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017年税制改革与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变化

《2017年减税与就业法》是一次十分仓促的税制改革。这次税制改革虽号称是1986年美国税制改革以来最彻底的一次，然而从2016年共和党上台到税制改革全面推开，仅有一年的时间。研究指出，遣返税政策出台从不确定到确定，时间十分仓促，美国企业只有12个月时间估算税收、遣返资金，但最终跨国公司都按照要求对税额和纳税效果进行了披露，并完成了风险评估。⁴⁹自2018年1月1日税改落地后，是否实现了美国政府实施税改的初衷，也要经过长期的观察，其中资金遣返与税收动态均反映在美国商务部管理的国际投资账户中。我们收集到的数据主要是2018—2019年的。

（一）美国2018年对外直接投资状况

美国税制改革对于跨国投资的最大冲击是短期资本回流。⁵⁰《2017年减税与就业法》废除了1986年税法对于跨国公司海外控股公司的股息税（也叫收益遣返税），前提是将1986年以来美国跨国公司在海外递延的投资收益纳税后，视同遣返。在美国商务部国际投资账户上显示跨国公司部分海外收益不断回流，然而据分析，跨国公司海外投资收益实际上早就回到了美国国内，并投资于财政部债券、股市等任何有利可图的行业和对象。⁵¹2018年跨国公司遣返递延股息7 665亿美元，多于年度收益，导致对外直接投资收益的再投资头寸成为负值，这是自1982年以来美国直接投资头寸首次出现负值。截至本年度末，美国对外直接投资总头寸为5.95万亿美元，从2017年底的6.01万亿美元下降了623亿美元，这一数值可视为当年净回流资金总量，其表现有三个特点。

第一，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回流在全球呈现不同地域特征。目前美国对外直接投资仍集中在五个国家，其中，对荷兰的投资总头寸为8 832亿美元，英国为7 578亿美元，卢森堡为7 138亿美元，爱尔兰为4 422亿美元，加拿大为4 019亿美元。根据美国商务部分析，对拉丁美洲和西半球的投资头寸减少了758亿美元，而制造业控股公司减少的头寸最多。自荷兰和百慕大汇回美国的投资收益占全部汇回收益的50%以上，其中自百慕大汇回的投资收益为2 310亿美元，自荷兰汇回的收益为1 388亿美元，第三多是自爱尔兰汇回的。

第二，高技术产业是跨国公司海外盈利大户。从产业来看，2018年美国的化工行业和计算机与电气件制造业汇回的投资收益最多，分别达2 091亿美元和1 959亿美元。从这一特点可看出，美国税制改革对投资海外的美国高技术行业公司产生较大冲击。

第三，控股企业是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主要形式。2018年美国对海外控股企业的直接投资占全部投资头寸的50%以上，多数控股公司又控股了很多企业，遍布许多行业，其中制造业母公司投资占总头寸的54%，金融保险跨国公司占12.1%。美国跨国公司本年度在海外的连续投资盈利达5 310亿美元，同比增加了12.8%。

总之，2017年美国税改正在带动跨国公司投资遣返资金，然而从遣返速度和数量来看，动力有限；再从美国跨国公司的投资体制来看，仅通过国际税制改革不足以将更多的美国海外跨国企业吸引到国内，重新进行投资布局。

（二）美国2018年海外再投资回流与股票回购

税制改革导致美国股市回购规模达到了十年以来的顶点。在2018年税制改革的一年内，美国跨国公司实施的股票回购操作总价值高达1万亿美元，虽然其中有经济增长的因素，然而税制改革却是最大的原因。首先，股票回购造成了经济波动。据有关统计，2018年度宣布回购股票的美国企业数量增加了64%，其中上半年每个月的回购额平均为1 113亿美元。但到下半年，股票回购额则下降到540亿美元，要解释其中的原因，就是税制改革带动资金回流。从2009年到2018年末，美国跨国公司的股票回购总额为4.3万亿美元。通常一旦股票回购行为停止，美国股市即下跌，而跨国公司往往在年报发布收益状况的前两周停止回购，例如，2018年10月份前两周就是这样。其次，税制改革并没有带来美国实体经济的发展，2018年第一季度美国企业的真实非居民固定资产投资增加了11.5%，然而到第三季度就下降到了2.5%，同比2017年第三季度下跌0.9个百分点。但是由于税制改革要求跨国公司在八年内遣返海外利润，所以每年跨国公司都会有回购行为，JP摩根就预计2019年的企业股票回购额将高达8 000亿美元。⁵²但是联储认为，税制改革后进行股票回购是导致股市波动的主要根源，导致股市波动逐步加大。⁵³

税制改革推动跨国公司海外收益再投资下降。2017年税制改革尤其是资金遣返税条款，对于2017—2018年跨国公司的财务报表影响较大，尽管不同企业、不同行业所受影响不同。对一些大企业如耐克和思科，在汇回资金的第一年会出现实质性的影响，其中耐克当年的有效税率达55.3%，思科当年的有效税率达99.2%。⁵⁴实际税率是指个人或公司支付的税收占其收入的百分比。不同有效税率与跨国投资所在的行业关系较大，有效税率的高低还决定于跨国公司能否利用税收优惠抵消税收成本。

由此可见，2017年税制改革对于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国别和重点行业结构、盈利状况未产生根本影响，主要变化就是投资收益短暂回流。

尽管美国实现了由全球税制向参与豁免税制的转换，同时停止了长期对跨国公司全球来源收益递延纳税政策，带动跨国公司的CFC向美国母公司遣返资金，同时缴纳联邦税收，但是税制改革遗留的问题也将长期造成财政和经济问题。（参见图1—3）

（三）美国2019年对外直接投资变化

美国税制改革促进了财政增收。2019年，从美国国际投资总量中直接投资头寸变化来看，当年净头寸为–10.99万亿美元，比2018年增长–1.44万亿美元。其中，金融交易净头寸增加–3 959亿美元，价格变化和外汇汇率变化导致净头寸增加–1.04万亿美元。（参见表1—18）也就是说，由于税制改革因素和贸易关税因素，美国在2019年对外直接投资的资金净回流同比增加了1.44万亿美元。

表1—18　美国国际投资净头寸变动情况，2018—2019年

单位：10亿美元

资料来源：U.S.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Position. “Fourth Quarter and Year 2019.” https://www.bea.gov/news/2020/us-international-investment-position-fourth-quarter-and-year-2019, 5 Oct. 2021.

美国海外直接投资回流叠加了税改因素和对外贸易摩擦因素。2018年美国发动了与中国和其他多国的贸易摩擦，其中导致部分美国企业回流本土或由中国等向其他国家或地区转移。

美国海外资金回流的一部分增加了制造业就业。据Reshoring Initiative 2020 Data Report报告，通常由于制造业工人在接受雇用前有两年滞后期，2010—2020年全美国共有78.7万人接受雇用，相当于自2010年2月制造业就业降低到1 145万人以来，美国制造业就业增长78.7万人，或相当于2010年12月31日制造业就业总数1 150万人的7%，这其中包括约一半以上的就业来自外国对美制造业直接投资的增加，包括资本的回流。⁵⁵（参见图1—4）

图1—4　2010—2020年美国岗位招聘、企业回流以及外国在美直接投资增加的工作岗位

资料来源：“Two Milestones: Reshoring Surges to Record High. Cumulative Jobs Announced Surpasses 1 Million Jobs.” https://reshorenow.org/content/pdf/RI_2020_Data_Report.pdf, 14 Sept. 2021.

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股市投资收益规模也很大。2019年美国国际投资资产增加了4.08万亿美元，资产总值达到29.32万亿美元，总资产的增加主要来自组合投资（United States Foreign Portfolio Investment）和直接投资，其中组合投资是针对外国证券的投资，当年美国国际组合投资资产增加2.02万亿美元，达到13.51万亿美元，是由于外国股票价格上涨带来的，对外直接投资资产增加1.33万亿美元，达到8.84万亿美元。同期美国负债增加了5.51万亿美元，达到40.31万亿美元，负债增加也是由于组合投资和直接投资增加造成的，其中组合投资增加2.76万亿美元，总值达到21.48万亿美元，直接投资增加2.1万亿美元，达到10.58万亿美元。增加数值主要得益于美国股市上涨，因而提高了美国的负债总额。（参见表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