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高上学
开学了，学校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老师们按部就班地到了，同学们也都整整齐齐地来了，规规矩矩地上课了，还认认真真地做作业了。
到底是县城的高中，就是跟乡下的中小学不一样。在乡下，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开学第一天从来都是不上课的。报报到，交交本学期的学杂费，打扫打扫班级和学校的卫生，排排座位，发发新书，一天就过完了。各个学校都是这样，大同小异，大家都习惯了，还顺理成章地引用了乡下的俗语加以说明，道是头戏难开，末戏拉台。县城的学校可不是这样，上学期就已经把下学期的学杂费交齐了，新书也发到学生手里了，假期里就可以预习预习，教室卫生有专人打扫，座位基本是不动的，这样一开学自然就循规蹈矩地上课了。
高二一班第一节是语文，可是来上课的却是班主任牛老师。同学们就知道要么是朱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要么就是牛老师临时有什么事和朱老师调换了课程，总之，这一节不是语文，而是改成化学课了。
牛老师例行完师生间的礼节，朗声说，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请大家鼓掌欢迎！
学校里一向转校的学生就不多，就算有转来的学生老师最多给安排一下座位，什么都不说的，等以后同学们自然慢慢就熟悉了。三高自开办以来只有转走的学生，从来没见过转来的，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听说转来了新同学，又见牛老师居然搞得这么热烈、隆重，像迎接什么领导一般，同学们不啻像听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惊奇不已，那掌声就鼓得非常起劲。石玉萍也像同学们一样鼓着掌，紧紧地盯着教室门口。
随着掌声，一个熟悉的身影稳步走了进来，似乎想到座位上去的，被牛老师一招手，这才上了讲台。
石玉萍看了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杨书生！怎么可能？
那个身影千真万确就是杨书生。
牛老师显然很高兴，慈爱地看了看杨书生，又扫视着每一个同学，问，同学们认识他吗？
事实上，杨书生的身影在教室门口一出现就被一部分同学认出来了，这不是石玉萍二高的同学嘛，听说学习很不错啊！放着好好的二高不上，转到三高来，不会是被二高开除了吧？
牛老师接着对杨书生说，自我介绍一下吧。
杨书生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说，我叫杨书生，原来在二高上学，从今天起就在咱们班上学了，希望同学们多多帮助，谢谢！说完鞠了个躬。
牛老师立刻说，说得多好啊！随即带头鼓起掌来，同学们跟着再一次鼓起掌来。
牛老师还不罢休，又详详细细地把杨书生做了一番介绍，然后解释了杨书生为什么来的原因，是学校为了给同学们树立一个榜样，希望同学们能够在榜样的带动下发奋学习，早日成为栋梁之材！牛老师越说越兴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气势榜礴一泻千里，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还意犹未尽。
杨书生一下成了明星，无论他在哪里都有人围着他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七猜八测。杨书生有点适应不过来，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彼此才慢慢熟悉了，大家没发现杨书生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才安静下来。
杨书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石玉萍，因为就在她的后面，只是隔了两排罢了。不过，杨书生已经很满足了。
中午吃完饭，石玉萍没有立即回到座位上看书，说是买铅笔到街上去了。学校外面的街上，原本是有几家卖学习用品的商店，因为靠近学校，生意都相当不错。后来教育局成立了教育公司，就规定全县所有的学生必须统一使用教育公司生产的练习簿，必须统一使用教育局推荐的复习资料。这一来，商店的生意就清淡了很多，有几家终于撑不住关门大吉了，剩下的两家也只卖文具，更多的是卖副食品，还安了公用电话，勉强维持着。石玉萍要去也只能去这两家。不过，石玉萍没去任何一家，径自走了过去。
石玉萍刚走了不远，杨书生就跟了过来，这是石玉萍早就料到的，也是看到了的。走到一处背人的地方，石玉萍站住了，估计杨书生该到了，转过身来，劈头就问，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啊？连口气儿也不透！算什么嘛？
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杨书生站住了，颇为得意地说。
石玉萍叫起来，你疯了？！
嗯，疯了。杨书生笑嘻嘻地说。
石玉萍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紧张得脸色发白，这样不行的，会被发现的啊！
我会注意的，放心好了。杨书生若无其事地说，你也把握一下，咱们共同努力。
石玉萍忧心忡忡地絮叨说，这样不行呀，这样不行呀……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杨书生终于认真地说。
石玉萍听了一点也没感动，反倒更担心了，你会把事情弄糟的！
不会的！杨书生胸有成竹地说。
石玉萍嚷道，那么多人，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啊？
你说谁啊？同学们啊？没事的，谈恋爱的可不是就咱俩哦，大家彼此彼此，谁说谁啊？杨书生更加信心十足了。
杨书生说的虽然不是普遍现象，倒也是事实，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石玉萍虽然心思都在学习上，男女同学谈恋爱她还是知道的，甚至还亲眼见到过。
石玉萍想了想，说，时间长了难保老师不会知道啊，万一老师知道了，那就全完了啊！
杨书生突然呵呵地笑了，笑得石玉萍盯着他一愣一愣的。
你以为老师是傻子啊？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转校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我却反过来了，正常吗？杨书生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石玉萍跳起来，你是说，牛老师知道了？
嗯。杨书生点头说，早上，学校一把我接来，牛老师就先跟我说了，说学校很看重我，希望我不要骄傲，要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然后说他很理解我们，但要我们注意这里是学校不是公园，希望我们把感情化为学习的动力，相互促进。我向他作了保证。他说会找你谈一下的。
石玉萍一向都很怕老师，一听说牛老师要找她谈，又是因为这种事，脸都变形了，啊——？
杨书生说，怕啥啊？学校应该感谢你的，没有你我哪里会来啊？
牛老师果然真的找了石玉萍。
上晚自习的时候，牛老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三高的办公室除了校长室和财务室是单独的办公室，其余的都是集体办公室，旦一个年级段集中在一个办公室里，这样一来可以省出许多空间，二来老师们在一起也好交流教学心得。办公室很大，放着许多张办公桌。现在毕竟刚开学，按照习惯不到正月十五都算是过年。既然是过年，人来客往就在所难免，所以晚上来办公的老师并不多，即使来也是应付一会儿就匆匆走掉了。
石玉萍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只有牛老师一个人在低头办公，她站在办公室门口鼓足了勇气才抬手敲了敲门，按学校的规定大声说，报告！到底有点心虚，那声音就颤颤的。石玉萍报告完了，却没见有什么动静，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很想溜走，可知道是躲不掉的，才又鼓了鼓劲，再次敲了敲门，更大声地报告。
进来。石玉萍开始来三高上学牛老师就是她的班主任，一直到现在，已经很熟了，一听就知道是牛老师的声音。
石玉萍小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牛老师，你找我？
嗯，坐吧。牛老师头都没抬，跳在办公桌上写着教案。过去的老师只跟课不跟班，教案写一次可以用上几年。这样的好处是老师熟悉课程，因而能有很好的发挥，缺点是老师容易偷懒，时间久了，就不大会有激情，往往照本宣科。总体来说，弊大于利。三高针对这一情况进行了调整，按三高自己的报告说就是改革，让老师跟着所教的班级一直到毕业，这样，老师每学期就不得不好好地备课、写教案。等到所教的学生毕业了再从一年级开始，那时候想用原来的教案大约都不可能了，因为这些年教材调整得很快，老的教案哪里还能再用？
石玉萍看了看，小心地搬过一把椅子放在牛老师办公桌边上，轻轻地坐了下来。
牛老师很忘我地又写了一会儿，似乎忽然间才想起来似的抬起头看着她说，哦，我找你谈点事，想必你知道是什么事的，对吗？
石玉萍的脸刷地红了，赶紧低了头，我……
牛老师没理会石玉萍根本说不出口的辩解，接着说，我跟杨书生同学也了解过了。正常，年轻人嘛。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但是一定要有个把握，有个分寸，有个限度，凡事都一样，所谓适可而止，一旦过分了就走到相反的方向了，物极必反嘛，那就不好了，好事就变成坏事了。我说的话，你能理解吗？
石玉萍当然不理解，她不知道牛老师所谓的把握、分寸、限度是什么样的，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的，或者是过分的。她根本没想那么远，哪里会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啊？不过，现在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对方也不是合适的对象，甚至这根本就没法拿来跟人探讨，根本不是能跟人探讨的问题！但她还是连连点头，以便尽快结束谈话。
牛老师很满意，但还是提醒说，知道就好。你是聪明人，尤其是女孩子，千万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来，那样对学校固然不好，对你自己更不好，一步走错，步步都会错的。千万千万要当心啊！
石玉萍又点了点头。
牛老师想了想还有点不放心，又说，女孩子一定要学会拒绝，不管对谁，不应该的事一定要坚决拒绝，不要把事情弄到无可收拾的地步，那时候说什么就都晚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跟我说，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跟樊老师说——都是女生嘛。我希望你们能相互促进，共同进步，为学校争光，为你们的父母争光，也为自己争口气！
石玉萍又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回去吧。牛老师在石玉萍往外走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啊？
记住了。石玉萍应了一声，喘了口气，赶紧往教室去了。
石玉萍走进教室的时候不由地看了一下杨书生，正好杨书生也抬起头来，看见她冲她笑了一下。石玉萍转了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晚自习有三节课，八点四十五结束。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就热闹起来。几个平常合得来的同学凑到一起讲起过年时自己的种种见闻，也有的说着说着打闹起来，有的自习课上就在偸偸地看课外书，下了课更是有恃无恐，当然也有几个一如既往地看教辅资料的。更多的同学走出了教室。住在学校附近的骑上车子往家赶去，住校的男同学跑到操场上打球，女同学则端了脸盆、提了热水瓶到食堂打水，好回到寝室洗洗。
石玉萍一直在看书，等同学们差不多都各就各位了这才抬起头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扭头往教室后面看了看。杨书生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也抬头看了看她。石玉萍又往别的什么地方看了两眼，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桌。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书太多了，抽屉里根本放不下，就像别人一样用两个铁书架子把书摆在了课桌上，乍看城墙似的。她现在无非是把刚才从城墙上抽出来的书归还原位，再把钢笔放回抽屉里，这很简单，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了，早就得心应手驾轻就熟了。等一切收拾好了，石玉萍就慢慢地往教室外面去了。
杨书生又看了一会儿书，这才若无其事地跟了出去。
三高虽是新校，但雄心勃勃，他们的目标是办成县城最大最有名气的学校，而且认为很快就能实现，所以学校的面积就很大，只是目前财力有限，生源也不多，所以只用了其中一部分地方，还有一部分地荒在那里，任由野草荣荣祜枯。不过，为了美化起见，边上还是种了些常绿的矮灌木作为绿化带，绿化带内植了些观赏树木，垂柳啊，龙爪槐啊什么的。这地方白天没什么，一到晚上就热闹了，那些热恋的男女同学就会偷偷地溜进去卿卿我我。当然，天冷了不行，不单是会冻着，主要是野草都枯死了，没了遮掩很不方便。天热了，野草长起来了，有了遮挡，很方便，可也有一样，容易招蚊子。所以，三高的同学在说到谈恋爱的同学时就会很隐晦地说，喂蚊子去了。顺便就把那块地方叫做了蚊子园，简称蚊园，外人不明白，乍一听还叫好呢，文园？好名字！三高的学生就会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现在刚过罢年，天还冷着，明显不是喂蚊子的时候，但石玉萍还是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要是不赶快梳理清楚会很麻烦的，至少会影晌到她学习，那就得不偿失了。
杨书生是一直注意着她的，没想到等进了校园还是一下找不到石玉萍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人，生怕惊着了别人又不敢喊，只好猫着腰东瞅瞅西瞅瞅地四处寻找着。
石玉萍从一丛矮树后面悄悄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杨书生赶紧溜了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石玉萍停了停说，牛老师找我了。
我知道，我看着呢。说啥了？杨书生问。
石玉萍半是叹气半是回应地哎了一声。
咋了？批评你了？杨书生很是意外，看着她问。
石玉萍半晌才幽幽地说，没有。就是让我们注意点，精力还是要放在学习上，也希望我们能双双考上大学。
那是当然的。杨书生轻轻地笑了。
石玉萍转过头来，看着杨书生说，哎，说真的，咱们可不能踉人家比，是得好好学啊！
当然啊。杨书生把手伸过来，抓住了石玉萍的手。
石玉萍看了看杨书生，说，这地方，以后少来，最好不来！
咋了？杨书生奇怪地看着她。
石玉萍说，没啥，我就是怕耽误学习。
嗯。杨书生点了点头。
石玉萍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们不能太分心，一定要考上大学！
嗯！杨书生说，我知道，我们一定能像牛老师说的双双考上大学的！石玉萍没说话，使劲地点了点头。
不管哪个大学，我们都考同一所大学，好吗？等上学的时候就不用人送了，咱俩一起去！杨书生说得兴致勃勃的，似乎看到了他们美好的未来一般。
石玉萍被杨书生说得兴奋起来，开心地点着头，不断地应着，嗯，嗯，嗯！
听说上了大学就可以公开谈恋爱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出双入对了！杨书生突然凝视着石玉萍。
石玉萍正听得入迷，见他这样看着自己，顿时有点莫名其妙，不由问，咋了？
那你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叫你……杨书生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石玉萍的脸热起来，却故意问，叫我啥？
叫你……杨书生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什么，这才凑近石玉萍的耳朵小声说，亲爱的！
石玉萍赶紧把头埋在两膝间，哎呀，你呀。
我现在就想叫呢。杨书生轻轻揽着石玉萍的肩头，那种好闻的香味儿丝丝缕缕地弥散着，使得他不由地吸了吸鼻子。
石玉萍害羞地看了他一眼说，现在不行！
那你说，什么时候行？杨书生紧盯着她的脸问。
石玉萍坚定地说，考上大学！
好，一言为定！杨书生爽快地说。
这时，学校熄灯的铃声响了。
石玉萍叫起来，哎呀，怎么这么晚了啊？好了，以后这地方我们不来了，说到做到啊！
好！杨书生忽然很想抱住她，吻她的嘴唇、鼻子、脸庞、额头……
石玉萍猛地站起来，我先走，你一会儿再出去，别让人看见了。说着轻手轻脚地走了。
哎……杨书生有点>婉惜，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
此后，两个人果然说到做到，人前像一般的同学一样，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打招呼，背后也不像别的谈恋爱的同学那样一有机会就花前月下缠缠绵绵亲亲密密卿卿我我的，只在大星期的时候一起回家一起来校，小星期偶尔去县城里转转。两人更多的时候还是像比赛一般地读书、学习、做作业……看起来跟普通的男女同学差不了多少。一直在密切地观察着两人的牛老师见了，不但放心了，还高兴得不得了，把两人夸了又夸，在班里时不时地表扬两人遵守纪律、学习刻苦，将来肯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可他哪里知道，两个人虽然没有很亲昵地在一起，小纸条可是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