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俩坐船
卫宣公就是当初石碏治死了州吁和石厚之后立的那个公子晋。他还没当国君的时候,就跟夷姜要好,生了一个儿子叫急子。赶到他即了位,也有了夫人,还跟急子的妈好得跟什么似的。后来把她立为二夫人,就这么定了夷姜的名分,又把急子立为太子,打算将来把君位传给他。急子十六岁上,卫宣公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儿。听说齐僖公有两个闺女,大的叫齐姜,小的叫文姜,都是挺聪明挺漂亮的姑娘。他就托人做媒。齐僖公答应把齐姜送过来。不想齐姜长得太漂亮了,卫宣公就自己留下了。齐姜做了卫宣公的三夫人,就是后来称为宣姜的。
宣姜生了两个儿子,就是公子寿和公子朔。卫宣公爱上了宣姜,就把早先的心上人夷姜搁在一边,还想把君位传给公子寿。可是急子早当了太子,一时不好废他。这就把他看成了眼中钉。公子寿和公子朔哥儿俩都是宣姜生的,可不是一个样儿。哥哥公子寿是个忠厚人,瞧见兄弟公子朔又黑心又虚伪,私底下还养了好些不三不四的武士,心里挺腻烦他。他愈瞧不起公子朔,就愈显得跟急子亲近,老在他父亲跟前说急子哥哥怎么怎么好。他妈和他兄弟倒像是争着要把他夸奖急子的话压下去似的,老在卫宣公耳朵旁说急子怎么怎么坏。卫宣公信了宣姜的话,想把这眼中钉拔去。可巧齐僖公约卫国出兵去打纪国,卫宣公和宣姜商量了半天,依了宣姜的主意,打发急子上齐国去定出兵的日子,还交给他一面旗子当记号。
公子寿觉出来他们偷偷地商量,准没安好心。当天就上他母亲那儿去探听消息。宣姜瞧着他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说:“我们早在莘野(卫国地名,在今山东聊城一带)地方设下了埋伏,赶到急子一到那儿,你就是太子了。”公子寿一想,事情都闹到这步田地,说什么也没有用。他谢过了他妈给他打算的“好心”,带着笑出来了。一出了宫门,就赶紧往急子那边跑,把他们的鬼主意都告诉了他,还说:“这回哥哥出去,凶多吉少,还不如趁早上别的地方去吧。”急子说:“天下哪儿有没有父亲的儿子呀?父亲的话我不能不依。”他还是带着那面旗子,连夜上船走了。
公子寿一想:“哥哥真是好人。他这回出去,半道上准得给他们杀害,爸爸就立我为太子。我可受不了。哥哥又不愿意到别的地方去,可真把人急死了。”他愁眉苦脸地瞧着窗户外头的天,好像央告它出个主意似的。他心里直发虚,什么父母、兄弟、君位,早都扔到一边去了。好半天,他才拿定了主意:“有了!我替他死吧。也许这样能够把爹娘的主意扭过来。”他就坐上另一条船,还预备下了酒食,叫划船的赶紧划到急子的船旁边,请他过来喝酒。急子回答说:“多谢兄弟费心。可是君父有令叫我办事去,我不能上你那儿去了。”公子寿没有法子,就自己带了酒食,上了急子的船。
哥儿俩喝着酒。公子寿敬急子一盅,算是送行。端着酒盅还没说话,眼泪就掉在酒盅里。急子见了,连忙接过酒盅来,一口喝下。公子寿说:“啊,哥哥!那盅酒都脏了,你怎么还喝呢?”急子说:“哪儿是脏了?是顶干净顶宝贵的一盅酒,里头满是兄弟的情义呀!”公子寿抹着眼泪,说:“今儿喝的是咱们哥儿俩的长别酒,哥哥得多喝上几盅。”急子说:“我不会喝酒,今天可得领兄弟的情。”两个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喝着。公子寿成心要灌醉急子。急子本来酒量不大,一会儿就醉了,倒在船里睡着了。
过了大半天,他醒过来,没瞧见公子寿。手下的人递上公子寿留下的一个字条。急子一看,上头写着:“我顶了哥哥去了。哥哥快跑吧!”急子疯了似的嚷着说:“赶上去!快!快!别叫他们害了我兄弟!”说着,眼泪就跟下雨似的掉下来。划船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地拼命赶。
那天晚上,月亮照得那条河透亮。那条船就像射出去的箭,那个快劲儿正像天河里的一颗流星。急子站在船头,瞪着两只眼睛瞧着,一心想瞧着公子寿的船。还好,他瞧见那船还在前头呢,就对划船的说:“快着点儿,赶上前头的船!”划船的说:“用不着赶,前头的船是往这边来的。”急子直纳闷儿。怎么回事呀?赶到两条船靠到一块儿,急子就问那条船上的士兵:“公事办完了吗?”士兵们不认得急子,还当他是国君打发来的,就回答说:“办完了。他一上岸,我们就把他杀了。”说着还把公子寿的脑袋拿给他瞧。
急子捧着公子寿的脑袋大哭,“天哪、天哪”地直嚷。那伙子士兵都愣住了。急子本来不愿意跟父母兄弟明争暗斗地当作敌人,他早就认了输。这会儿士兵们杀了公子寿,他回去有口难辩。反正是个死,他就铁了心,骂士兵们说:“该死的家伙!你们的眼睛哪儿去了?怎么把公子寿杀了呢?”士兵一听说杀错了人,吓得直叫急子饶命。急子说:“是我得罪了君父。你们把我杀了,还能将功折罪。”士兵里头有几个认得急子的,一瞧,说:“糟了!真杀错了。我们光知道那个拿旗子的,谁知道换了个人呢?”他们就把真的急子也杀了。
士兵们连夜赶进城,先去拜见公子朔,挺小心地赔错,把错杀公子寿的因由说明白了。哪儿知道“一箭双雕”正合了公子朔的心。他就先重重地赏了他们,再到宫里去见他妈。宣姜听到公子寿也死了,她也心疼,可是杀了急子的这份儿痛快劲儿就把那心疼减少了。卫宣公呢,听见两个儿子都给杀了,当时脸色发青,手脚冰凉,光流眼泪,话都说不出来,想起公子寿的厚道,急子的孝心,夷姜的恩爱,心里好像给刀子扎了三下似的。打这会儿起,他就唉声叹气地得了病,不上半个月就死了。卫国不能打发人去会见齐僖公,就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