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廉吏于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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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京选官

明朝末年,崇祯皇帝朱由检听信阉宦魏忠贤余党谗言,冤杀抗金名将袁崇焕,平西伯吴三桂为了美人陈圆圆冲冠一怒,背叛了明朝,引清兵入关,为清朝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被封为平西王。在经历了明末长达几十年的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清朝的统治也顺应了人民的愿望。

清朝皇室是来自东北的女真族,也就是后来的满族,入关的八旗兵总共也才二十万人,要想统治上亿人口的中原大国,必然离不开汉人的支持。清朝入主中原后,百废待兴,匪盗猖獗,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清朝政府也制定了基本国策,就是必须重用汉人,提倡满汉平等,这也是清朝能统治中原大国近三百年的主要依据。清初各州县经历战乱后,缺乏上任的官员,当时清廷科举未开,无有功名之人可用,让吏部官员十分棘手。

清顺治十八年某日,顺治皇帝福临正在养心殿内批阅奏章,年仅七岁的三皇子玄烨站在皇帝身边观看,皇帝每批完一本奏折,他就要拿过去看看,他很认真地思考。

总管太监吴良辅急急忙忙跑进来,奏道:“皇上,康亲王杰书和吏部尚书孙廷铨求见。”

顺治皇帝迟疑道:“他们来干什么?宣他们进来。”

皇帝将毛笔放在笔搁上。

“宣康亲王杰书、吏部尚书孙廷铨觐见。”吴良辅拂尘往背后一甩朝殿外喊道。

康亲王和吏部尚书急急忙忙走进了养心殿,抖了抖衣袖,跪拜。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三阿哥千岁。”二人异口同声道。

顺治皇帝伸手示意道:“两位爱卿免礼,天色已晚,不知两位爱卿找朕所为何事?”

康亲王和吏部尚书孙廷铨站起来,孙廷铨从袖筒里取出提前写好的折子呈给皇帝,道:“皇上,这是吏部刚刚整理出来的,都是全国各地州县缺乏上任官员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顺治皇帝接过折子浏览后,道:“州县缺上任官员,你们吏部直接派就行了嘛,这种事情怎么还向朕汇报?”

吏部尚书孙廷铨一筹莫展道:“皇上,正是因为无人可派,所以臣才来请示皇上。”

顺治皇帝一脸诧异地看着康亲王,道:“这是怎么回事?”

康亲王杰书奏道:“皇上,我大清入关不久,科举未开,无人可用,尤其是像广西、云南这些偏远州县,更没有人愿意去赴任。”

顺治帝似乎胸有成竹,便将这个机会留给了小阿哥玄烨,顺治帝摸了摸玄烨的脑勺,有意考问道:“皇儿啊,你说该怎么办,你给皇阿玛出个主意吧!”

玄烨不假思索道:“皇阿玛,儿臣倒觉得可以起用前朝的遗臣和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进士入我朝为官。”

顺治帝困惑道:“可是他们都是汉人啊,而且是前朝的遗臣,难道不怕他们起来反清吗?再说,这些汉人一向以炎黄后裔自诩,怎可轻易入朝为官?”

小阿哥玄烨,笑了笑道:“皇阿玛,儿臣以为可以用。我满清最终入主中原少不了汉人的支持。如果没有汉人支持,仅凭我们满族的八旗子弟很难在中原立足,所以,我们不但要用汉人,还要重用,要满汉平等,给予他们重任,长此下去,天下百姓自然归附,何愁我大清不兴,再说了,大清现在科举未开也确实没有可靠的人才充任地方官员。”

顺治帝笑道:“皇儿,你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这些汉人举人、进士会当我大清的官?”

“一定会的皇阿玛,如果他们不当官,他们一辈子寒窗苦读就白费了,他们的心里就算再留恋明朝,已经是过去式了。”三阿哥玄烨坚信道。

顺治帝听完玄烨的这番话,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深感欣慰地大笑道:“没有想到朕的皇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比朝中的有些大臣都更有胸襟和气魄,将来必有帝王之才。”

吏部尚书孙廷铨逢迎道:“三阿哥真是天才啊,此乃我大清之福。”

“是呀,我爱新觉罗氏的后代一代比一代强,这真是大清之福。”康亲王道。

康亲王和孙廷铨的一番说辞,听得皇帝心里美滋滋的,顺治帝道:“康王啊,就按照玄烨的意思办吧,就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了。”

“奴才遵旨,奴才和孙大人商议后,立刻昭告各州府。”康亲王道。

“臣告退。”

康亲王和吏部尚书孙廷铨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顺治帝欣慰地摸了摸三阿哥玄烨的脑勺,道:“皇儿啊,你将来一定比朕强,平日里你不要贪玩,要多学多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朕,还有朝中的阁老们。”

“儿臣遵命。”玄烨面对皇帝拱手拜道。

在山西省永宁州来堡村有一位明朝崇祯十二年的副榜贡生,他叫于成龙,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他胸怀为民请命的大志,没想到正赶上改朝换代,他的一腔热血都化为泡影。父亲早亡,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于成龙和妻子邢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处黄土高坡上的来堡村历来干旱,一遇大风天,便黄沙滚滚,睁不开眼,头发上和衣服上满是沙土,鼻孔里、嘴里都是沙土,吐一口痰还夹带着黑血。

这一天,于成龙和妻子邢氏正在地里掰苞谷,掰一包就往背篓里扔,贤惠的妻子邢氏时不时用手绢为于成龙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于成龙心疼妻子,抓住她的手腕,道:“夫人,跟着我让你吃苦了。”

妻子邢氏摆了摆手,笑道:“夫妻几十年了,儿子都有三个了,现在还说那些话干什么,也不嫌肉麻,倒是你,你一个前朝的大举人,没能当官造福百姓,跟着我在地里干这等粗活,倒是委屈你了。”

于成龙苦笑道:“罢了,这都是命,十年寒窗又如何,我都这把年纪了,一眼就能望到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妻子邢氏很能理解丈夫于成龙的心情。

“爹,娘,我回来了。”于成龙的长子于廷翼往地里跑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字的纸,高高举起。

于成龙问道:“廷翼啊,你去了一趟城里就这么高兴啊?永宁城里都有什么新闻,说说。”

“爹,大喜啊,大喜。”于廷翼激动道。

“你这孩子什么天大的好事,把你高兴成这样?”邢氏不解道。

“爹,你看,这是永宁州衙出的告示,说是让前朝有功名在身的举子、进士去京城吏部选官,儿子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爹的心愿不是一直在这上面吗,所以就给爹带来了。”于廷翼将告示递给于成龙,并激动地说道。

于成龙匆匆浏览后,欣喜若狂,问道:“廷翼,这是真的?”

“当然了,官府的告示怎么会有假。”于廷翼肯定道。

于成龙激动地往家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恍然大悟,又回来背起地上的一筐苞谷便往家跑,一路小跑,苞谷掉了一地。

邢氏由衷地高兴道:“廷翼啊,快跟上你爹,把掉在地上的苞谷都捡起来,你看他高兴的,肯定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好嘞。”于廷翼背起苞谷,和母亲往家里走去,跟在于成龙的身后有说有笑。

来堡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住在窑洞里,于成龙的家也不例外,他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柿子树,树上果实累累,火红的柿子垂直向下,压弯了树枝,柿子树下有一轮巨大的石磨,是于成龙家平日里研磨豆子用的。于成龙的母亲正在磨盘边上做着针线活,见于成龙一家几口背着苞谷往家里赶,于母忙问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太阳还没有下山呢,晚饭还早呢。”

于成龙将背篓里的苞谷往地上一倒,将背篓往地上一扔,双手捧着那张衙门出的告示,来到母亲面前,欣喜若狂道:“娘,孩儿终于等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成龙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当农民了。”

于母放下针线活,一脸诧异地瞅了瞅于成龙,从于成龙的手里接过告示,匆匆浏览一遍,于母自幼跟随父亲读过几天书,所以识得一些字。

“这是真的?”于母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于成龙。

“奶奶,当然是真的了,我从永宁城拿回来的。”于廷翼肯定道。

于母道:“果真如此,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儿这是要到京城去选官吗?”

于成龙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娘,儒家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孩儿还有治国和平天下两大志愿尚未完成,成龙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这辈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男儿果能做到光宗耀祖,就算大孝了。”

于母站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于成龙,干脆道:“我儿,去吧,如果这次你能当官,也是我于家列祖列宗保佑。”

对于母亲的支持,于成龙倍感欣慰,道:“娘,儿子现在只是举人,放在明朝要当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按这告示上的意思,有举人功名的,起码也能选正七品知县,前朝多少进士也只是勉强熬个知县,儿子一介举人,更应该珍惜。”

于母瞅了瞅邢氏和于廷翼,问道:“你们娘俩的意思呢?”

“男儿志在四方,成龙也这把年纪了,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愿望就老了,让他去。”邢氏道。

“我也支持我爹。”于廷翼道。

于母笑道:“那好,今天晚上我们包饺子吃,就当给成龙送行了,此去京城山高路远,没有半个月是到不了京城的,还是提前走吧,以免误了时日。”

“那好,我这就去和面。”邢氏拴上围裙就往窑洞里钻去。

“我去帮娘洗菜。”于廷翼也跟着跑了进去。

于母紧紧握着于成龙的手,语重心长道:“成龙,如果这次真的能当官,你一定要好好干,于家先祖于坦在明朝也曾当过巡抚,你可不能辱没了先祖威名。”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外面风大,孩儿扶你进去吧。”

于成龙扶着母亲往窑洞里走去。

于成龙是来堡村唯一的举人,当晚,于成龙的妻子邢氏就为于成龙准备好了路上吃的干粮和细软,于成龙于翌日清晨,独自一人徒步往京城走去。于家家境贫寒,一家几口人要吃饭,根本没有钱雇马车,只能走路。

走了大半个月才来到北京城,于成龙初来北京,被京城繁华的市井震撼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有驼队,有杂耍,有卖唱的,有京城的达官显贵走街串巷,时不时还有大官鸣锣开道。于成龙挎着包袱,站在人群中看热闹,不远处就是紫禁城的午门。午门宏伟壮观,于成龙只有望而却步。

初来北京城的于成龙,绕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吏部衙门,门口有守卫的兵丁,庄重威武,有吏部的官员在门口坐着接待,于成龙上前作揖道:“大人,在下来自山西永宁,是来吏部选官的,这是永宁州衙出具的证明,请大人过目。”

吏部官员匆匆过目后,道:“你叫于成龙,是崇祯十二年的副榜贡生?”

“正是在下。”于成龙恭敬道。

吏部官员给了于成龙一张条子,道:“选官五日后举行,五日后也就是十三日辰时你还到这里来,带上这张条子去吏部的驿馆下榻,这几日你也可在京城四处走走。”

于成龙接过条子,给该官员作揖后便转身离去。

于成龙看了看条子上的地址,兴高采烈地走了。

这五日里,于成龙每天的生活就是在驿馆里看看书,去京城各处走走转转,感受一番京城的风土民情,他去爬了一趟北京西山,文人墨客最好爬山。

五日后辰时,于成龙是最早来到吏部门外等候的一批举子。到了巳时,举子们都来得差不多了,有吏部官员从衙门里走出来,面对众举子道:“诸位举人老爷都随我进来吧。”

约莫有三五十人的队伍走进了吏部,在吏部官员的安排下,他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五排,于成龙站在右边第二排的顺数第三个位置。

随后,有穿二品官服的官员和穿五品官服的官员在数名小吏的陪同下走出来,那穿五品官服的官员上前道:“首先祝贺各位举人老爷来到北京吏部选官,本官是吏部员外郎陈鼎业,我身边的这位是吏部侍郎冯溥冯大人。”

“见过冯大人。”众举人异口同声拱手道。

冯溥笑着示意道:“诸位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必多礼,本官今日是代表皇上、代表尚书孙廷铨大人来看望大家,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做一名清正廉洁的好官,报效国家,回馈父老乡亲,本官的话讲完了,接下来由员外郎陈鼎业大人安排。”

说完,冯溥转身往内屋走去。

“冯大人,你是冯大人?”于成龙激动道。

冯溥回头朝人群看去,问道:“是谁在说话?”

于成龙出列,拱手道:“永宁于成龙见过冯大人,冯溥大人高风亮节、文采出众,于成龙仰慕不已,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大人。”

冯溥思索片刻,道:“于成龙,我知道你,你在山西文坛颇有些名气。你的诗我读过,写得不错,当年八旗贵族在永宁圈地,你不顾安危为民请命,了不起。希望你此次能抽到一个好去处,多多造福百姓,将来本官或可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

说罢,冯溥继续往前走,于成龙欣喜不已道:“谢过大人,成龙一定不负所望。”

“于成龙,你是永宁人?”于成龙侧后方一名操着山西口音的人问道。

于成龙点了点头道:“我是永宁人,兄台是?”

“我叫李东林,来自山西平阳府,挨着你们永宁的,不过我是位秀才,比不上你这位举人老爷,我是被平阳府推荐过来的,我家在当地捐了一座桥,现在朝廷急需用人,所以破格用我这个秀才。”李东林得意扬扬道。

“幸会。”于成龙面对李东林作揖道。

“好了,大家都安静,不要吵了,选官马上就要开始了,看到没有,本官面前放着一个木箱,箱子里面放着竹签,每一支竹签上都写好了官署名,一会儿我喊到名字,就一个个来抽签,抽到哪里就是哪里,不能重复抽签,并且要报出你所抽取的官署名,吏部备案,都听明白了吗?”吏部员外郎陈鼎业郑重其事道。

“遵命。”众人齐声道。

“赵书明。”陈鼎业照着名单喊道。

“在。”

赵书明走到木箱前,取出一支竹签,喊道:“贵州仁怀县知县。”赵书明站到一边,一旁的吏部文书记录在册。

“吴新亮。”

“在。”

吴新亮抽出一支签,报道:“四川平武知县。”

“于成龙。”

“在。”

于成龙疾步走到箱子前,犹豫片刻,抽出一支签,报道:“广西罗城知县。”

于成龙站到一边,一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都抽签完了,在现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那平阳府的李东林走到于成龙的面前,道:“于兄,你怎么抽到广西罗城了?”

于成龙一脸诧异道:“罗城怎么了?”

“那可是个烟瘴之地啊,盗匪为患,不好管啊。”李东林道。

于成龙冷笑道:“我今年四十五了,能当上七品知县已经是造化,哪里还敢挑。”

“我比你运气好点,我抽的是广州府番禺县。”李东林得意道。

于成龙道:“恭喜李兄啊,番禺是个好地方。”

吏部员外郎陈鼎业来到人群中一一向诸位大人道贺,道:“诸位大人,本官在此恭贺诸位大人,祝你们前程似锦,多为百姓造福。”

于成龙带着吏部签发的上任文书,就星夜兼程往山西永宁赶去。为了尽快回到家里把好事告诉乡亲们,他提前写了信,而自己还是走路回家。

三五名来堡村的小朋友正在磨盘边上捉迷藏,一名小男孩抱住了归来的于成龙,男孩扯开眼罩,大喊道:“叔回来了。”

于成龙笑着往村里走去,三五名小孩往四面八方跑去。

“叔回来了。”

“举人老爷回来了。”

小朋友们奔走相告。转眼工夫,来堡村的村民们就从各家的院子里走出来,来到村口,迎接于成龙。

于母、邢氏,于成龙的三个儿子于廷翼、于廷劢、于廷元站在最前面。

待于成龙走近,乡亲们异口同声喊道:“于老爷。”

于成龙走到村民的面前,面对村民一一握手。

“赵大娘。”

“刘二爷。”

“张大嫂。”

于成龙的脸上充满了感激,道:“谢谢你们,谢谢来堡村这片土地,成龙如今已是朝廷任命的七品命官,广西罗城县正堂。”

于成龙来到母亲面前,拉起母亲的手。母亲满含眼泪道:“我儿出息了。”

于成龙的发小王成德来到于成龙的面前,脸色沉重道:“成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当今天下是满族人的天下,你我皆为炎黄子孙,你去胡人的朝廷为臣,难道不怕后人唾骂吗?”

于成龙冷冷一笑,不以为然道:“成德兄,于成龙自幼受儒家思想的教化,深知大丈夫应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成龙看来,满汉蒙回谁当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朝廷能不能带给百姓希望、天下安宁,你不该有种族歧视,历史上的北魏孝文帝,就是胡人,但是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当今朝廷自入关以来,讲满汉平等,讲三纲五常,减免赋税,唯才是举,这样的朝廷难道不是好朝廷,这样的皇帝难道不是好皇帝吗?布衣度人,只能度自己一人,当了官就能造福一方百姓,这样的官难道不应该当吗?”

于成龙说得在理,王成德无言以对,尴尬道:“成龙兄,你好自为之吧。”

王成德作了拱手礼便走了。

好友王吉人面对于成龙忧心忡忡道:“成龙,罗城县我知道,在广西境内的偏远小县,我去年在广西走马帮的时候,路过那里,民风彪悍,匪盗猖獗,实在不是人待的,你是北方人,那里气候潮湿,毒虫甚多,恐你水土不服啊,你还是交了官印,辞了吧。”

于成龙的好友们一个个说得如此可怕,听得于母心惊肉跳。

“成龙啊,如果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你不如辞了官吧,娘只要你平安,这个官咱不当了。”于母不安道。

“吉人,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成龙今年已经四十五了,如果真的辞官,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读书人应见利勿趋,见害勿避,古人义不容辞之说,何为也?”于成龙态度坚定道。

于成龙的妻子邢氏面对于成龙道:“你长途跋涉也辛苦,先回家,我们坐下来再慢慢商议。”

于成龙的长子于廷翼从父亲手里接过包袱,一家人往家里走去。

村民们这才散去。

回到家里,妻子邢氏给于成龙下了一碗面,于成龙坐在炕头上吃了起来,母亲坐在一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于母表情沉重地对于成龙道:“成龙,刚才听成德和吉人说了,我的心七上八下的,看样子这罗城县不是人间地狱,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娘担心你呀。”

于成龙一边吃着面,一边道:“娘,罗城县是一个县不是人间地狱,那里的百姓都能生存,我为什么不能?生逢朝代更迭之时,只有去罗城这样地瘠民贫的地方,或许才能建功立业。”

于母仍然一脸担忧,面对于成龙的三个儿子道:“廷翼、廷元、廷劢,你们的父亲就要去千里之外的罗城赴任了,你们难道不担心吗?快劝劝你们的父亲。”

三个儿子也左右为难。

邢氏道:“娘,成龙决心已下,就让他去吧,成龙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于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希望祖宗保佑成龙。”

“我去给你收拾衣服,还有干粮,你歇息两日再启程吧。”邢氏看了看于成龙,往里屋走去。

这时,来堡村的几位乡亲来到于成龙家里,后面跟着五个年轻人。

于成龙下了炕,上前迎道:“李大叔、赵大妈、张三婶、王老爹,你们怎么来了?”

几位长辈相约来此,见到于成龙就连忙跪了下来。

于成龙连忙将李大叔扶起来,并对一旁的两个儿子道:“廷劢、廷元快把几位长辈都扶起来。”

于母见几位行如此大礼,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成龙是晚辈,怎么能受你们的跪拜。”

廷劢、廷元将几位长辈都扶起来。

于成龙瞅了瞅一旁的几个年轻人,心里大概明白一些。

王老爹面对于成龙,道:“成龙,我今天和你赵大妈、李大叔、张三婶过来,就是想求你一件事情,你看呀,你现在也是一方父母官,七品知县,我的孙子朝卿,还有你李大叔的孙子李平,还有你赵大妈、张三婶的孙子于敏、陈实、王元,这几个孩子都不错,你能否在衙门里给他们安排个差事,怎么也比当农民强,一辈子没有出息,以后让他们在罗城给你打下手。”

于成龙却一脸为难。

“莫非成龙为难?为难的话我们就不勉强你了。”赵大妈道。

于成龙笑道:“赵大妈,你误会了,罗城乃烟瘴之地,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怕他们过去跟着我吃苦,要是出什么事情,我没法跟你们交代。”

李大叔连忙摆手道:“成龙,你放心,我们是自愿的,这几个孩子娇生惯养,就应该让他们吃吃苦。”

王老爹面对朝卿喊道:“朝卿,你过来,见过你成龙叔,以后就叫于老爷,现在你成龙叔是县太爷了。”

“朝卿见过于老爷。”朝卿朝气蓬勃道。

“你们几个都过来,拜见于老爷。”赵大妈道。

五人一一给于成龙行了见面礼,于成龙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他们都收下。

由于于成龙家里所存的现银不足,无奈只能典当和变卖一部分田地和房屋,最后终于凑足了一百两银子。于成龙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家人担心这一路上无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于成龙和五个年轻力壮的仆人,收拾好生活用品和行李以后,便准备启程。

在临行之前,于成龙将自己的子嗣都叫到身边,交代了他们料理家务以及处理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并强烈要求和嘱咐他们要认真学习,考取功名。

临别时,于成龙说了两句很伤感的话,于成龙也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他确实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家人独自生活。也不知道今日一别,何时才能相见,他面对家人,伤感地说:“从此以后,我在外做官,管不了你们;你们好好治家,也不用想念我了。”

这话,让屋里屋外的妻儿老母听后都不忍放声大哭,于成龙他自己也表现得很不舍,说:“成龙身为大丈夫,是不应该轻易掉泪的,但成龙在临行前确实不放心你们独自离去,以后我不在家,你们还要多多照顾好自己才是,这样成龙也放心在外为官。”

依依不舍的于成龙,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于成龙向母亲磕头拜别后,向祖宗上完香便郑重告辞了。于成龙离开永宁老家以后,一路南行,向罗城飞奔而来。

于成龙途经晋南的稷山县时,停留了一阵,只因稷山县有他多年的好友武祗遹,他俩自从太原一别后,多年未见,没想今日却相会于稷山。武祗遹也曾中过举人,他并没有参加此次的举人选官,因此赋闲家中,病倒在床。于成龙也在此间探望了昔日好友,并向他述说了去罗城上任的情况,武祗遹也以罗城条件很差为由,好心相劝于他放弃去罗城赴职。

武祗遹拖着病体告诫于成龙,道:“于兄啊,罗城远在广西千里之遥,正是我大清的边疆县城,那里常有匪寇出没,你只身前去,愚兄多有不放心之处啊,你还是回到京城将上任文书交予吏部吧,以后另行打算!据说那里去了几任知县,不是被杀就是逃跑,愚兄生怕于公你有个什么闪失啊!”

于成龙却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吉人也曾劝过我,我才不相信,我于某人就非要死在那里不可,如今我年过半百,若再错失良机,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为百姓出力了!所以,前面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迎难而上!我辈虽无功名在身,自古英雄豪杰也不尽然全是科甲出身,我此行决不以温饱为志,誓勿昧‘天理良心’四字。你我相识已久,你应该了解我,我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回头的,子素好意成龙心领了。”

于成龙此番豪言壮语对好友无疑是醍醐灌顶,反倒被于成龙给震撼和教化了,武祗遹此时方知自己是白活一世。

于成龙一行六人,拜别了好友武祗遹以后,便继续上路南行。一路上于成龙虽然有朝廷免费的驿馆住宿,但是难免会花些自己的银钱。由于他是北方人,到了南方自然会水土不服,感到身体不适,当于成龙途经永州地面的冷水滩时,眼看着就要进入到两广地面了,他却在这个时候身染重病,这应该是他仕途的第一次遭难吧。

大病过后的于成龙可谓身心疲惫。于成龙是个好强的人,是个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自然是不愿意因为病痨耽误上任的时间。于成龙可恨出师不利,人还没有到广西,就先病了,这对上任的时运恐怕不好,古代人大多这样迷信。冷水滩这个地方与广西省是隔山相望,当时的广西省城是有山水甲天下的美誉之称的桂林城,按照规矩于成龙首先要到那里去拜见巡抚,在他们处交接办理完手续以后,才能够走马上任。不过,于成龙大病初愈,或者说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康复,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并不是很精神,感觉像刚刚倒了大霉,狼狈不堪。

于成龙要去罗城赴任,必须先到广西巡抚衙门报到,在这里他见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广西巡抚金光祖。金光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性格古怪,当于成龙一行人来到巡抚衙门时,他正在后衙批文。风尘仆仆的于成龙一行站在他的面前,灰头土脸,皮肤焦黄,衣衫褴褛,金光祖倍感诧异,从书案前走出来,围绕于成龙等人打量,冷冷一笑,又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想必你就是新上任的罗城知县于成龙吧。”金光祖略显轻视道。

于成龙以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正是下官。”

于成龙将吏部的上任文书拿给金光祖看,金光祖浏览后,将其丢在桌子上,金光祖点了点头,指着桌案上的七品官服,对于成龙道:“于大人,七品官服就放在这里,你随时可以领走,但是你领官服之前,我们之间应该有个约定,罗城的情况,想必你来之前就已经有过了解,我这里不想再重申,前面两任知县一死一逃,你可不能丢下一个县就跑了,至少在罗城干满三年。三年后,广西境内任何一个州县你都可以去,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于成龙道:“抚台大人,您若不相信下官,下官现在就在这里立下誓言,我于成龙绝对不可能只在罗城干三年,也不会死,更不会逃。”

于成龙走到桌案前,将官服和官帽抱起来就往外面走。

金光祖大为吃惊,冷笑道:“比我还有脾气,我就拭目以待。”

于成龙一行进入广西境内后,就开始水土不服,随从闹肚子、发烧,上吐下泻,面色苍白,于成龙也有些病恹恹。

抚台劝他先留在省府把病养好了再说,不要忙着去上任,于成龙却说:“生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朝廷既然赋予下官官职,下官就必须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若连这点小病都挺不过去,怎能为百姓做事!往日豪气,何从得来?”

长官们对于成龙感到很无奈,自然也都心服口服了。

办理完手续以后,于成龙一行马不停蹄继续向着柳州府出发,不知疲倦。在赶往柳州的路上,他的病情愈发严重,几乎已经病入膏肓,临近死亡的边缘。由于于成龙的意志够坚强,他的病情终于见好转,抵达柳州后,他的病情逐渐好转。在柳州知会知府后,下一站就直接奔罗城而去。由于地处偏远,山路崎岖,官方的驿馆栈道还不够完善,加之战乱之后有所损毁,路标也不够明确,于成龙只能是望天判方向,凭着自己的感觉走。

几经坎坷和挫折,于成龙主仆六人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罗城县的边界山上,这一望,于成龙是彻底后悔了,但是后悔也于事无补,文书已经下达,人也到了。罗城县重山起叠沉浮,杂草丛生,植被繁茂,根本就看不见路。

随从叹道:“哀哉!此何地也!这分明就是蛮荒之地,哪里是人能待的!

随从开始抱怨起来,心生退意,于成龙边走边给仆人们打气,道:“大家加把劲儿,只要到了县城,就应该好些了。”

于成龙命令随从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县城,到了县城以后的场景让于成龙是彻底心凉了,从边界到县城依然是荒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