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人晚宴（三）
“爸，开一下车库门！”叶薇虽然打着雨伞，但头发还是湿成一片，她急切地拍打着窗户，冲里面大喊！
叶觉看到叶薇，急忙打手势让她先进来，然后转身去开车库门。
车库门伴随着机械声缓缓升高，黑色轿车开了进来。
叶薇和杨欢停好车，顺着玄关走进来，叶觉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并递上两条毛巾。
叶觉看了一眼女儿，但目光更多地停留在杨欢身上，从脚到头扫视一遍。
“爸，婷婷呢？还没回来吗？”叶薇问道。
“没有，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她在哪里。”叶觉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没事，她都那么大人了，今天周五，估计和室友一起嗨呢。”
叶薇说完，发现叶觉看着杨欢便挽住杨欢的胳膊，介绍道。
“爸，这是杨欢，也是警校的。杨欢，这是我爸。”
杨欢看起来有些紧张，急忙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杨欢。”
“你好。”
叶觉已经把手伸了过去，杨欢下意识地跟叶觉握手。
叶觉看到杨欢上前了一步，握手的手臂伸得并不长，上臂和小臂之间的夹角小于100度；杨欢的视线轻轻地上瞟，看向客厅里的大吊灯。他的嘴角咧开，嘴角处的笑却并没有带动眼角处的肌肉。
就像肌肉记忆似的，杨欢的微表情立刻被叶觉捕捉到。
内心封闭、安全感低、心事重，家庭出身一般，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挺紧张的，正在假笑。叶觉心里立刻浮现出一系列分析。
还有，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棉绳手链，手串的角落处有一丝暗红，似乎是凝固的血迹。这个配饰跟他的穿衣风格很不搭，或许有什么特殊意义。
杨欢握着叶觉的手说：“我在学校上过您的课。”
叶觉笑了笑：“好，好，换拖鞋进来吧。”
叶薇已经换好鞋，接过杨欢手里提着的茶叶礼盒：“这是杨欢给你买的茶叶。”
“谢谢，把茶叶拿进去吧。”
叶薇提着茶叶走进客厅，杨欢正在寻找拖鞋时，叶觉又朝杨欢迈了一大步，突然入侵到杨欢的个人领地。
“小杨，看起来年纪不大啊，大几了？”
问话的同时，叶觉用力拍了杨欢肩膀一下，然后一双拖鞋递到他手上。
杨欢下意识接过拖鞋，脑子却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大，大三。”
“你比小薇小不少啊。”
叶觉说完自顾自地走进客厅。
叶薇急忙凑过来小声嘀咕：“不是告诉过你，让你说毕业了吗！”
“对不起，有点紧张。”
叶薇拧了杨欢腰间的肉一把，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杨欢疼得龇牙咧嘴，只能赔笑。
三人两前一后来到客厅沙发，叶薇对杨欢说：“你先坐会儿，我去换一下衣服。”
叶觉摆手让杨欢坐下。
“谢谢叔叔。”
杨欢小心地坐下，抬头看到叶觉盯着他，马上又低下头。
“薇薇已经上班了，但你才大三，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杨欢眼神开始向右上方瞟：“哦，我们，我们是……”
叶觉打断：“不管你们之前怎么对的口供，在我面前最好还是说实话。”
杨欢愣了一下，听到叶薇的声音。
“爸，你别吓唬他，我们实验室这段时间引进了新的设备技术，正缺人，就在学校抽调了一些优秀的学生帮忙，就有他。”
换了一身家居服的叶薇走过来，挨着杨欢坐下，亲昵地抱着杨欢的手臂，看向叶觉。
叶觉又看向杨欢，杨欢信誓旦旦地点头。
“是真的，绝对是实话。”
“还有一年半你就毕业了，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警察，我记得您说过，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我相信你，不过，那句话可不是我说的，那是马克思说的……我引用过这句话吗？”
“2019年3月，您的微表情分析课上，那时我上大二。”
叶觉有些意外了。
叶薇笑呵呵地说：“他可是你的铁杆粉丝呢，非常崇拜你，老跟我这儿打听你。”
“我特别喜欢听您的课，记得有次您上课讲过您协助警局破获一起谋杀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通过聊天、对话，观察的行为动作，步步攻心，终于发现，原来报案人竟然就是凶手！您当时是如何在那么多对话中，挖掘到那一句关键的谎言的？”
“你记住，不要找哪句话是谎言，更重要的是，找到是谁在撒谎。”
“对，对，叶叔叔，当时我听了这个案子特别震惊……您实在是太厉害了，您是怎么判断出撒谎的人就是报案人的？”
杨欢的话没有说完被叶薇打断：“行了，现在又不是上课，而且我爸对马屁早已经免疫了，对吧，爸？”
“你们坐会儿，还有一道菜没做。”叶觉说着站起来，杨欢也急忙站起来。
“叔叔，我帮您，我也会做菜。”
“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你和薇薇看会儿电视，哦，不行，现在下雨电路好像有问题，薇薇你陪小杨随便看看吧。”
“知道了爸爸，他又不是外人。”
叶觉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摇摇头，终究什么都没说，向厨房走去。
杨欢转过身问叶薇：“真的不用帮叔叔？”
“不用，我爸做菜不喜欢旁边有人碍手碍脚，我带你参观一下吧。”
“好啊。”
两人站起向二楼走去，顺着走廊来到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放着各种书籍，其中《测谎技术概论》《犯罪心理画像技术的刑侦应用》《心理暗示在审讯中的应用》三本的作者都是叶觉。还有一些照片和奖杯，证书。前面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有电脑。
“这是我爸的书房，平时他回来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里写书、备课。”
“叔叔够博学的，难怪那么厉害。”
“还拍马屁，在这儿他又听不到。”
“我突发奇想，叔叔是测谎的大师，如果他遇到了一个撒谎的天才，那会怎么样？”
“那就等你一会儿试试了。”叶薇坏笑着推了杨欢一下。
“你别再让我紧张了，叔叔帮市局破的那些案子，好多都让我看傻了。”
叶薇说着摇摇头，似乎并不引以为傲：“没什么好的，他是破了不少案，但仇家也多。还有，他的职业习惯让他的朋友特别少，大家觉得和他在一起有压力，有时候连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叶薇明显有些失落。
“这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真的是病！他把和罪犯的斗智斗勇当成享受了，每次破案后他都会失落，直到再次有大案发生，他才会重新兴奋起来，你说说是不是有病。”
杨欢尴尬地笑，不知该怎么接，突然看到桌上相框，里面是叶觉、叶薇和另外一个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公主裙，他看着照片，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
“这个女孩就是婷婷吧。”
“那时候她8岁我13岁，一晃她都读大一了。”
“怎么没有阿姨的照片呢？”
听到这个问题，叶薇明显脸色忽然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她、她……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杨欢注意到了叶薇的情绪变化，没有继续问。两人走出书房，从二楼下来，回到客厅。
叶薇迎面看到放在饰品架子上的玩具熊。
叶薇目光扫过客厅，在小方凳上发现另外一只，她的脸色变得不自然，带着一丝怒气。
“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菜做怎么样了。”
厨房的灶台一侧放着几盘炒好的菜，叶觉系着围裙正在做菜，锅里水已经翻滚，有姜片、葱段等调味品，他端起盘子里挑好虾线的虾倒入锅里。
叶薇走进来。
“为什么？”
叶觉没有停，目光盯着锅里的虾，虾开始弯曲变红，他关上火，往外盛虾。
叶薇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
这次声音明显大了点，叶觉继续忙碌，把盛出来的虾冲水。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
叶觉放上炒锅，放入油，手机铃声响起，是赵老师来电，叶觉随手挂断。
“我不想你上当受骗。”
油好了，叶觉将另一些虾倒进油锅，叶薇皱眉看着他，叶觉仿佛没察觉到一样。
杨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大落地窗外电闪雷鸣，他看着漆黑的电视屏幕中映出的漆黑的自己。旁边的玩具熊正在看着他。
厨房里，叶薇愤愤不平地说着：“为什么总是把对付罪犯的手段用在你女儿身上？”
“你知道，我不是针对你。”
“我男朋友和我有区别吗？我不明白，我每次找男朋友，您都要拍下来，再做一套行为分析，最后告诉我，他们不合适。”
“王子轩是个渣男，他就是想骗你。”
“对，他是渣，你也把我们拆散了，但你想把我的每一次恋爱都拆散吗？”
“我避免让你受到伤害。”
“如果我注定要受伤，我也无怨无悔，我不希望你干涉我，控制我，我已经24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叶觉已经做好了油焖虾和白灼虾分别摆盘，没有说话的意思。
叶薇转身离开，窗外风骤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