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车祸
陆裴的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暗角那人只要耳朵没问题，肯定听得见，但却迟迟不做声，也不回头。
不知道是不是陆裴的错觉，她发问的时候，洪欣有点惊讶，隐约还透着丝惶恐。
就像是原本不可告人的秘密却被人戳穿了一样。
洪欣错身挡住陆裴的视线，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弯成了两只小小的月牙，“那是我远房亲戚，正在那边的柜格上找东西呢，人家挺怕生的，你也不认识。”
陆裴的目光攀过洪欣溜圆的小矮肩，又投到了那人身上，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干笑道：“你家这亲戚夜视真好，这么黑都能找东西！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亲戚？”
洪欣的表哥表弟不少，陆裴零散着也见过几个，大都是矮矮胖胖，一看就知道是跟洪欣从一条家族流水线上加工出来的，但角落里那道背影貌似已经超了185的身高，这亲戚变异的吧。
“我们洪家人丁兴旺，你不知道的亲戚多着呢，”洪欣并不想跟她多作解释。
好在陆裴也懒得问，她提眉笑了笑，低头看向手腕上那只金色腕表，已经十点四十了，再不走，就真的要错过最后一班车了。
她站直身子，拍了拍被压皱的风衣布面，举着咖啡朝洪欣道：“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步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迈开了，左手插兜，右手往嘴边送着咖啡，走的不疾不徐，风流潇洒，仿佛门外等她的不是肆虐的冷空气，而是一路清风暖阳。
眼看着黑色风衣的最后一角从门口溜走，洪欣干咳了声，转头对暗处的那人道：“晚哥，裴爷已经走了。”
谢晚慢悠悠的转过身，一半露在光下，一半还在暗角里，冷冰冰的轮廓浮了层虚光，两撇眉毛微蹙了下，一股沉闷、但莫名让人上瘾的男声在唇齿微启间漏了出来。
“看见了……你为什么喊她裴爷？”
洪欣肉肉的脸盘一怔，茫然道：“不为什么啊，从小学开始就这么叫了，熟人一般都这么喊，有人一急还喊祖宗呢。”
谢晚的眼睛忽然一暗，一丝不悦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细心的洪欣捕捉到了。
洪欣的印象里，谢晚对陆裴一直没什么好感，该不会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让谢晚更讨厌陆裴了吧？
一想到这儿，洪欣的小心脏连打了俩哆嗦，赶忙解释，“晚哥，裴爷阿不……陆裴，对！是陆裴，她没威胁我们这么叫，是我们自愿的。她这个人，性子够仗义，哥们儿有什么难处，也都是第一个出头。你别看她平时没个正形，她那是拿人当朋友才会这么随便的。”
谢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洪欣一看谢晚这表情，更慌了，“不是，哥，裴……陆裴她真的是个好人，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见她就冷脸，但我敢保证，你要是跟她多聊下，肯定能发现她是个好人的。”
刚才陆裴看见谢晚的时候，洪欣就是怕两人一打照面，谢晚不给好脸色，所以才遮遮掩掩，好在谢晚够配合没转身，不然还不知道气氛会多难堪。
谢晚瞳孔微扩，愕然的看着洪欣，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知道，我知道陆裴是个好人。”
兴许是谢晚的语气太过冷淡，洪欣总觉得这句夸赞很不走心，本想再次为陆裴正名，但抬头看见谢晚那脸经久不衰的漠然，还是放弃了。
跟他说一百遍也没用。
“晚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洪欣知难而退，换了个话题。
谢晚心不在焉道：“顺路过来看看。”
“……”洪欣语塞，几年不联系的谢大影帝深夜造访破旧小网吧，单纯是因为顺路？
洪欣这人年近三十，缺钱、缺房、缺老婆，但唯独不缺自知之明，他自认和谢某的同学情还没深厚到如此地步……
刚被两人同时发了好人卡的陆裴趿拉着拖鞋出了浴室，淡蓝色的丝质睡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整个人透着股诡异的颓气。
陆裴吹干头发，到厨房热了杯牛奶，然后躺在卧室的床上，边喝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剧。
是最近热播的《南唐》。
珠帷翠帐之中，谢晚饰演的皇上正跟他的宝贝爱妃行鱼水之欢，画面颇为香艳露骨，相比于同题材的历史剧，已经算是很大尺度了。
陆裴脑中不禁浮出谢晚那张“生人勿近”的冷漠脸，谢晚的戏路……真宽呐！
毕竟是纯历史剧，谢晚再是秀色可餐，也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无聊，看了半集，陆裴就已经困的不行，洗净杯子，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刚过六点，陆裴就餍足的起了，潦草打发完早饭，背包去了学校。
今天周三，她只有早上一节课，一上完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刚装好包，便听见一名扎马尾辫的女生哭笑不得，“谢晚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了？”她身边的短发女生伸上脑袋，大眼一扫就笑成了公鸡打鸣，“有毒吧！几个月不发微博，一发就这么画风清奇！”
谢晚干吗了？
陆裴慢吞吞的把包又放回了桌上，打开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推送。
#谢晚在线求助：怎样对待一个好人？#
这么沙雕的梗，陆裴原本以为是标题党，点进去一看，谢晚还真发了这样的微博！
【一个各方面都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相处起来这么难？／迷茫／迷茫／】
陆裴一愣，忍不住把这条微博默念了遍，瞬间憋笑憋的脑瓜生疼，谢晚在她心中的高冷形象已经崩塌的体无完肤。
谢晚平时也发微博，只是频率像是羊拉屎，内容净是些尬掉牙的官方寒暄，常被媒体戏称为“高仿营销号”。开通账号这么多年，连张私照都没爆过，评论区全都是粉丝自娱自乐。
这次忽然这么高调的乱发好人卡，以谢影帝如今的名气，八成要上热搜。
果不其然，陆裴吃完午饭回来，#做个好人#这个话题已经攀登了迅浪热搜第一，尾随的是#谢晚疑似恋情曝光#、#谢晚崔雯假戏真做#、#谢晚隐婚真相#等一系列派生绯闻。
各种有关谢晚的臆测仿若晴天霹雳，真假难辨的爆料喷涌的同时，一股“做好人风”也正在席卷各大评论区。
【誓死改邪归正，勇做好人！！！】
【看来是时候做个好人了/点烟/点烟/。】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枉我当了这么多年好人！】
……
【村口一支菊：晚哥，好人难做啊……】
这么一条平平无奇的跟风评论，却在发出去的一瞬间，被某人抓了个现行。
【谢晚：不要叫我晚哥，不喜欢。】
【路人甲：卧艹艹艹！！！这是真人？有生之年啊！】
【晚晚大老婆：老公亲自下场了？？？】
【谢晚是我爸爸：妈呀呀呀！真的是真人！男神男神，你看我这ID怎么样？】
谢晚躺在市中心的VIP病房里，皱眉仔细想了阵，不甚满意的敲了发送。
【谢晚：还行吧，辈分还能再涨涨吗？】
【谢晚是我爸爸：晚爹，再涨就不好听了，也不霸气啊。】
谢晚一怔，认真的念叨了几遍，“晚爷”好像真的没有“裴爷”霸气。
【谢晚：那就这个吧，多谢。】
礼貌的在评论区跟人道完谢，谢晚就心安理得的把手机扔到一边，从床头的迷你书柜上抽出本书，随手翻了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病房的门被人暴力撞开，经纪人李边披着一身愤怒杀到了谢晚面前。
小助理江天捧着手机，怯怯的站在墙角，看着怒不可遏的李边疯狗一般冲谢晚咆哮。
“谢晚！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发微博问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我也就不说了，你没事在评论区搅什么浑水？”李边把自己的手机扔到谢晚面前，“祖宗，你看看，各大网站的热搜头条又被你刷新了！”
短短两小时，热搜头条又变成了#社会我晚爹#，原来的#做个好人#已经退居二线。
谢晚的微博评论区一时间成了大型认亲现场，粉丝们一口一个爸爸叫的连珠炮似得。
虽说谢晚是靠演技吃饭的实力派，有作品就有流量，完全不需要规划路线，也不需要卖人设，但他常年不在商业场合露面，安安静静拍戏，“傲娇老干部”的形象已经在圈内圈外根深蒂固，一下子这么跳脱，难免会招黑。
床上的谢晚八风不动的抬了抬眼皮，冷漠的像尊雕塑，“问了个问题而已。”
李边恨不得锤床恸哭，“我特么第一次见人一本正经的问，怎么对待一个好人！末了还在评论区让粉丝叫爸爸，你真是……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谢晚听见后三个字，不友好的合上书，眉眼像是蒙了层霜，“一个称呼而已。”
“……”李边的嘴巴僵了下，他跟了谢晚五年，谢晚整整五年都佛的与世无争，别人说什么他也大都不会在意，或者根本不屑在意。刚才自己说那些话也不过是发泄一下，事后还是该公关公共，该怎样怎样，可谢晚分明就是生气了。
李边尴尬的把手机拿了回来，胸中怒火被强制性的偃旗息鼓，“心情不好？”
“没有。”谢晚把书放回桌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翻了翻评论，很有目的性的搜索到了其中一条。
【裴·史莱姆：拥有这么一支精良的“儿砸”兵团，谢爸爸真是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
谢晚忽然轻笑了声，眉眼浅弯，一扫往昔的阴鸷戾气，温柔的像是树冠里泻出的几把阳光。
正忐忑不安的李边闻声怔然，把手机揣进口袋，“你这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的，疯了吧。”
谢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工作室那边公关的怎么样了？”
谢晚大红后没两年，就结束了跟原公司的合作，自己成立了工作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谢晚工作室里的公关策划能力，还有人脉资源都是圈内顶级，处理这种小打小闹的新闻，原本就费不了周章。
“我来之前就已经差不多了，但求您老下次扑腾前吱一声，让我们事先准备，别搞突击，别忘了咱们公关部那边还有孕妇。”李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谢晚头上缠的那圈纱布，老妈子上身，“我就奇了怪了，你昨晚收工后不好好休息，往西边建筑圈跑什么？回来的时候还倒霉催的在高架上碰上追尾，这得亏没什么事儿，不然你让我怎么跟薛导交代？”
李边口中的薛导，就是薛川，五年前那部让谢晚一炮而红的电影——《破晓》的总导演，圈子里出了名的严苛，但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伯乐。
据说《破晓》剧组原定男主并不是谢晚，是薛川力排众议，仗着投资方是自己亲戚，强行启用谢晚这个十八线龙套做了男主角，这才成就了今日的谢晚。
之后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谢晚大红之后几乎没再拍过电视剧，也是冲着跟薛川的交情，才接了《南唐》这部题材冷到黄浦江的历史剧。
如今，两人合作的新电影《逃亡》开机在即，身为男一号的谢晚自然不能出任何差池。
“放心，耽误不了进组。”谢晚又要了个枕头垫在身后，“我受伤的事儿没告诉别人吧？”
“没有，我可不想被你那群脑残粉围追堵截，你说说你，不就是擦破点皮，又不是没私人医生，非要跑医院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挂彩。”李边顺手从果盘里取了个桃子，扭头对倚在墙上玩手机的江天道：“小天，你送这祖宗来的时候，没被拍到吧？”
江天认真回想了遍，确认道：“李哥放心，我仔细着呢，没被拍。”
李边点点头，“那就好。”他从抽屉里找出削皮刀，正准备对桃子下手，就听见谢晚制止，“我吃苹果。”
“？？？”李边夹了夹眉心，他没听错吧，素来拿苹果当仇敌的谢晚主动要吃苹果？
谢晚又重复了遍，李边才推了推眼镜，悻悻的把桃子换成苹果，一边削一边问道：“苹果不是你世仇吗？”
“忽然就喜欢了。”
等李边把苹果切好装盘，送到谢晚面前的时候，迎面就递过来一个手机。
“打个电话吧，就说我受伤了。”谢晚扫了眼那盘码的十分整齐的苹果，拿签子扎了一块，优雅的送进嘴里，硬生生把医院门口的散装苹果吃出了进口的感觉。
李边拿着谢晚的手机“给你爸报平安吗？”
谢晚的妈妈在他小时候就生病去世了，他们老谢家人丁不怎么兴旺，林林总总的亲戚加起来也就那几个，能熟到让谢晚亲自报平安的，除了他亲爸，李边还真想不到别人。
“不是他，反正你拨通讯录第一个就对了。”谢晚探着脑袋指挥着。
李边疑惑的打开通讯录，看见第一个置顶人信息，傻了眼，“裴爷不是爷？这特么什么鬼？”
“你打就是了，就说你是我的主治医师，告诉她，我出车祸了，伤的有点严重，身边没监护人，也没带钱……”谢晚一脸淡然，徐徐诉说着残酷的“真实”。
李边震惊的看着病床上的谢晚脸不红、心不跳的编撰着自己的苦情大戏，继续默默无闻的看影帝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