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棠棠南下 ,世元西行
阿宁伺疾病回房,看到棠棠留下的字条,顿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去找岑家阶。
岑家阶听了也是吓了一跳,抄起家伙,带上几个一路跟来的亲卫,便去崇文门寻人。
崇文门的诊所早就人去屋空,岑家阶当即掉头,往使馆跑,遇到前来送粮食蔬菜的沈世元。
岑家阶当爹的眼尖,一眼发现还在照顾病人的棠棠。
“小兔崽子,也不怕你娘急死。”岑家阶一把抓住棠棠,便要开骂。棠棠连忙躲到人后面,也没看清这人是谁。
“棠棠,我昨日来过,你为何不出声。”这人开口了。
“世元大哥!”棠棠听到声音,连忙放开,抬头一看,果然是沈世元,“昨日我是看到你了,不过我想留下来帮玛希大夫照顾病人。所以就没有吱声。”
岑家阶狠狠瞪了一眼沈世元,沈世元又无辜又自责,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爹,是我不愿意被世元大哥看到,故意躲起来的。”棠棠连忙解围。
岑家阶不由分说,把棠棠抓回家,沈世元连忙跟上,一起来到宁家。
阿宁见到棠棠,又气又怒,看见这张小花猫一样的脸,失而复得喜悦油然而生,忍不住抱着棠棠,“你啊,是要吓死娘嘛!”
棠棠见母亲落泪,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妥当,连忙安慰阿宁,“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离开你。”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你不嫁,沈世元怎么办?”阿宁鼻涕而笑。
棠棠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娘!”大叫一声,便跑开了。
“阿宁,当着世元的面说!”岑家阶哑然失笑,“看把闺女害臊的。”
“她说不离开我,我便脱口而出,刚忘了世元还在,我就说出来了!”阿宁也有些懊恼。
世元笑笑,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棠棠还小,估计也不想看见我。”
“世元,你找到淑辰格格了吧。”阿宁连忙问道。
“准备让淑辰和溪娅一起结伴去山东,我还有点事情,让立禄陪她们回去,陈大人还有十来个兵,一起跟着也安全。”
“好,如果溪娅改了主意,来我们岑家也是可以的。”阿宁又说道,“溪娅擅长刺绣,让她多在丹青上下功夫,必定有所建树。我在广州有一个刺绣所,聘请的绣娘师傅,恐怕还比不得溪娅。”
沈世元点头离开,即日安排溪娅和淑辰离开。
溪娅知道世元态度,不复多言,只说,“世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我爹在天之灵,不想你为了他涉险。你若能成大事,拯救天下苍生,也是告慰他在天之灵。世元,多保重。”
淑辰是个活泼的,“表哥,你也要尽快回来,和溪娅姐姐想的一样,我阿玛额娘的仇虽深,但若要拿你的性命去换,我也不愿意。”
世元点点头,“一路保重。”
果然不到月余,列强便集中火力,进入京城,老佛爷仓皇出逃。
白莲教也做鸟兽散。
世元手上无兵,独身一人,跟踪张老师数日。此人狡诈,早就积累了万贯家产,当务之急是甩掉一群跟着吃屁的教众,他好归隐山林,过富贵日子。
张老师心生一计,怂恿大家临了大捞一把,去偷府库的银子。他是总督的座上宾,进督府如进自家后院,官银放在什么地上,他一清二楚。张老师当即拿来笔纸,画了地图与各位,教众感激涕零,称张老师是活菩萨。
这帮人说干就干,还当自己是皇命在身,大摇大摆就进了都督府。督府里的兵,苦白莲教久矣,过去时常挨了打还不能还手,今日竟然敢来偷银子,分外眼红,反正总督都死了,一个人大喊一声“给我杀!”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跟上,一阵乱砍,这帮人就被送上西天。
张老师一人跑进土地庙,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好失落,平日都是八抬大轿,前呼后拥,苦恼之际,见到沈世元走过来,便喝道:“你,你小子,给我过来。”
沈世元假装唯唯诺诺走过去。
“前方有个大户人家,姓王,你去叫他们用轿子来抬我,要八抬大轿,再备好菜,我要吃饭。”张老师吩咐沈世元。
“尊驾是?”沈世元假装不知。
“我就是张老师,你说了他们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沈世元问道。
“去去去,一边去。”张老师极不耐烦。
“我是沈一章的儿子,是我爹把你赶出山东,今日我要杀你,不能再留你这个祸害。”沈世元身上有枪,手里有刀。
“沈少爷,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您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张老师一听沈一章便慌了,磕头如捣蒜。
沈世元从后背抽出刀,一刀下去,张老师便成两半。
沈世元大仇得报,一时间又不知道何去何从,在住处迷茫。立禄刚好赶回,还带了两千名士兵。
“这是干嘛?”世元不解。
“护驾西行。”立禄转述沈一章的命令,“三少爷,这也是岑大人的意思。”
“什么?”沈世元觉得真是无稽之谈,朝廷昏聩若此,大难临头,自己先逃,还要他去护驾?
“三少爷,岑大人让我告诉你,你护驾的不是老太后,而是朝廷。太后的尊严便是大清国的尊严。如今就如子夜,强行鸡叫,天也亮不了,能做的就是静候时间到来。”
沈世元无奈,父命难违,只能带兵赶上。
沈世元于黄昏时分找到栖居破庙的老佛爷一众人。平日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老太后缠着破头巾,一副汉人贫家老太太的模样,两天未进饮食,脸露菜色,眼冒金星,随行大臣也弄不来吃的,沿途官员跑得跑,死得死,两宫仅能拾得野菜充饥,渴了也只能嚼些有汁水的秸秆。
沈世元随身携带小米,嘱咐士兵挖灶,又寻了一口破锅煮粥,采了些大叶片做碗,盛粥送与老太后,“老佛爷,奴才只有这个,还望老佛爷不嫌弃。”
老佛爷看到金灿灿的小米粥,眼窝都热了,“很好了,世元,有小米粥已经很好了,我与皇上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昨天晚上我们娘儿俩找了一条板凳,背靠背干坐了一宿。去给皇上也盛一些吧。”
“是。”世元连忙盛了用叶子又装了些给皇上。
犬儿等一众大臣看得巴巴的,老太后吩咐:“也都吃些吧。”
沈世元正要将粥递给犬儿,不想手一抖,尽数泼在地上,沈世元连忙说道:“小的该死,打翻了王爷的饭碗。”
“罢了罢了。”犬儿此时不敢跟沈世元较劲,只得说道:“没事没事,太后皇上不饿了就行。”
大阿哥拱着嘴,“爹,我还饿。”
“大阿哥,前方有个坟岗,可能有一些祭祀的瓜果,一会走到那里,你去吃个饱。”沈世元暗讽。
老佛爷吃完粥,有力气了,便说道:“沈世元,你带这么多兵,你是朝廷封的带兵之人吗?”
“启禀太后,世元不才,不敢忝居官位,也不敢享朝廷俸禄,此次实乃奉了奴才父亲的命,带人来护送老佛爷。这些士兵,都是朝廷委托奴才父亲带的兵,都是老佛爷的兵。”
“沈世元,你姨娘还是哀家当年赐给你爹的,你姨娘这辈子,最如意的事情就是养了你这么个儿子,这事儿,源头上在哀家,如今你又来救哀家,真是冥冥之中有定数。”
“老佛爷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世元答道。
“世元,哀家给你父亲赐婚,成就良缘,如今你看那四格格可好?”
四格格是犬儿的闺女,大阿哥的亲妹,长了一个和大阿哥一样猪拱的嘴巴。
犬儿心里想着伊贝勒府的事情,着实有些怕沈世元,听老太后赐婚,立马来了精神,心中十分愿意巴上沈家。
“老佛爷,奴才一心只想伺候老佛爷,不想其他,况且,奴才早已经定亲,定的是岑家阶大人家的三小姐。”
“沈世元,什么岑家三小姐,岑家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争?”四格格怒道。
“回四格格的话,岑家是奴才的岳家。”沈世元实在是懒得与她浪费唇舌。
“好了,四格格。”老佛爷拂了拂手,心想如今沈一章和岑家阶都有用得着的地方,也不好多加干涉,“既然如此,世元,你们是年轻人,哀家不干涉。”
“哼!”四格格一跺脚一转身,到一旁生气去了,沈世元确实是一表人材,她有些舍不得,半晌,转过头来跟沈世元说:“沈世元,你好好想想。我哥哥可是要…..。”
“四格格,休得胡言!”老佛爷厉声喝道。
自从立了这个大阿哥,皇上的状态就更差了,每日心惊胆战,四格格口无遮拦,呼之欲出的想法,让皇上又打了一个激灵。
犬儿也瞪了四格格一眼,四格格委屈大发了,冲到老佛爷面前跪下:“老佛爷,沈世元一个汉人,竟然敢抗旨,您砍了他的头,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住嘴!”老太后真的动怒了,四格格也害怕,“老佛爷,奴才…..。”
犬儿赶紧把四格格拉下去。四格格犹自叫道:“奴才就要嫁给沈世元,奴才可以帮您看着沈家。”
犬儿额头满是汗,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东西,只能抓起一把墙上的枯叶塞到四格格嘴里。”
老佛爷甚是尴尬:“沈世元,哀家对你,对你爹,那都是信任的。”
“奴才谢太后恩典。”沈世元也是无语,心想:“棠棠小祖宗,快点长大吧,成了亲,就没这么多狂蜂浪蝶了。”
岑家阶正在劝棠棠返还广州。
沈一章调任河北,岑家阶也接到上谕,会同几位大臣,一并与洋人议和。
太后已经走到山西了。
“家阶,我们还是跟你一起在京城吧?”阿宁不愿意离开。
“阿宁,议和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恐怕还会横生些枝节,你还是走得好。佑朴还小,不出来这么久了,他也想娘了,你带着棠棠回去。”
“我担心你,要不然我回去把孩子们带来?”
“京城的局势倒是稳了,只是一南一北,路途遥远,阿宁也不比当年,路途劳累。”
“你的意思是,我老了?”阿宁佯装生气。
“夫人夫人,夫君不敢,阿宁在我心中,永远是芳华。”
“哦,是吗?”阿宁更加生气,“在你心里,而不是在你眼里,眼里的我,自然还是老妇。”
“夫人,夫人,我打嘴。”岑家阶连忙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见阿宁还不转过脸,那啪啪声便更大了。
“家阶,你干嘛!”阿宁连忙拉住岑家的手,“好了,我逗你的。”
“家阶,棠棠会不会不喜欢世元?”阿宁担忧。
“棠棠喜欢谁都好,我们尽管尊重女儿,至于沈世元,若是棠儿真不喜欢,那婚约不要也罢。”
“你当真?”
“前些时候,老太后给世元赐婚四格格,世元没有答应,但世元是个香饽饽,想跟沈家结亲的人多得是。”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放心,待棠儿长大,让她自己决定,她若是不想嫁给沈世元,那就不嫁。”
阿宁抱着岑家阶,“谢谢你,家阶,为棠棠做这么多事情。”
“阿宁,棠棠是我的女儿。”
不想棠棠冒出头来,“爹,我想回广州了,可也舍不得爹你。”
岑家阶和阿宁吓了一大跳。
“我办完公差就回去。”
一行人照旧是自天津经海路到广州。
阿宁想起当日去广州,呕吐不止,吃了不少苦,来的时候因为心焦,沿途风景看在眼里都索然无味,这次回去专门定了豪华商船,又要了上好的舱位,想好好享受旅途。每日清晨睁开眼睛,看天边泛红,太阳升起,阿宁浑身都是力气,迫切想念在广州日日忙生意的日子。
阿宁每日早晨去餐厅要咖啡,跟屁虫棠棠便会唠叨,“娘,你睡眠不好,我带了素馨花,泡茶你喝啊。”
“我们棠棠,比老妈子还要老妈子。”阿宁抱怨。
“娘,医者父母心。”棠棠连忙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妥当,如何跟自己的娘以“父母心”自居,便红了脸。
“好了,棠棠,若子女能像父母爱子一样爱护父母,那天下就没有不孝顺的人啦。棠棠如此对我,甚合我心意。”
棠棠怕回了广州不好跟玛希大夫交差,便日日好好学习,偶尔闲下来才去甲板上透气,看风景。天地辽阔,棠棠每每望见海天一线,便要放声大喊,吐出心中的郁气。学医很苦,要学习的东西多,但棠棠,是个坚韧的人,定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
“我要当个好大夫。”棠棠朝着天高海阔的地方,大声喊道。
阿宁正好下来甲板,听到这话,甚是欣慰,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实现自己的梦想更有价值的事情?
阿宁当年生下佑树与佑植,欣慰不已,不是女儿真好,不用重复跟她一样,让人摆布的命运。
如菀如莲,将来也有一番作为,而棠棠,如疏清一般聪慧,也有自己的人生。
“棠棠,你刚刚生下来,就跟沈世元定了亲,上次他还救了我们。”阿宁晚间和棠棠聊天。棠棠喝着素馨花茶,阿宁喝牛奶。
“娘,沈世元救过的人多了。”棠棠笑道。
“还有谁?”阿宁奇怪,不知道棠棠想说什么。
“就过溪娅姐姐,还有淑辰格格,当日我亲眼所见。淑辰格格见到他,激动地不得了。”
“所以你吃醋了,就憋着不出来,不跟世元走?”
“娘,当然不是。”棠棠娇嗔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婚约啊!再说了,我就是想给斯密大夫帮忙而已。是当大夫的心鼓励我留下来,与沈世元一点关系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打招呼?”
“当然不要,他还是知道我,一定会把我带回来交给你们的。”棠棠又说,“娘,婚约有就有吧,反正我还小,沈世元也许等不了我了,就娶亲了,不过这样我也不会怪他。”
“你祝福他?”
“娘,我没有必要祝福,他也不缺我祝福。”
“沈世元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等你长大了……也许很想履行婚约呢?”
“那就让他喜欢我。像爹对娘一样。”
“棠儿,你还打趣起了娘!”阿宁嗔怪。
“娘,爹就是对你很好,在我心里,爹对娘最大的爱是成全,让娘做所有想做的事情呢。”小棠说得一本正经。
阿宁一愣,若有所思,这世间的事情,怎么这么复杂,岑家阶成全了她吗?明明是强娶,可又成全了她的人生。
夜间的商船热闹非凡,阿宁问棠棠:“要不要去看看外国人的舞会?”
“娘啊,我很忙的,你当老板,有员工替你揾食,我当学徒不一样,生怕三天不练手生,被师傅赶出家门啊!”
“真的吗,玛希大夫这么厉害?”
“娘,你成全我吧,我要人家都喊我岑大夫,而不是岑氏啊!”
四格格对沈世元情根深种,苦缠不休,给出的最新方案是:“我是格格,我做大,岑三做小,还不行吗?”
见沈世元没有回应,四格格气急败坏,直接放话:“沈世元,我要让人杀了岑三。”
与洋人的议和仍旧没有进展,洋人让议和大臣交出罪魁祸首,沈世元心想,犬儿犬儿,你大概是活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