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块土疙瘩
晋惠公夷吾留在秦国两个多月,就怕公子重耳趁着这个机会去抢君位。现在回到了晋国一瞧,还能平安无事,这才放了心。郤芮说:“重耳在外头终究是个后患。主公要保住君位,最好去把他杀了。”晋惠公就打发勃鞮再去行刺。
当初重耳给勃鞮砍断了袖子,跑到他姥姥家狄国,就在那边住下了。晋国有才能的人大多数跑出来去跟着他。其中顶出名的有狐毛、狐偃、赵衰(cuī)、胥臣、魏犨(chōu)、狐射(yè)姑(狐偃的儿子)、颠颉(xié)、介子推、先轸(zhěn)等。他们住在狄国,差不多有十二年光景。大伙儿全娶了媳妇儿成了家。重耳娶了个赤狄的女子叫季隗(wěi)。赵衰娶的是季隗的姐姐叔隗。两个人全都有了儿子,看那样子也能太太平平地住下去了。有一天,狐毛、狐偃接到父亲狐突(重耳的舅舅)的信,上边写着:“主公叫勃鞮三天之内来刺公子。”他们赶快去通知重耳,重耳跟大伙儿商量逃到哪儿去。狐偃说:“还是上齐国去吧。齐侯虽说老了,他终究是霸主。最近齐国又死了几个老大臣,他正需要人。公子去投奔他,正是时候。”
那天晚上,重耳跟他媳妇儿季隗说:“夷吾派人来行刺,我只好逃到别国去,也许到秦国,也许到楚国。只要我有了大国的帮助,将来总能回到本国去的。你好好地养活两个孩子。要是过了二十五年,我还不能来接你,那你就另嫁别人吧。”季隗哭哭啼啼地说:“男子汉志在四方,你只管去。可是我现在就二十五了,再过二十五年哪,差不多也离死不远了。就说不死,五十岁的老婆子嫁给谁去?你不必担心,我等着你就是了。”
到了第二天,重耳叫那管庶务的仆人叫头须的,赶紧收拾行李,打算晚上动身。就瞧见狐毛、狐偃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我父亲又来了个急信,说勃鞮提早一天赶来了。”重耳听了,急得回头就跑,好像刺客已经跟在身后似的,也不去通知别人。他跑了一程子,跟着他的那班人前前后后全到了。那个平时管车马的壶叔,也赶了一辆车马来了,就差一个头须。这可怎么办?行李、盘缠在他那儿,别人什么都没带。赵衰最后赶上,说:“听说头须拿着东西、钱财跑了。”头须这一跑,累得重耳这一帮人更苦了。
这一帮“难民”一心要到齐国去,可得先经过卫国。卫文公毁为了当初诸侯建造楚丘的时候,晋国并没帮忙,再说重耳是个倒霉的公子,何必去招待他呢!就嘱咐管城门的不许外人进城。重耳和大伙儿气得直冒火儿,可是有难的人还能怎么样。他们只好绕了个大圈子过去。一路走着,一路饿着肚子。到了一个地方,叫五鹿(卫地,在今河南濮阳市南),就瞧见几个庄稼人正蹲在地头上吃饭。那边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吃,这边是咕噜咕噜地肚子直叫。重耳叫狐偃去跟他们要点儿。他们笑着说:“哟!老爷们还向我们小百姓要饭吗?我们要是少吃一口,锄头就拿不起来,锄头拿不起来,就更没有吃的了。”其中有一个庄稼人开玩笑,说:“怪可怜的,给他一点儿吧!”说着就拿起一块土疙瘩,嘻嘻哈哈地送了过去,嘴里说:“这一块好吗?”魏犨是个火绒子脑袋——沾火就着,一瞧那个人拿他们开心,火儿就上来了,嚷嚷着要揍他们一顿。重耳也生了气,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可向魏犨点了头。狐偃连忙拦住魏犨,接过那块土疙瘩来,安慰公子,说:“要打算弄点粮食到底不算太难,要弄块土地可不容易。老百姓送上土来,这不是一个吉兆吗?”重耳也只好这么下了台阶,苦笑着向前走去。
又走了十几里,缺粮短草,人困马乏,真不能再走了。大伙儿只好叫车站住,卸了马,放放牲口,坐在大树底下歇歇乏儿。重耳更没有力气,就躺下了,头枕在狐毛的大腿上。剩下的人掐了一些野菜,煮了些野菜汤。自己还不敢吃,先给重耳送去。重耳尝了尝,皱着眉头,又还给他们。他哪儿喝得下去这号东西呢?狐毛说:“赵衰还带着一竹筒的稀饭,怎么他又落在后面了?”魏犨撇了撇嘴,说:“别提了!一筒稀饭,他自个儿也不够吃,还留给我们才怪呢。”正在这儿没有主意的时候,介子推拿来了一碗肉汤,捧给重耳。重耳一尝,这滋味还算不错,吃得连碗底也给舔了个一干二净。吃完了,才问介子推,说:“你这肉汤哪儿来的?”介子推说:“是我大腿上割下来的。”大伙儿一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可太难了。重耳流着眼泪,说:“这……这是怎么说的……我……我可怎么对得起你呀!”介子推说:“但愿公子回国,做一番事业就是了。我这一点疼算什么呢?”这时候赵衰也赶到了。他说:“脚底下全起了大泡,走得太慢了!”说着,把一竹筒的稀饭奉给重耳。重耳说:“你吃吧!”赵衰哪儿能依。他拿点水和在稀饭里,分给大伙儿,每人来一口。狐毛向魏犨眨了眨眼,魏犨低着头,当作没瞧见。
重耳和大伙儿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到了齐国。齐桓公大摆筵席给他们接风。他问重耳,说:“宝眷带来了没有?”重耳说:“逃难的人自顾不暇,哪儿还能带着她们呢?”齐桓公就挑了一个本家的姑娘嫁给重耳,又送给他二十辆车,八十匹马,不少房子,叫每一个跟随公子的人全有车有马,又有屋子,还派人给他们预备饭食。重耳非常感激,跟大伙儿说:“耳闻不如眼见,齐侯可真是个霸主。”大伙儿全都钦佩齐桓公那个大方、豪爽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