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问心
铺满月光的山间古道上。
少年跟在提着酒壶的少女身后，慢慢前行。
山里的风好似一把无形梳子，把陆瑾那头飘摇秀发，梳得柔顺了些。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陆瑾依旧往前走着，没有回头。
陈亭看着这道绝美的月下背影，低声道：“姑娘。”
陆瑾点头，哦出一声，回头瞥了满脸微笑的陈亭一眼，又道：“哪里的姑娘？”
“眼前的姑娘。”
山路上，少年见少女止了脚步，也将身子稳下，弯着眼，冲她发笑。
陆瑾指了指头顶还未走到的山崖，抿着嘴说道：“那里叫什么，还记得吗？”
陈亭抬头，望向高处挂月披星的山尖，而后低道：“问心。”
“哦。”陆瑾点点头，继续自顾自地往山上走去。
——
问心崖前
陆瑾提起酒壶，灌下一口酒，嗅着身边春天野草的清香，问道：“怎么一直皱着眉头？”
身旁，陈亭躺在草地中，叹出一口气，“在想要不要打草惊蛇。”
听着他没有前言的话语，陆瑾美丽的眼眸微微流转片刻，随后抬头望着皎洁月华道:
“要我帮忙就直说。”
“不必。”陈亭坐起身子，提起另一壶酒，狠狠灌下一口。
嘴中清酒触及味蕾，却让他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
脑海中，一道漫天雪景中，在门前屋内忙前忙后的女子身影忽然浮现。
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表情，陆瑾摇晃着脑袋，问道：“喝出来了？”
陈亭点头，身子赫然一松，有些回味。
陆瑾抹去嘴角残留酒渍，用肩膀碰了碰身旁人影，说道：“怎么不去与她相认？”
“若人人都要相认，那要认的人可太多了。”陈亭苦笑一声，借酒消愁。
陆瑾默不作声，知道这是他的借口。
她提溜着酒壶，目光定格在了壶中酒水上，“她......会在酿酒的时候说起你，说你是个老实人。”
陆瑾嘴角微微一翘，偏过头看向陈亭，似笑非笑地道：“说你虽然实力超群，但老是会被人欺负，在外门的时候是这样，进了内门......”
“还是这样。”
陈亭垂下眼，有些不敢看她。
毕竟那个师姐日思夜想的师弟，根本不是他。
即便相认，也不过是在骗自己。
“哎，你说若是有一天，我突然失忆，不见了，又隔了几百年，带着两段记忆忽然回来了，你会觉得，我是另一个陆瑾吗？”
陈亭如遭雷击，猛然看向身旁女子。
陆瑾看他反应这么大，笑得合不拢嘴，“你当真以为，我就是一个啥都瞧不透的心直姑娘？”
月光洒在她脸上，让陈亭觉得这姑娘，突然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她缓缓道：“所以，有些缘分，既然是天赐的，就不必逃开”
“就像当初，即便你把我关在门外，但并不妨碍我俩相识不是？”
陈亭松了一口气，心里畅快了很多。
“陆姑娘，原来，你才是那个装傻的人。”
陆瑾伸手轻叩陈亭脑袋，气呼呼地道：“我可没装傻，是你一直这么想我！”
陈亭长长伸出一个懒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觉到了无比的畅快。
“陆姑娘。”他扭头，将这些天所生之事，全然告诉了身旁女子。
陆瑾喝酒的间隔慢了很多，不时思索，不时点头。
许久后，当天上的月亮微微眨了眨眼，陆瑾将酒壶放在草地上，若有所思地道：
“贩卖女弟子固然不能袖手旁观，但其中缘由，你可有想过？”
陈亭嗯出一声，面容逐渐变得平静，“我想，山下那小镇里，不太平。”
陆瑾摆摆手，恢复了她那张飒爽娇容，无所谓地道：“怕啥，明晚我随你去，什么妖魔鬼怪，一枪挑了便是。”
听着她豪气万丈的话语，陈亭却是闭着眼，摇了摇头，“还是我一人去。”
“怎么？信不过我？”陆瑾脸上闪过一丝薄怒，带着不属于这女子的微妙情绪。
“自然不是，只不过陆姑娘你若是去了，即便抓了门口的蛇，那洞里的，也必然会逃之夭夭。”
“你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陈亭看她一眼，转而眸子一转，低道：“虽然不知道这霁云山是与什么势力在往来，但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源源不断，说明此间牵扯之大，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摸得清楚的。”
“那行！”陆瑾拍拍酒壶，脸上有些红霞，“你尽管去，若是需要我出手，不用客气。”
“好，陆姑娘，我不会对你客气。”
这话听在陆瑾耳朵里，却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哎，你可别多想，我就是出于朋友的立场上，才这般说的。”她撇撇嘴，眯起双眼，像一只看穿了事物本质的小狐狸。
陈亭愣了一下，随后又道：“好，谁让咱俩是过命的交情。”
“爽快！”陆瑾提着酒壶，碰了碰陈亭手上那壶，笑道：“干了！”
说罢，她咕嘟咕嘟的灌下几口，任由那酒水泼洒在自己青衫上，流淌进白皙脖子下，如玉锁骨上。
“看啥？”她突然偏过眼，像抓贼似地看着陈亭那一时挪不开的目光。
“咳！”陈亭扭过头，为消除尴尬，赶紧喝起酒来。
许久后
两人双双躺在月下草地上，耳畔是初春夜晚暗自飘浮的风声，身旁是那两个空空如也的酒壶。
陆瑾突然抬起柔嫩小手，抓住了天上月亮。
“你说，这天上的景色，究竟是什么样的？”她眼里带着憧憬，浮着希冀。
陈亭顺着她目光望去，那里是皎皎月华，璀璨星河。
“应该和凡间那些人说的一样，很美。”陈亭淡淡道。
陆瑾明亮的眼睛微微一暗，垂下了小手，“很美，就这孤零零的两个字，便需要这么多人，千百年前仆后继的赴死。”
“很可笑不是吗？”
陈亭没有说话，天道二字从来都是此间修士难以逾越的阻碍，也是天下生灵，不可亵渎的存在。
陆瑾突然道：“总有一天，我要把这看似美好的天幕撕开一道口子，把里面的人揪出来，好好问一嘴，什么叫狗屁天道！”
听见这话，陈亭也对着天空轻道：“对，狗屁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