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台婚宴一台秋(三)
“客人还没到齐,怎么这喜宴就开始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除去两位新人皆是一惊,朝门外望去。
一个看着不到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站在门口。
顾剑门微微侧身望向身边的女子,身着嫁衣,头戴喜秤,简单一瞥就转过身来。
‘小师弟,还是来了,多谢了。’
一身红装的晏琉璃,看不清盖头下的神色,除了一直都有的淡定,还有不一样的悸动。
白无瑕和惠西君拿起了桌上的热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嘴角是暧昧不明的微笑。
其他门派的人都望向了晏别天,晏别天若有若无地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白眉肖历站了那里,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一眼,心中一冷。
‘他们是如何穿过那条街的?’
顾府之外,雷梦杀和洛轩背靠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浑身着黑的墨尘公子和依然在轿中并没有打算露面的柳月公子拦在街头。
“这条街,我们封了。”雷梦杀笑着望着街中的那些人,“可别影响到我兄弟的大喜日子!”
顾府,百里东君就站在门口,他的身边只有司空长风陪伴着,两个人知道身后的凶险,后背早已是冷汗淋漓,但也依旧坚挺地往那儿一站,气势十足。
顾三爷站了起来:“你是谁!”
“客人!”百里东君朗声道。
惠西君微微皱起眉,‘我好像见过他。’
转念一想,‘这事还是不掺和了,难道是顾剑门请来的?’
顾三爷冷笑地走了出去:“可是,我们并没有邀请小兄弟,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并不欢迎。”
“你们不请我,是因为请不起我。但是我来了,你只能以上宾待我!”百里东君傲然道。
顾三爷大笑道:“大言不惭,今日府内有三位尊贵至极的客人,木玉行的晏当家、白蛟门的副门主白无瑕,还有惠西君这般的贵客,你,能比这些客人还尊贵吗?”
百里东君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都是谁啊?”
‘小师弟,还真没见过,毕竟生来就是镇西侯府和老字号温家的宠儿,况且初入江湖,碰见的就是八公子,后面也是名剑山庄,学堂大考,怎会知道这里的人。’
顾三爷冲着他走了过去:“小兄弟再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休怪我们顾家不客气了,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想见血,还请速速退去。”
顾剑门面色一凝,似要出手,‘若是现在他们就要对小师弟下手,正好趁势出手。’
“我姓百里。”百里东君大声道。
顾三爷停住了脚步。
惠西君脸色更加难看了,‘果然,这顾剑门还真有能耐。’
堂中之人有人低声惑道:“百里?那个百里?”
百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百里。
“我从乾东城而来,我的爷爷叫百里洛陈,我的父亲叫百里成风,母亲叫温珞玉。我叫百里东君。”百里东君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客人?”
满堂哗然。
顾三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堂中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镇西侯府的小公子怎么会来到我们柴桑城?”
“是不是假冒的?”
“谁敢假冒百里家的人?不要命了?”
“我年轻时有幸见过侯爷,和这个少年,的确有几分相似。”
“可不仅是百里家,他说他母亲是毒仙子温珞玉,那可是温家家主最疼爱的小女儿。他的外公是温临!”
“温临……光听名字就让人感到后怕啊。”
就连白无瑕都被这个答案所震惊了,他望向惠西君,可惠西君却拿出手绢重重地咳嗽起来。
晏别天依然面无表情,顾剑门沉默一言不发。
“顾剑门难道请动了镇西侯帮忙?”
“真请镇西侯帮忙,来得也应该是世子爷,怎么会让世子爷的儿子过来?”
顾三爷笑容僵硬:“你说你是百里小公子,可是空口无凭,我们怎么相信?”
“惠西君,您见过小公子吗?”有人开口问道。
的确,如果其中,真的有人能和镇西侯打交道的话,那么只能是惠西君了。
惠西君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望着百里东君:“百里公子自是没见过我,但我和令堂年轻时一起同窗过,你和令堂很像。”
“不过是容貌有些相像罢了,就这样判定他的身份,武断了。”晏别天终于开口了,“何不问问,这位小兄弟,为何来此?是老侯爷让他来的吗?”
顾三爷听了惠西君的话,自然不敢继续得罪对方,和善地说道:“小公子,是老侯爷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百里东君答道。
“我们顾家和镇西侯府素来没有交集,那不知小兄弟所来何事?”顾三爷又问道。
“送酒。”百里东君一字一顿朗声道,“给凌云公子送酒来!”
满堂皆静,顾剑门微微上前,拱手作揖,“有劳百里小公子。”
“凌云公子,东归酒肆,特来祝贺!”
“不多说了,小白,上酒!”
众人惊愕之际,突然在门口的是一条莹白如玉的巨蛇,身长近十丈,半个身子挂在墙上,一个蛇脑袋垂进了院内,铜铃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顾三爷和晏别天。
“这是.......温家温临养的那条!”
“这是送酒吗?这确定不是在索命吗?”
巨蛇滚动着身躯,直压压地伸向堂内,直指顾三爷和晏别天,途经两位新人时,顾剑门下意识往前一站,将女子拦在身后,女子尽收眼底。
‘这家伙,还挺细心呢!’喜秤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小公子这是何意?莫非要毁了我们顾家吗?”顾三爷颤颤巍巍地强撑着说了一句。
百里东君看向周围,又看向顾剑门,接着回了顾三爷,“在这大堂之上,还轮不到你来代表顾家吧。无论是新郎还是新娘,都比你更有资格吧!”
“赔钱货,把酒卸下来。”
司空长风慢慢地把酒拆了下来,轻轻地说,“你未免太过张扬了点,真不怕他们动手。”
“不就是让他们对我们动手吗?好把事情说开,让顾剑门动手啊?”百里东君随口回道。
“敢情你看的这么明白。”司空长风道。
‘毕竟是镇西侯的独孙,这点肯定是明白的。’
晏别天的脸色早已铁青,示意一旁的肖历准备动手。
“小白!”
只见那条白琉璃身子一旋,还落在墙外的那条尾巴朝天一勾,一个巨大的事物竖插着落在了院落的中央。
“棺……棺材?”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百里东君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棺材板。
只见其中一人闭着眼睛地躺在其中,身上衣衫数处破裂,似乎经历了极为惨烈的战斗,上面沾满了鲜血,而后颈处有一记剑痕极为显眼,是极其致命的,不可能有人还能够再活下去。
顾剑门注视着兄长的遗体,哪怕重来一世,眼中的杀意依旧藏不住,‘兄长。’
一旁的晏琉璃趁着周围人注意力不在此处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轻声道:“等戏做完。”
‘也是辛苦他们想这么一出戏。可比上次脸皮厚多了,应该是雷梦杀想出来的。’
此刻正在阻挡对手的雷梦杀,“谁惦记了我一下。雷门霹雳子!”
晏别天脸色猛变:“你这是何意,弄出一个死人作甚!”
百里东君神色也是一冷:“那你得知道,为什么他会成为一个死人!”
白眉肖历瞬间冲出,直奔院落中的百里东君而去。
肖历长袖一甩,一支判官笔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纵身一跃,便要一鼓作气将百里东君斩杀。
顾剑门正准备出手拦下肖历,但听到百里东君的声音后,握紧的右拳松了松。
百里东君终于喊道:“小白!”
随后,两名刀客从一旁杀出。
突然有一杆长枪及时地破空而出。
那一枪揽尽长风,气势非凡,卷起一地风沙,追墟之枪,银月荡起。
“叮当”两声,两名偷袭的刀客全都被打了回去。
司空长风只用了两枪,虽然他会的也只有八枪,但也足矣。
司空长风将长枪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木玉行晏家、金钱坊顾家,可是要杀我镇西侯府小公子?”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尔等西南道众门派,可是同伙?”司空长风再问道。
晏别天够狠,顾三爷够蠢,可是西南道众人有的没有争雄之心,只求满门安稳所以前来赴宴,而有的,比如白无瑕,本就有争雄之心,更不用说惠西君,他是半个朝中人,可无论是谁都得罪不起镇西侯,那可是真的会带兵来踏了柴桑城的杀神。
所以司空长风第一问是震慑,第二问却是诛心。
“老狐狸。”百里东君低声道。
“不过只是小滑头。”司空长风回道。
顾剑门也在想,‘朱雀使,果然心思机敏。’
紧接着,顾剑门往前走了一步,将晏琉璃护在身后,“现在各位,婚宴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了,顾某往后再来给各位赔不是,现在的问题是。”顾剑门望向不远处的顾三爷,“三叔,尸体上的剑痕是怎么回事!”
“李苏离,剑!”顾剑门长袖一甩,伸手接剑,不过红衣倒是没有褪去。
一直站在人群之后沉默不语的李苏离立刻往前踏了一步,左手猛地一甩,“噌”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闪过一道寒光,落向顾剑门。顾剑门左手一伸,一把握住了那柄剑。
名剑“月雪”,一把左手才能使用的长剑,拔剑出鞘,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
是顾剑门十三岁时,兄长顾洛离以重金求得送给他的。
“顾剑门,不得放肆!”晏别天怒喝道。
“这是我顾家的门庭,我为何不能放肆?”顾剑门傲然道。
晏别天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可以要付出的代价吗?”
“代价,我吗?还是问问我手里的剑,同不同意!”顾剑门笑道,随即左手一挥,月雪剑上的剑芒直冲晏别天身旁的案几,一道裂痕,一分为二。
“凌云公子不愧一个‘狂’字啊。”司空长风感慨道。
百里东君语气则有些不满:“刚才好像我是绝对的主角,可为什么现在,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了。我觉得我……有些多余?”
“因为你靠着的是祖辈的名声,而他,靠着的是自己的剑。”司空长风缓缓道。
顾剑门依然带着嘲弄的笑意:“我们顾家生于为难,行走在行伍之间,以商成名,但以武护名,可所有人都忘了,我们顾家本就是军伍出身,你觉得我们会怕,顾家子弟何在!我们为了什么!”
顾剑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以至于满堂之中,再无他人敢言,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
‘这才是那个我认识的凌云公子嘛!’晏琉璃有些痴痴地愣在原地,但心里也早已做好准备。
“为了不妥协!不对任何人妥协!不对任何事妥协!”
顾三爷骂道:“顾剑门,你一个人死,不要拉着我们整个顾家!”
顾剑门左手轻轻一旋,长剑举起,对准顾三爷:“三叔,你不配做我们顾家的人!”
“你大胆!”顾三爷怒斥道,“你真以为你还是那个有哥哥庇护的二公子吗!”
“三叔你错了,我早就不需要哥哥庇护了。另外,你真以为顾府真的已经听命于你了吗,你知道,有些人生来便是做家主的,那是因为家族里的人都听他,而我兄长便是这样的人,而我也是!”顾剑门将长剑举过头顶,怒喝道,“我顾家子弟听着,现家主顾洛离死于非命,顾府誓报此仇,不死不休!”
“誓报此仇,不死不休!”
在正厅的角落里,在首座的宗亲中,还有门边的护卫,甚至年迈的老管家,同时跟随顾剑门发出这一阵怒喝。
他们同时站了起来,拔出了藏在手上的长剑。
厅内众宾客见状为之骇然,纷纷避让。
肖历皱眉,望了一眼晏别天,又看了一眼晏琉璃。
原来这段时间里,顾剑门是故意示弱,故意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被软禁了,以为顾家在顾洛离死后就已经垮了。然而顾家从来都没有垮,在顾洛离死后,顾家所有的人,都已经忠心于顾剑门。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家小姐完全知道这一切,丝毫没有惊慌,让自己感到背后发凉。
这才是顾家之血的传承!
“反了……反了!”顾三爷惊骇万分,腿都快站不住了。
顾剑门走到了顾三爷的身边,长剑举起,落下。
转瞬之间,出剑奇快,堂中之人有一大半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出剑。
然后,顾三爷的脑袋就摔落在了地上,带着死前那不甘的眼神。
“去陪五叔吧,三叔。”
“只能做池鱼的人,却妄图做那惊龙。”顾剑门提着带血的剑,“晏别天,下一个轮到你了!”
“诸位,还请先行离开,顾某就不送了。”
周围的人都散去了,当两方人马剑拔弩张的时候,晏琉璃忽然动了,她足尖轻轻一点,越过门栏落在顾剑门的身边,轻轻拍了拍顾剑门的肩膀,她转过身,望向晏家众人。
“一起。”
“好。”
“你做什么?”晏别天沉声道。
“你既然把我嫁给顾剑门,那么如今的我便是顾家的人,自然与他站在一起。”晏琉璃声音温柔,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肖历,把晏琉璃给我带走!”晏别天终于按捺不住。
顾剑门提剑而上,一剑逼退肖历,“肖历,别怪我没提醒你。”
随后,风随左右,月雪剑直奔晏别天而去,晏别天惨淡收场,月雪剑已经刺穿晏别天的身体,“看戏的几位不下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