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桑落，桑落，柴桑陨落（三）
柴桑城内，空无一人，风雨欲来，山河破碎。
刚刚还在温柔乡里的顾剑门，猛地感觉到凉薄的杀意从屋外传来，‘六个，还有三个天境。’
顾剑门起身，顺势抱起怀中佳人，惹得晏琉璃一阵慌乱，不由得恼了一下。
顾剑门将佳人抱至床边，缓缓开口，用生平最过于温柔的语气，哪怕当初在百花楼的小姐处，也未曾有过的语气，“琉璃，在这待着，等我回来，好吗？”
晏琉璃先是不解，脸红了起来，后来明白，原来危险已至，‘这是打算让我在这待好吗？明明刚刚还一起立誓，哼！’
望向真挚的眼神，以及听见这般温柔的语气，晏琉璃点了点头，“若是半个时辰，你没有回来，我便就走了哦。”
顾剑门上前最后将女子拥入怀中，一瞬之间，转身抽剑而出，袭至院外，左手持剑，望向门庭院墙之上，三个未知样貌的黑衣人居中，自立在门庭之上，一柄大刀放在粗壮大汉的脚下，一柄短剑停在阴暗男子的舌尖，一顶斗笠落在妖娆女子的头顶，杀机四伏。
“暗河谢家，暗河苏家，暗河慕家，都来了啊，给足了面子。”顾剑门一一环视过后，仰天一笑，狠戾地开口。
“这三位？”
“天官赐福。”
“地官赦罪。”
“水官解厄。”
顾剑门握紧身后剑，手心捏了一把汗，“够本儿，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我赶时间，那便动手吧！”
“‘名剑·月雪’，据说是一把左手才能使用的长剑，拔剑出鞘，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水官说。
“只是不知，今日是否能够斩断这天上的黑云？”天官回了一句，“动手！”
刀客闻声抽刀劈了过去，与此同时，刺客撺掇至角落隐秘，女子落下配合二人准备布阵。
几滴细雨落下，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顾剑门左手抽剑而出，身上散发出许久未曾出现的戾气，正面迎上那谢家刀客的大刀，右手挥拳攻向侧面杀出的苏家刺客，以力破力，一剑重劈碰在大刀之上，刀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一退，顾剑门抽出功夫，回身一转，左手刺出一剑，直逼那短剑刺客而去，长剑一挑，然后就是不断猛烈地进攻，左手使剑，右手挥拳，气势如雷，宛若脱缰的野马、战场上的猛兽，獠牙尽出。
顾剑门在不断积蓄自己的气势和剑势，这是顾家多年来的绝学武术——兵势。
至于围攻的三人，本身就实力便不如顾剑门，更是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疯狂的进攻。
一寸长一寸强，顾剑门将月雪剑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最终一剑封喉，将苏家刺客当场格杀，重创另外两位暗河杀手，低语，“你比起苏暮雨和苏昌河差了太多。”
“你们先退，让我来会会这月雪剑！”
自称地官的黑衣人下场，抽出一支毛笔，随手一挥，送走了那两位已经残废了的暗河精锐。
“判官笔吗？暗河上面的提魂殿可真是看重我！”顾剑门仰天一笑，一剑直刺，脚下轻功，如雨随行。
“好轻功！不过这笔叫做神仙笔！哈哈！”地官往后一闪，挥笔而去，画符祭出，轰了过去，又划出几根细针，墨水倾洒而出。
顾剑门一如既往地以伤换伤，无所畏惧，左手横剑于前，趁此狂风大作，借势而起，一剑起苍茫，钟山风雨剑，气势如虹，剑芒所至，内力喷溅，风起云涌，瞬杀之间，月雪剑寒芒一闪，于黑墨之中，‘噌’的一声，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啊！”，一条手臂以及依旧握在手中的判官笔飞了出去。
地官身子一颤，躲过了顾剑门从一开始蓄势待发的杀招，不过代价是右手无法再执笔。
“钟山风雨剑，再配上顾家兵势，当的个了得二字，不愧是冠绝榜上的高手，剑仙怕也不过如此，不过没有以后了！”水官伸手捏起刚刚落下的细雨，凝成雨针，推了过去。
天官掏出一根铁棍，冲了下去，“没用的东西！”
顾剑门起身回退，如雨随行，连退数步躲避细雨的同时，一剑一拳同时招架一棍一墨，节节败退，‘三个天境，果然还是难以应对吗？’
水官闪身至顾剑门身后，偷袭后背，顾剑门倒飞而出，被逼退之角落，月雪剑插在地面，发冠崩碎，重新披头散发，嘴角的鲜血，喷出淤血，鲜血渗透进了整件黑衣，夹杂着雨水、汗水以及血水。
顾剑门用黑衣袖口，擦了擦嘴角，“想不到，水官大人，倒是最厉害的那个，那就让顾某好好请教一番，刚刚那一掌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有趣！”
顾剑门提剑而出，脚下身法如燕，月雪剑上的寒芒依旧，一剑荡开雨珠，剑势再起，起苍黄，一剑既出，身上内力在此刻开始燃烧，这是赌上学堂李先生座下三弟子的名声的一剑，也是赌上顾剑门所有骄傲的一剑，恢弘大气，宛若百万大军之势，风雨不枉，笔直朝水官而去。
水官正欲施法阻挡这一剑，怎料剑锋一转，直指天官，毫无防备的天官，被月雪剑刺穿胸膛，风雨苍黄般的剑气如脱缰野马一般在天官体内横冲直撞，顾剑门拔剑四顾，指向水官，“现在轮到你了！”
“看来现在的雨下得还不够猛烈。”水官将天官和地官扔了出去，缓缓开口。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顾剑门刻意抬高声线，月雪剑上沾染的鲜血与雨水结合，从剑尖滑落，“那就来吧！”
‘必须在那之前解决他！’
‘师父，钟山风雨剑是你传授给弟子的，父兄，顾家兵势是你们教会剑门的，现在我需要的是自己的一剑！’
‘一条自己的大道，一记冠绝天下的剑招！’
顾剑门左手举剑，‘月雪，这一剑过后，可能我们就要分别了！’剑芒四溢，击破雨珠，斩断发丝，朝天一剑，“谁说斩不开这黑云！”
正当此时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整个柴桑城都陷入了沉睡之时，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云层深处猛劈而下，犹如天神的利剑，精准而无情地刺穿了夜的帷幕。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白得令人目眩，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银白色。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而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刹那为之震颤。树叶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小草弯下了腰，仿佛在回应顾剑门这搏命的一剑。
正当时，月雪剑一剑破云，黑云硬是被剑芒拨开，剑芒冲天，所过之处，无不臣服，风雷相随，随后此剑落下，荡尽宵小，周围院墙尽数坍塌，徒留几滩死水，不见一个人影。
顾剑门看向月雪剑的剑尖出现裂纹，为其拭去血水，‘月雪，一会儿就去陪你。’
“半个时辰过了，她要出来了吧。”顾剑门稍微收拾一下，准备起身，迎面撞上偷跑出来的晏琉璃。
晏琉璃的眼角明显多了几处泪痕，眼中的关心泛滥，赶紧上前搀扶刚起身的顾剑门，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顾剑门到这时候挤出几分苦笑，“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走？”
“什么时候，还说这种话，赶紧往里面去，你身上全是伤痕与鲜血。”晏琉璃没好气道，连忙往里面走。
黑云集结，大雨顷刻间落了下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裳，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不是血，是雨，温热的雨。”
顾剑门忽地发现晏琉璃眼边的一滴泪，便伸手轻轻为其拭去，“这是什么？”
“不是泪，是雨，同样温热的雨。”晏琉璃哽咽地说道，有些抽泣，“你的头发又散了。”
“抱歉，没有保护好它。”顾剑门最后一笑，然后躺在晏琉璃的怀里，“如果有来生，我们会不会......”
顾剑门再也没有了动静，安静地躺在晏琉璃的怀里，没有任何一刻如此刻这样安静，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徒留一抹灵魂最后也去了。
暴雨磅礴，冲刷着院庭，也清洗着世间的浑浊，柴桑城湮没在狂风骤雨之中，同样敲打着晏家女家主的心。
晏琉璃抱头痛哭，“会。”
“另外，你披发的样子很张扬，很好看，我很心悦。”
“你回来吧。”
大雨同样覆盖了这颤颤巍巍的一句话和男子女子未曾言明的情意。
.......
七日后，两名一身统一白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最后远远看了一眼，便作揖还礼，与身着丧服的女子相辞。
“当时，若是我能早先到场，剑门也不用。”
“这个仇，我会帮三师兄报的，暗河提魂殿还有背后的影宗，我迟早把他们连根拔起！”
.......
闺阁之中，桌上放有两只玉盏，却独有女子一人。
女子起身取下一只酒壶，细腻的瓷白色壶身在烛火下显得温润如玉，她手腕轻轻翻转，倾斜壶身，清冽的酒液缓缓流入杯中，杯中酒液盈盈而立，微波粼粼。
酒满杯，她轻轻搁下壶，杯沿沾着一圈晶莹的酒珠。她端起杯子，轻轻地摇晃着，随后，与之碰杯，轻轻呡了一口，便放了下去。
“桑落，桑落，柴桑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