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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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干戚舞2

当大地终于恢复了平静,孟桑榆也才睁开了眼睛,浑身的骨头被摔得仿佛要散了架一般,才微微一动,就‘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这是掉进了一个山洞里,而她的正前方就是一个洞口。

她忍痛爬起身来,缓步朝那洞口走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面响起,“所以说啊,这娃娃还是要从小抓起,趁着小就应该多见见世面,这样长大了才不容易被骗,你看看你那个刑天老爹,倒是把你保护得挺好,简直天真的像个傻子!”

花妖!

孟桑榆大喜,登时就加快了脚步,一踏出洞口,果然就见到了两个身影正站在外面,其中的一个不是花妖又是谁?

“蠢花!”

花妖正在教育长生不该轻信他人,闻声扭头一看竟是孟桑榆,怔了一下,随即却只是淡淡地一点头,“你来了?”然后就继续回头对着长生,仿若老母亲一般地喋喋不休了起来。

孟桑榆站在原地有点发愣,对花妖的冷淡实在有些不适应,却也没说什么,而是端详起了那个被花妖教育的身影。

看了半晌,忽地柳眉一竖,“是你?!”

虽然在破庙时她并未看清楚那偷袭之人的相貌如何,却也记住了他的气息,可不就是与眼前这人一般无二吗?

孟桑榆一把抽出腰间骨笛,踱步上前就要打向长生,手腕却是忽然一紧,跟着花妖的声音就传来,“别闹。”

“你干什么?”孟桑榆看着被花妖紧攥的手腕,问道。

花妖伸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她听得先是一惊,又是一叹,随即才有些复杂地看向了长生。

半晌,孟桑榆沉声道:“可他终究还是杀了人,即便是恶人,也轮不到他出手。”

花妖附和道:“嗯嗯,我也是这么教育他的。”

孟桑榆白了花妖一眼,“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好意思教育别人?”

“我……”花妖正想辩白,一声洪亮的狗叫,忽然自刚才孟桑榆出来的洞中越来越近的传来,跟着就见一只肥胖肥胖的大黄狗自那洞口跑了出来。

“富贵儿?”长生忽然惊讶道。

“富贵儿?”孟桑榆和花妖异口同声的看看大黄狗,又看向长生。

只见那只大黄狗压根儿看都没看孟桑榆和花妖一眼,奔着长生就冲了过去,扒着他的腿就不停地“汪汪汪汪”的狂吠。

长生看着大黄狗,脸上的神色似有些复杂,又有些痛苦。

“这狗是你的?”花妖问。

“它叫富贵儿,是小翠养的。”长生道。

“小翠又是谁?”花妖继续问。

“小翠是……”长生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攥成了拳,“是个贱女人!”

此言一出,孟桑榆和花妖皆是挑了挑眉,然后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起来,这很显然是又故事啊……

“来来来,快说说,快说说!”花妖顿时兴致冲冲了起来,扬手凭空就变出了一把瓜子儿,给了孟桑榆一把,自己又变出来一把,也不顾长生的脸色有多难看,就嗑了起来。

孟桑榆倒也难得来了听八卦的兴致,竟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生,磕起了瓜子来。

小翠本是常羊山的村民,自幼丧父又丧母,在村中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平日里总会上山采摘一些草药送到山下去卖,来换些粮食布匹。

这日,她像往日一般背着竹筐上了山,谁知在半途中先是不慎崴了脚,后又被山上的毒蛇咬了一口,蛇毒迅速蔓延,而她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长生原本正在一棵参天古树上打盹,却是被林中那聒噪至极的犬吠声给吵得再也睡不着了,气急之下便寻了过去,这一去便发现了中毒已深的小翠,而那狂吠的狗就是小翠养的大黄狗富贵儿。

富贵儿发了疯地在小翠身边转来转去,惨叫的声音就好像是在求救一般,看到长生来了,富贵儿顿时就冲了过去,在长生的脚边来回转圈。

长生走近蹲下,看了看小翠被蛇咬的伤口,摇了摇头,对富贵儿说,“她没救了。”

富贵儿就好似听懂一般,悲号一声后,就咬着长生的衣袖呜咽了起来,似乎是在央求他想想办法一般。

许是那天阳光很好,他的心情也还不错,竟就真的动了恻隐之心,以自身修为将小翠给救了过来。

三个月后,这日,长生仍在树上打盹,却听树下竟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喂,上次救我的人就是你吗?”

长生一怔,扭头向树下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姑娘正站在自己的正下方,高高地仰着下巴望着自己。

“喂,你能不能下来?”姑娘向他招了招手。

他从未接触过人,即便是接触也不过是直接将那些坏人的头颅割下而已,他左看右看这姑娘,觉得也不像恶人,既割不得头,便打算直接飞走算了。

哪知他刚要动身,却听树下姑娘一声尖叫,他低头一看,竟又是一条大花蛇正盘在树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姑娘挪着自己发抖的腿向后退着,富贵儿则是冲那大花蛇“呜呜”的警告着,而那大花蛇根本对富贵儿的恐吓视而不见,只是用一双竖瞳盯着姑娘,吐着信子,缓缓逼近。

突然,大花蛇笔直了身躯,张开那血盆大口骤然就攻了去,姑娘惊呼一声,脚下一滑直接就跌在了地上,眼看花蛇已经近在眼前,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一缕清风忽自姑娘面前掠过,就听一个声音在她的面前,幽幽道:“怪不得你总被蛇咬,你摘了人家的口粮,不咬你咬谁?”

姑娘茫然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郎,又看了看面前那只被少年郎单手捏住了七寸的大花蛇,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竟是露出了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又救了我,我叫小翠。”

小翠的眼中还仍有受惊后未来得及流出的泪光,长生看着那透亮的眸子和那灿烂的笑容,心中竟不知为何漾起了一丝丝从未有过的暖意。

几百年了,还是几千年了呢,已经好久没有人对他这样笑过了吧?

“你们在一起了?”花妖问。

长生抚了抚终于安静下来的富贵儿的狗头,轻声应道:“嗯。”

孟桑榆却猜到了重点,“后来……你不会是割了小翠的头吧?”

花妖惊讶,“什么?”

长生咬牙,“我以为这世间真的还会有人爱我,真心爱我!可她,她骗我,她竟与村中一个男人做了那般苟且之事,而那个男人也早已娶妻!”

孟桑榆和花妖沉默了。

富贵儿这时却突然再次狂吠了起来,拼了命地扒着长生的腿,就好似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一般,急得直跳脚。

孟桑榆瞥着富贵儿,“这狗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长生这次却是无情地将腿从富贵儿的狗爪中抽离,随即背过身去,冷冷道:“我是不会原谅她的,永远都不会!”

富贵儿果然是个通人性的狗,听闻长生这话,竟是一下呆住了,跟着耸了耳朵,一副伤心模样地轻声“呜咽”了起来。

花妖瞧着,突然凑近孟桑榆,“这狗不一般……”

孟桑榆撇过去,“怎么?这次是看上狗腿儿了,还是狗头啊?”

花妖砸了咂嘴,咽了口唾沫,却是郑重其事地瞪了孟桑榆一眼,“俗,俗不可耐!”

孟桑榆懒得再搭理他,而是打量起了此刻他们几人所处的位置,他们现在被埋在了常羊山的山体之中,巨石乱石早已将上面塌陷的入口给封住了,若想出去还得想想办法才行了。

突然,刚刚安静了没多久的大地再一次开始晃动了起来,而那震撼天地的嘶吼咆哮声也同时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因为距离近了,那嘶吼咆哮声听起来更加真切了,甚至真切到他们可以断定那声音就是从他们面前的这堵墙之后发出的!

几人左晃右晃地极力让自己站稳,孟桑榆扶着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妖一脚朝长生踢了过去,“还不是这臭小子干的,早说他已经启动了祭祀阵法,我才不会跟他废话那么久浪费时间,这下好了,祭祀阵法启动了,刑天也离成魔不远了,你我就等着死吧!”

“要死你去死,我可还没活够呢!”孟桑榆言罢,手握骨笛便向面前石壁砸去。

“你,你要干啥!”

花妖在惊呼的同时,那石壁上就已经裂开了数道裂纹,跟着“轰”的一声就塌了下来,尘土飞扬,几人纵身跃起,身法迅速地避开了扑簌簌砸下的落石。

尘埃散尽之时,众人也终于看清了这石壁之内究竟是何光景。

这是个圆形的山洞,最中央是一个一丈高的圆台,而那圆台之上,只见一个少说也有三丈高的巨人正一手挥着盾,一手舞斧地咆哮嘶吼着。

巨人无头,胸前双乳是眼,肚脐为嘴,那嘶吼声便是从他的肚脐中发出的。

此人不是刑天,又是谁!

再看周围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根嵌入壁中的锁链,而每一根锁链的尽头则皆是深深地嵌入了那巨人的体内,仿若已经与其肉体融为一体一般,任由那巨人如何挣扎,那锁链却始终都未曾有过半点脱离的意思。

“果然是锁神链!”花妖神色沉重地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孟桑榆道。

“他已成魔,若非有锁神链,你我早已驾鹤西去。”花妖道。

这时,却见一抹身影如风般地冲向了最中央的圆台,不待孟桑榆和花妖阻拦,那身影就已经一跃而上,跳上了那圆台。

“刑天,是我,是我啊!”长生高高地仰着头,眼中满是泪光。

无奈刑天根本认不出他来,挥动巨斧竟就砍了过去。

长生纵身跳到了巨斧之上,仍旧不懈地呐喊着,“刑天,我是长生,我是长生啊!这名字是你为我取的,你忘了吗?”

刑天一声怒吼,猛然一甩手中巨斧,长生这次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直接就被甩飞了出去,生生地撞在了石壁之上。

“我说过了,那邪术会让他成魔,这下你信了?”花妖走到长生身边,想要将他扶起,却反被其将手甩开,跟着咬牙起身,竟就再一次朝刑天冲了过去。

巨大的刑天之下,长生显得是那般渺小。他不停地在刑天周围转圈,呐喊,试图唤醒他,然而却都是徒劳。

刑天的周身皆都被一层血色雾气笼罩着,而他胸前的双眼此刻也是血红的,不断嘶吼的嘴中更是飘出一股又一股的血红色魔气。

花妖看这光景,心下暗忖道,倘若魔气越来越强,只怕这锁神链也会……

那厢的长生仍不放弃在刑天周围嘶声呐喊着,哪怕是嗓子都已经沙哑了,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刑天,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是长生,我是长生啊!”

“我听你的话了,我没有再去过昆仑,没有去报仇,你醒醒好不好,你醒来啊!”

“刑天,我……”

终于,在长生一次又一次避开了刑天的攻击后,还是被巨斧击中了。

半空中,他整个人的胸膛都毫无保留地躺在了巨斧之下,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一身长袍,花妖怒骂一声,“蠢鸟!”

跟着身形化作了一缕红光,眨眼间便已经到了长生的身下,单手拎住了长生的脖领儿,便将其朝孟桑榆这边扔了过来,“接着!”

孟桑榆手忙脚乱地比画了半天,生怕没接住长生,再把他摔死,待她一把稳准地接住长生,又将其平放在了地上时,扭头向花妖那边一看,却是登时愣住。

只见花妖那渺小的身影此刻正在刑天的巨斧之下左右飘忽,任由刑天毫无章法地乱砍乱劈,可花妖却是躲闪得相当轻松自如。

孟桑榆若有所思地喃喃着,“这花妖……”

花妖忽地大喝一声,“找到了!”然后一抹红光便瞬间到了孟桑榆眼前,“那断头之处就是他的弱点,你用骨笛攻他,定能先让他昏个一时半刻!”

孟桑榆看着他,默不作答。

花妖蹙眉,“说话啊!”

孟桑榆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被封了经脉?根本就飞不到他的断头之处好吗?”

花妖闻言也是愣了愣,道:“谁让你飞上去了?我是让你吹,吹笛子!”

骨笛本就是个笛子,虽然平时也能敲打敲打小妖什么的,可终究还是用吹得才最厉害。

“吹,吹?”孟桑榆脸色更难看了,看了看手中的骨笛,又瞧了瞧那不消停的刑天,一咬牙,起身,便将骨笛凑到了唇边。

笛音忽起,犹如一根根弓箭那般在这偌大的山洞之中来回碰壁,来回徘徊。

震动的大地忽地就停了下来。

花妖愣住了。

长生也愣住了。

躲在一旁乱石后瑟瑟发抖的黄狗富贵儿也呆在了原地。

就连一直都发疯发狂的刑天竟都停止了嘶吼,朝孟桑榆这边看了过来。

孟桑榆心下也是一阵惊叹,没想到自己这笛子竟吹得这般好?啊……大地终于恢复了一片宁静,真好……

就在这时,刑天忽然扬手一把攥住了一根锁神链,跟着用力一拽,竟生生地就将其从石壁之中给拽了出来,跟着又是一根,一根又一根……

“靠,你快闭嘴吧!难听死了,刑天都让你给吹暴走了!”花妖捂着耳朵,毫不留情地给了孟桑榆重重一击。

“嘴,嘴下留……”长生重伤在地,胳膊则是颤巍巍地伸向孟桑榆求饶,最后一个“情”字还未说完,却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就连那躲在乱石后面的大黄狗都翻了肚皮,一副现在死了都比听孟桑榆吹笛子强的模样。

孟桑榆心里这叫一个不服气啊,刚想再吹奏一曲试试看,一只大手却是忽地抓住了她握笛的手,扭头一看,竟是长生。

“你干什么?”

“道长莫要冲动,我,我来试试……”

长生说罢,咬牙忍痛地从地上爬起,挥袖之时,一柄巨型镰刀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跟着青光乍现,那镰刀忽地变化了模样,竟变成了一架箜篌!

长生拨动了箜篌的弦,一缕清幽的音律便陡然响起,又化作了缕缕青丝在空中百转千回,最后皆缠绕在了刑天的身上。

此时的刑天已经将那锁神链拽得仅剩下两根,青丝缠身,使他顿时暴怒挣扎了起来,箜篌之音仍旧,缠绕在刑天身上的青丝也越发多了,到最后竟愣将刑天整个人都给缠绕成了一个巨型的蛋。

孟桑榆只觉此番场景当是叹为观止,先不说长生居然制服了战神刑天,就说他刚才用箜篌奏的曲子,也实在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花妖不忘挖苦道:“瞧瞧人家这音乐造诣,再瞧瞧你,真是浪费了骨笛啊……”

孟桑榆此时却没有与他争论的心,而是对长生说:“长生啊,你看啊,不管怎么说呢,你也是杀过人了,而我身为道士,理应降妖除魔的对不对?不如这样,你教教我音律,我饶你一命,如何?”

“呸呸呸,你分明就是不想掏拜师费,也不想欠人情!”花妖吐槽。

“怎样呀?”孟桑榆看都不看花妖,只是笑吟吟地盯着长生。

“这,当然可……”长生也没想到孟桑榆会突然向自己求学,愣了一下,话未说尽,洞内中央的那个以青丝缠绕成的蛋竟“轰”的一下被戳出了一个洞,只见一条锁神链自洞内飞出,直朝长生而来!

事出突然,孟桑榆和花妖都有准备,待反应过来时,先是看到长生还完好无损便松了口气,跟着才看到原来是一抹透明的身影挡在了长生的身前,让那锁神链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小……翠?”长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沙哑的声音在这偌大的洞中显得无助悲凉。

“长生……”小翠笑了,笑得很是灿烂,仿若当初她与他初见之时的笑容那般温暖。

“你……为什么!”长生此刻已由惊讶转为愤怒,“为什么死了还要纠缠我!”

“对不起。”小翠仍旧在笑,她半透明的身躯在被锁神链穿透之后就已经开始渐渐破碎,星星点点的灵魂碎片正在一点一点地崩离瓦解。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让人听着就好似被春风撩动着心弦一般。

她扬起了手想要去摸一摸长生的脸,可手触及他脸庞的时候却直接穿了过去,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又如何能摸到他的脸呢?

“你……”即便再恨,再怨,长生在看到了小翠眼中的失落痛苦时,却还是心痛了一下,他死死地咬住了唇,让自己不再说话。

小翠从始至终都只是看着他,就那么看着,仿佛只要能一直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似的。

这时富贵儿终于相信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它嗷呜一声,一个猛子就扑向了小翠,却扑了个空,可它并不放弃,转身继续扑向小翠,一次又一次,可小翠那半透明的身躯也已经消散到了脖子。

小翠看着富贵儿,表情是欣慰,是难过,是不舍,是内疚,终于在她完全消散的最后一刻,才喃喃唤了一声,“富贵儿……”

而就在小翠消失的一刹那,长生的脸上骤然浮上一抹愕然,他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抓,却扑了个空。

“小翠……”长生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有些惨白,他的双眼中全是泪光,他仰头望着那些缓缓升起的灵魂碎片,嘶吼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你救我!”

孟桑榆眉头微蹙,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何必呢……”

一旁的花妖声音却略显沉重,“他要出来了……”

孟桑榆扭头看去,只见那被青丝缠成的蛋因为刚才被锁神链给破了一个洞而马上就要完全破裂,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骨笛,心中暗骂自己果然不争气,若是得到骨笛后就马上去学习音律,就不会如此了!

这时,长生忽然走了过来,看着孟桑榆手中的骨笛说:“骨笛一旦认主,他人便再不得吹响,既如此,我便将自己这一身修为化入你的元神中去,青鸾天生擅音律,得了我的修为,你便能吹奏骨笛!”

孟桑榆皱眉:“那你不就死了?”

长生笑了,却是转而看向了花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轻信恶人,才导致了今日的恶果,且我杀孽深重,自当受罚,只是那骗我之人居心叵测,是断然不能留的!”

花妖竟未阻止,而是点了点头,“你放心,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长生闻言,竟是拱手向胸前一推,深深地给花妖鞠了一躬,跟着不等孟桑榆说话,便单手弯曲三指,仅竖了食指中指,喃喃地念起了口诀。

“你住……”孟桑榆欲要阻止,怎料长生抬手一指她的额间,一道青光自长生指尖缓缓注入到了她的额间,她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涌入了自己的体内,而任凭她如何想要挣扎,却竟都不曾动过半分。

青光笼罩了长生,越发刺眼,孟桑榆甚至被刺得睁不开眼睛,那灼热的气流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被封住了经脉,也正在一处一处地被冲开。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只手忽地放在了她的肩头上时,她猛地睁开眼睛,站在了她面前的却已经变成了花妖。

花妖将一根青色的细长羽毛在她面前晃了晃,“别哭,即便他不这么做,寿数也不长了。”

孟桑榆抽了抽鼻子,“为什么?”

花妖叹了口气,“青鸾的寿数只有一万年,虽然喜火,却不同于凤凰,无法浴火重生。”

孟桑榆垂了头,“无法重生么……”

忽然,青丝所缠成的蛋猛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震碎,只见刑天一手盾,一手斧的仰天长啸一声,巨大的身子猛然向后连退几步,竟就生生将最后两根禁锢着他的锁神链给拽断了!

花妖提醒,“快吹骨笛!”

孟桑榆当即将骨笛送至唇边,这次果然和以往不同,待她吹响骨笛之时,一缕悠扬悦耳的笛音随之响起,同时只见一口比刑天还要大个两圈的半透明金钟出现在了半空之中,随即猛地就像刑天压了下来!

刑天试图扛起大钟,可那大钟压在他的身上就好似泰山压顶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他最终却还是被压在了钟下。

笛音仍未停下,而钟内刑天也仍在挣扎,“咚咚咚”的一声声巨响从钟内传出,孟桑榆的额头上也渐渐沁出了细汗。

终于,钟内的声响越来越轻,直到静止,而孟桑榆的身子也是一软,好在花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没事吧?”

孟桑榆摇了摇头,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那罩住刑天的大钟也渐渐地化作缕缕金丝,袅袅散去,而刑天此时的体形也恢复了正常,他周身的血红魔气也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花妖叹道:“骨笛果然厉害,我终于知道臭道士为何非让你上这常羊山了。”

孟桑榆点头,“若非此番,我怕是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擅用骨笛,想来那臭道士定是算到了我这遭上常羊山后便能擅用骨笛,这才非让我来此不可。”

花妖点头赞同:“嗯,臭道士对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刑天有些茫然地瘫坐在地上,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断裂的锁神链,又抬头向孟桑榆花妖这边看来,却是一怔,“长生……”

只见孟桑榆的周身皆都泛起了一层青光,一抹透明的鸾鸟模样的光影自她头顶缓缓升起,飞向了刑天。

刑天恍惚的伸手去摸,那光影却是一下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一个声音悠悠然地响起,“爹爹,保重……”随即孟桑榆周身的青光便也渐渐地淡去了。

就在这时,花妖脸色忽然一变,转身对着洞外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抹黑影登时一掠而过,速度之快竟犹如一道闪电那般一纵即逝!

花妖起身就要去追,却忽听山洞上方“轰”的一声巨响骤然响起,跟着无数巨石就落了下来,随即就是一个声音自空中由远到近,“徒儿,我来救你啦!”

道士从天而降,落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左看看,右望望,只见这山洞几乎已经被落石给填满了,有点茫然,掐指边算便道:“就是这儿啊,没算错地方啊……”

须臾,一个石头堆发出了声音,跟着就见刑天手握盾牌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石们向上一顶,人便已经跳了出来。

道士见出来之人是刑天,不由得指其大骂,“你,你将我徒儿如何了?”

刑天那胸前的一对眼睛落下了泪花,“我将你徒儿如何了?你徒儿都将我儿子给吃了,我,我……”

这时,另一边的一个石碓也发出了声音,跟着就见两个身影自石头堆下爬了出来。

“臭道士,死道士,一来就想弄死我!”孟桑榆灰头土脸,嘴里骂骂咧咧的,怀中则是抱着黄狗富贵儿。

“我的老腰啊,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断了?”花妖哀嚎着。

天空洒下了第一缕阳光,他们也终于离开了该死的山洞。

常羊山上,孟桑榆和花妖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不远处的一个土堆边上,刑天正拉扯着道士要一个说法。

说是那土堆是刑天给长生立的衣冠冢,还说非让道士给他一个公道,让孟桑榆赔他儿子的命来。

道士嘻嘻哈哈地连敷衍带忽悠,刑天坐在地上,摸着眼泪,滔滔不绝着,“我的儿啊,我从小养到大的儿啊就这么没了,小时候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总逼他叫我爹爹,他倔,就不肯,谁知道我这第一声听见他叫爹爹,却也是最后一声啊……”

花妖在这边听着,不屑地“嘁”了一声,“还不是被他惯得,怕他出事就事事都护着,圈养着他,不让他接触外界事物,否则能这么容易就被人骗吗?”

孟桑榆抱着富贵儿,便抚着狗头便叹息道:“小翠也是命苦,到死都还被长生误会着。”

花妖问:“什么误会?”

孟桑榆说:“自从得了骨笛,我便就能听懂兽语了,这富贵儿之前一直汪汪汪个不停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真相根本就不是小翠勾引有妇之夫,而是那同村的张大奎夫妻俩因为成婚多年却不得一子,后来查出是她妻子不能生,偏偏那张大奎又是惧内的,不敢休妻,于是这夫妻二人竟想出了找人代生的法子。”

花妖心头一惊,“找人代生?”

孟桑榆点头,“没错,他们盯上了小翠。只因为小翠无依无靠,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那张大奎的媳妇就找上了小翠,以让小翠教她绣花为由将其骗到了自己家中,然后让张大奎对小翠施暴,他们将小翠囚在家中半月有余,张大奎每日都要好好折腾她一番,直到她怀上孩子才肯罢休。”

花妖忍不住怒骂出口,“畜生!”

“不!”孟桑榆道,“根本就是畜生不如!小翠若非是想最后再见一次长生,早就自尽了,后来她对张大奎夫妻说一直将她这么囚,村中人若是一直见不到她也会起疑,不如放她回自己家去,这样张大奎也可以每天夜里去她家里。这夫妻二人觉得小翠说得有道理,也不信他一个丫头片子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便就答应了。”

花妖不解,“这是为何?”

孟桑榆说:“因为小翠只想最后看长生一眼,并且死在他的手里。”

花妖恍然大悟,那小翠定是因为被侮辱而不想苟活,却又因知道长生一直都在积累人头,固然也是要死,她宁愿用自己的死去帮助长生,所以这才故意让长生看到了她和张大奎苟且的场景。

“竟是如此……”花妖不由得唏嘘。

孟桑榆怀中的富贵儿则是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头,呜咽了几声。

孟桑榆几人离开的时候,常羊山已经恢复了往昔的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道士最后不知是答应了刑天什么条件,这才肯放了他们下山,花妖好奇地问了好几次,孟桑榆却是对此毫无兴趣,一路上只是抱着富贵儿垂头丧气。

而回道观的半路上,臭道士却突然说自己有事就先不回去了,让孟桑榆和花妖先自己回去,说罢,便一阵风地消失在了天际。

就这样直到半年之后的一日中午,道士风尘仆仆地冲进了孟桑榆的房间,不由分说便将其连扯带拽到了城中的一家舞坊中。

孟桑榆皱眉,“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道士喝了口桌上美酒,“你可知何为干戚舞?”

“不知。”

“喏,你看。”

露天舞坊内,一个环形湖中央的高台上早已站好了数位舞女,只是这些舞女却又平常舞女所穿衣裙不同,她们竟是各个身披盔甲,长发高束在脑后,俨然是一副女将军的飒爽模样。

孟桑榆看着她们一手握盾,一手握斧,待那乐曲响起的一刹那,皆如战场上的战士一般挥舞着时,气势如虹。

她茫然地看向道士,“这是什么舞?”

道士笑了,“干戚舞,舞干戚,干乃盾,戚乃斧。”

“道长来了。”忽然,一男一女两个声音自孟桑榆对面传来,她抬头一看,却是猛然站起身来。

女子微微欠身,“奴家小翠,是这舞坊的老板娘,这位是奴家的相公。”

男子身着一袭青衫,弯腰拱手向胸前一推,道:“在下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