，庐江太守张夔妻有疾，将迎医，别人都有难色，陶侃时为主簿，“侃独曰：资于事父以事君。小君，犹母也”。可见此时太守与属员，义同君臣。此句似南朝人口吻。大有缘：指太守之子与刘家大有缘分。　76历：历书，如今所谓“黄历”。古人办婚丧大事，均须看历书，选择吉日。　77“便利”句：意谓这个月内正好吉利。六合：古人迷信以十二个月分为十二支（子、丑、寅等），称“月建”；又以干支纪日（甲、乙、丙等）称“日辰”。“月建”与“日辰”相配有合与不合，如子与丑合，寅与亥合，卯与戌合，辰与酉合，巳与申合，午与未合，凡此“六合”，均大吉大利，故云“六合相应”，是吉日。　78良吉：吉日良辰。卿：太守称县丞语。成婚：办成太守儿子的婚事。　79交语：即“教语”，指太守下令给属官。速妆束：快作准备。骆驿：一作“络绎”，意同。如浮云：形容人们忙于准备，川流不息。　80“青雀”句：指船尾画有青雀与白鹄的船，贵人所乘。唐王勃《滕王阁序》：“青雀黄龙之轴（舳）。”“四角”句：是说船的四角都悬有画着龙的旗子。　81婀娜：美好而柔软的样子，形容旗幡。“金车”句：形容迎亲车辆之精美。　82青骢马：毛色青白的马。流苏：下垂的丝条，马饰。金镂鞍：以金属雕花装饰的马鞍。　83赍（jī）：赠送，这里指财礼。交广：交州和广州。东汉时交州治所在广信（今广西梧州），辖今广东、广西及越南的一部分，后徙治番禺（今广东广州）。吴孙权黄武五年（225），分交州置广州。鲑（xié）：吴人对鱼菜的总称。珍：珍贵食品。　84 郁郁：人数众多的样子。登郡门：纪容舒《玉台新咏考异》认为“登”当作“发”，从郡署出发。张玉穀认为随从人员来到郡太守官署帮助办喜事，二说皆可通。　85适：刚才。府君：指太守。　86不举：未办好。　87琉璃榻：榻（tà），狭长而低的床。琉璃榻，用琉璃镶嵌作装饰的榻。　88晻（ǎn）晻：昏暗。　89求假：请假。　90摧藏：同“摧脏”，即内脏痛苦欲裂。一说指马的叫声凄怆。　91蹑履：穿上鞋。　92不可量：不可预料。　93弟兄：按，刘兰芝未必有弟，此“弟兄”疑偏义复词，专指兄，犹上句“亲父母”，亦不闻刘有父。　94日胜贵：指一天天富贵起来。　95“君尔”句：意谓你这样，我亦然如此。　96“严霜”句：此句暗示自己将死。“庭兰”象征儿子，为严霜所结，指死亡。《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安）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其生于阶庭耳。’”　97单：孤独。　98“故作”二句：意谓自己故意做出这不良之计（自杀），不必埋怨鬼神作祟。　99南山石：喻长寿。康且直：康强硬朗。这两句是焦仲卿祝福其母语。　100大家子：犹言高门子弟。台阁：指汉魏时的尚书台，是朝廷主要权力机构，此句谓焦仲卿将来前程远大，可为高官。　101“贵贱”句：“贵”指焦的“大家子”身份和“台阁”前程；“贱”指“妇”，意谓贵贱悬隔，不为“妇”死，不为薄情。　102艳城郭：其美艳倾动全城。　103“作计”句：“作计”，拿定主意，与前“作计何不量”同；“乃尔立”，言就这样决定了。　104“转头”二句：写焦仲卿已决计自杀，回顾过去的居室，念及刘兰芝，不胜留恋，而愁思更加煎迫。　105马牛嘶：指傍晚时。青庐：古人娶新娘时所设帐屋。《世说新语·假谲》篇：“魏武少时，尝与袁绍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人，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可见此俗三国前已有。　106菴菴：同“晻晻”，见注88。人定初：指夜深人定之初。古人在亥时（相当现在晚上九时）撞钟十八响，名曰“定钟”，这时人大抵都已休息，故称“人定”。“人定初”即亥时初刻。　107华山旁：用《清商曲辞·华山畿》典故。据《乐府诗集》卷四十六引《古今乐录》曰：“《华山畿》者，宋少帝时《懊》一曲，亦变曲也。少帝时，南徐（州名，治所在京口，今江苏镇江）一士子，从华山畿往云阳（今丹阳境）。见客舍有女子年十八九，悦之无因，遂感心疾。母问其故，具以启母。母为至华山寻访，见女具说闻感之因。脱蔽膝令母密置其席下卧之。当已。少日果差。忽举席见蔽膝而抱持，遂吞食而死。气欲绝，谓母曰：‘葬时车载，从华山度。’母从其意。比至女门。牛不肯前，打拍不动。女曰：‘且待须臾。’妆点沐浴，既而出。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而开，女透入棺，家人叩打，无如之何，乃合葬，呼曰神女冢。”　108“东西植松柏”以下八句：按：此段情节似受《搜神记》韩凭夫妇故事影响。《搜神记》载，宋康王夺舍人韩凭妻，凭自杀，妻亦自投台下死。里人葬之，“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中华书局排印汪绍楹注本卷十一）。　109“多谢”二句：告诉后人当引焦仲卿事为戒。

枯鱼过河泣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

作书与鲂，相教慎出入1。

【题解】

这首诗见《乐府诗集》卷七十四，属《杂曲歌辞》。这是一首寓言诗，借鱼喻人，言现实之险恶。

【注释】

1鲂（fáng）：鱼名，形似鳊（biān）鱼而较宽，银灰色。（xù）：即鲢鱼。

古歌

秋风萧萧愁杀人。

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

令我白头。

胡地多飙风1，树木何修修2。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题解】

这首诗见《古诗类苑》卷四十五。逯钦立先生以为：“此歌与前《悲歌》当为同篇残文。”

【注释】

1飙（biāo）：暴风。　2修修：即“萧萧”，风声。《太平御览》卷二十五所引正作“萧萧”。

艳歌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1。

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2。

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3。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4。

姮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5。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6。

垂露成帷幄，奔星扶轮舆7。

【题解】

这首诗见《古诗类苑》卷三十三，《太平御览》卷五百三十九引作“《古艳歌》”。这是一首游仙诗，诗中所说“青龙”“白虎”均为星名。古人以这些星及“苍霞”“清风”等皆为天上神明，幻想这些神为自己参加的宴会服务。这种幻想对南北朝及唐代诗人的游仙诗有较大影响。

【注释】

1云衢：云端的大道，指天上。　2天公：老天爷。河伯：黄河之神。据说名“冯（píng）夷”。　3青龙：天上的龙星，见前《陇西行》注3。白虎：星名。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的合称。见《礼记·曲礼》上孔《疏》。榼（kē）：古代酒器。　4竽（yú）：古代的吹奏乐器。　5姮（héng）娥：即嫦娥。汉时避文帝“恒”字讳，改“姮”为“嫦”，但《淮南子》中用“姮娥”本字。瑛：似玉的美石。琚（jū）：古人佩带的美玉。　6歈（yú）：歌曲。　7奔星：流星。

古咄唶歌

枣下何攒攒1，荣华各有时。

枣欲初赤时，人从四边来。

枣适今日赐，谁当仰视之2。

【题解】

这首诗见《文选》潘岳《笙赋》李善注。按《乐府诗集》卷六十一，曾提到“枣下何纂纂”，当即此诗，应为《杂曲歌辞》。此诗当为慨叹世态炎凉之作。潘岳《笙赋》云：“枣下纂纂，朱实离离，宛其落矣，化为枯枝。”其后梁简文帝萧纲和隋王胄都作有《枣下何纂纂》，皆由此诗而来。咄唶（duō jiè）：叹息声。（“咄”字古音为入声。）

【注释】

1攒（cuán）攒：聚集的样子。一作“纂（zuǎn）纂”。　2适：正好。赐：尽。当：还会。这句说枣今天被采完，谁还会来抬头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