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张老欠条
“本市气象局最新发布高温橙色预警,预计高温持续时间将在十天左右,请市民做好防暑准备……”
丁吉瞪一眼隔壁工位的凌度:“都在睡午觉,外放声音调这么大,你也不怕吵到同事?戴耳机!”
凌度滑动办公椅,呲溜一下蹿到丁吉旁边:“气象局都通报了,未来十天高温橙色预警,你说公司会放高温假不?”
“问我?我又不是老板,知道个屁!要不你去问贾总?”
凌度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我的组长么?工作上的事不问你问谁?”
“印度局部地区气温已经高达56℃,他们放高温假了么?印度人民抱怨了么?人家抗议了么?”丁吉冷哼道,“我们这才哪到哪?42℃有没有?空调房里26℃有没有?”
“好你个丁三哥!印度方面派过来做我思想工作的吧?”
“爬开!”
“懒得理你,我也困了,睡觉。”说着,凌度打了个哈欠,“哎,你在看什么呢?办公室里黑灯瞎火的,不愧是丁三哥,有一双神鹰般的眼睛。”
这时,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直冲鼻孔,呛得丁吉连打几个喷嚏:“卧槽!你擦了多少香水?这么呛人!”
“谁擦香水?我才没有。”
“哼,你闻不到啊?不是香水,那是什么味道?!”
“护肤品啊。”
“什么护肤品这么香?”
“大宝,天天见。”
茉莉花香越来越浓,丁吉又被呛得打了几个喷嚏,见凌度赖着不走,他只好抬手使劲扇动面前的空气稀释香水味,“好了,好了,回你座位,我受不了你!”
“你告诉我,你在看什么,我就走。”
丁吉忙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功能,一道白光照亮了桌面上摆放的A4打印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吧看吧,让你看个够!谁还没个探照灯呢?上学时晚上宿舍熄灯,躲被窝里看小说……”
没等丁吉把话说完,凌度背靠办公椅已经睡着了。
丁吉暗忖,你都困得要死,还跟我扯什么王八犊子?于是放下手机,连人带椅将这尊睡神推到她自己的工位上摆好。
一回头,猛地对上一张套在大布袋里的脸,那张脸居高临下死死盯着他,丁吉倒吸一口凉气,惊得连连后退,撞上身后的办公椅打了个踉跄。
壮着胆子定睛一瞧,昏暗的办公室里,就在自己办公位的细条格挡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那人的身体裹在靛紫色连帽长袍里,帽子掀至头顶盖着脑袋,宽大的帽檐软趴趴下垂,遮去了大部分头,露出眼睛以下的脸部没在阴影里,难怪看起来像一只布袋妖怪呢!
惊魂未定的丁吉心脏砰砰直跳,他摁着胸口恼怒地说:“你谁呀?!气象局刚发布的高温橙色预警,你没看见么?把自己裹成粽子,也不怕长痱子?”
靛紫长袍男掀掉头上的帽子,一颗大光头立即暴露在空气中,丁吉一下看清了男人的年纪,大概50来岁,没想到长得还挺帅,神似电影里19世纪的贵族传教士。
也不知道此时丁吉怎么想的,突然举起手机,将手电筒的光径直射向靛紫长袍男,靛紫长袍男吓了一跳,猛地抬手挡住刺眼的白光,身形不稳,一脚踢翻了丁吉的笔记本电脑。
“喂,你小心点!昨天才新买的,别给我踢坏了!”丁吉连忙放下手机,将笔记本电脑扣好,挪到办公桌角落。
这时,他发现靛紫长袍男大脚上穿着一双布鞋,正踩在两叠文件上,最上面的纸张已经被他的鞋底蹭的抽抽巴巴。
未及多想便厉声责备道:“喂,你赶紧给我下来!那是人坐的地方么?!文件都被你踩坏了!”
闻言,靛紫长袍男纵身一跃,精准跳到丁吉身旁,双手抱胸质问道:“拿手电筒光照人,你礼貌吗?”
对方往自己身旁一站,高出半个头,目测185cm+,这人好高啊,丁吉顿感一阵压迫。
“你找谁?现在是午休时间,你怎么进来的?”
靛紫长袍男晃动手指示意丁吉稍等,转身命令凌度:“你起来,去一边找空位子坐。”
听到命令后,熟睡中的凌度立即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躺在走廊上又接着睡。
“找你有事,坐下说。”靛紫长袍男一点都没客气,一屁股在凌度的办公椅上坐下,“坐啊,你也坐,别傻站着。”
丁吉有些错愕,狐疑的看着睡在地上的凌度,心里暗忖,他是你祖宗?叫你走就走?平时厉害的不行,今天这么听话?
“喂,别管她,坐啊。”
“说吧,找我什么事?”丁吉面向靛紫长袍男坐下,问道。
“你们午休多久?”
“一点半上班。”
靛紫长袍男抬腕看了眼手表:“还有半小时,长话短说吧。”
“你说。”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打工,替人还债。”
“哈?”丁吉一怔,“你谁呀?!凭什么啊?!”
靛紫长袍男从长袍内袋中掏出一个泛黄的小本子,翻了几页,找到信息后递到丁吉面前:“就凭这个,你爷爷写的欠条,你替他还。”
丁吉接过本子拿在手里,摸起来有些粘手,感觉很有些年头,而且纸张软趴趴的,质量特别差,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成渣。
只见欠款人签字——刘大海。
“我姓丁,我爷爷姓刘?你老眼昏花,找错庙门了!”丁吉瞬间不要看了,直接把本子还给靛紫长袍男。
靛紫长袍男挡开本子,说道:“难道黄阿香不是你奶奶?”
丁吉又是一怔,没说话,代表默认。
“刘大海的媳妇叫黄阿香,刘大海死后,黄阿香改嫁,那男人姓丁。”
“放你妈的屁!老子从来没听说过!”
“不信?给你奶打电话。”
“你要敢再说我奶一句坏话,老子抽死你!妈的!我姓丁,那人姓刘,他什么玩意?凭什么要我替他还债?”丁吉怒吼。
靛紫长袍男淡淡一笑:“你父母死的早,你被奶奶养大,和她关系亲,听不得外人说她闲话。”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一听这话,丁吉的火气消了一大半,感觉很不可思议。
大学毕业后他便留在腐都工作,知根知底的亲戚们全在老家。丁吉不喜谈论家事,包括离家后结识的死党方吉士,也不知道他父母的具体情况,只误会丁吉与父母关系不好,所以鲜少联系。
“欠条内容很重要,请过目吧。”靛紫长袍男提醒丁吉。
赊欠粮食款?好像听奶奶说过,家里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粮食生意,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做了。
“哎哎哎,看看刘大海写的地址,是不是你家?”靛紫长袍男敲桌子,再次提醒。
丁吉回过神,又确认地址——黑河县,黑河镇,黄家村二组。
“我老家是在黑河县,但黑河镇是个什么鬼?还黄家村呢,我生来就是城里人,城里有村子么?嗐,把你的本子拿走,尽瞎扯淡!”
“你生来是城里人,你爷爷生来也是城里人?”
靛紫长袍男接过本子,放进长袍内袋收好,从凌度办公桌上随便拿了一张A4废纸,在背面空白处写下两行字——
刘大海
黑河县,黑河镇,黄家村二组
然后起身将A4废纸放到丁吉面前,“找你奶奶核对信息,我晚上去你家找你。”
丁吉连忙叫住靛紫长袍男:“等一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奶奶已经改嫁了,姓刘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替他还债?”
“你奶奶改嫁的时候,带着两个儿子,你爸和你大伯,他们本姓刘,后改姓丁!对了,那时你大伯十来岁,已经懂事了,你不清楚亲爷爷是谁,他清楚亲爹是谁。”
“那你找刘大海的亲儿子吧,父债子偿,还轮不到我!”
“你大伯,六十来岁,小学都没念毕业,我请他吃闲饭?”
“荒谬!”丁吉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吼道,“你懂不懂法?我跟你说,这事告上法庭,一判一个准,你输定了!”
“谁跟你打官司?行啦,你先上班吧,我走了,今晚我们谈谈。”
丁吉说:“谈谈可以,但今晚不行,我约了朋友吃晚饭,不知道几点回家。”
“明晚呢?”
“明晚我要去健身房,也不知道几点回家。”
靛紫长袍男嗤笑道:“今晚有饭局是吧?我来替你安排,去红星路二段烤肉店,赶紧吃完赶紧走,九点给我准时回家!”
丁吉不屑地撇嘴摇头:“九点?凭什么?早上九点还差不多!现在的年轻人白天要工作、要学习,就盼着晚上那点造孽时间!哼,九点?你要我的老命呢?老子熬夜都熬不过来!”
靛紫长袍男眯眼淡淡一笑:“老子?你是谁的老子?人,应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你作息颠倒、口吐莲花,实在可笑!呵呵,无妨,你还年轻,还有得救,不会说话,我教你,不会睡觉,我帮你。”
“你……你笑起来,真猥琐。”
“什么?!你说我猥琐?!”靛紫长袍男顿时火冒三丈,脸色黑的像锅底,“我本谆谆善诱之人,面对你这种无有教养之人,恐怕不下点非常手段,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哼,你学会做人之前,千万别说出去是我的打工仔,丢人!”
丁吉皱眉骂道:“老王八,谁没教养?”
靛紫长袍男正色道:“说的就是你,从小缺乏父母调教,黄阿香溺爱的紧,亲大伯对你又爱搭不理,教养从何而来?”
“哼!”你说的全对,可老子不爱听,丁吉心生逆反,“那也轮不到你个老王八教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刘大海欠你的,老子悉数奉还,想让我替你打工,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靛紫长袍男不再废话,伸手一把抓住丁吉的手腕,用力往后倒扣。
他的手掌坚硬如铁钳,箍着丁吉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随着手臂一点点越过肩膀,往后背折45度,一阵剧痛袭来,丁吉直冒冷汗,可他不认输,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肩关节发出咔咔异响,再走1度手臂就他妈的断了。
“卧槽……手要断了!松手,你他妈的,快给老子松手!”
“认错!”
“老子不!”
靛紫长袍男加大力度,肩关节咔咔咔咔咔咔。
丁吉哭喊:“去你妈的……我错了!”
靛紫长袍男并未松手,只是将他的手臂回拉5度。
“今晚九点能不能回家?”
“能,能能能!”
“我够不够资格调教你?”
“够,够够够!”
“晚上去哪里吃饭?”
“还没想好。”
“我问你晚上去哪里吃饭?”
“啊啊啊,想好了,想好了,红星路二段烤肉店!”
“很好!”
靛紫长袍男松开手,丁吉整个身体都软了,跌坐在办公椅上。
“尼玛,我的胳膊脱臼了……”
“啪”一声,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丁吉差点没晕死过去。
只听靛紫长袍男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你欠我一笔正骨的钱,日后细算!”
吃了亏的丁吉不甘心,正欲发作,突然,手机铃声大作,“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吓得他一哆嗦,从梦中惊醒,抓起桌上的手机直接挂掉。
猛地抬头,一边用手背擦嘴角的口水,一边观察周围情况,只见办公室里的灯还熄着,大家都在午休,旁边工位上也空无一人。
丁吉长吁口气,摸着心脏暗道,幸好是场梦。
这时,电话又响了,“苍茫的……”
他慌忙调成静音,看一眼屏幕,方吉士,于是蹑手蹑脚离开座位,准备出去接。
没走几步,一脚踢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凌度,她特么的怎么直挺挺的躺在过道上睡觉?!
这一踢,凌度醒了,丁吉忙压低嗓子示意她小声:“嘘,你怎么躺在地上睡觉?”
凌度有点懵,翻身坐起。
“……是啊,我怎么睡在地上!”
丁吉突然记起在梦里,靛紫长袍男抢她座位,她乖乖离席的样子,心头一震。
“你接着睡,别起身,睡哪不是睡?”
说完转身跑回自己的工位,果然办公桌上放着一张A4废纸,上面写了两行字,刘大海和家庭住址!
“喂,你有病啊?”凌度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回办公桌,往桌上一趴,“神神叨叨的!”
丁吉没功夫理她,抓起废纸,转身就往公司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