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姐说我身娇体软,最适合伺候人。
于是我被她亲手送上姑爷的床,在黑夜里掩饰她不是完璧之身的秘密。
我温顺的接受,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
只因我这一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随波飘零。
我娘是青楼的花魁,而我,是老爷酒后犯下的错误。
饥荒那年,娘独自一人背着快饿死的我,走了很久很久,敲响了这户高门大院。
我们的出现,成了最尴尬的存在。
娘说他们是我的家人,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对我没有一个好笑脸。
老爷不喜欢我,他从不让我唤他爹爹,更不会像抱着小姐那样抱着我转圈。
小姐生的漂亮,穿着精绣的云锦,我很喜欢她,可她却趾高气昂地说我不配与她互称姐妹。
冬日里,我用满是冻疮的小手扒着门口,从门缝里偷窥老爷和小姐一家在火炉旁读书习字,像一条见不得光的老鼠,渴望那不存在的温暖。
可娘做的没错,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捡条命苟活下去。
娘生我时坏了身子,又在饥荒马乱的年代劳碌这么些年,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我送进云府后,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大夫人用手帕捂着鼻子,嫌恶的指挥下人,“丢到后山去吧。”
我拼命挥退周遭的下人,一口咬在她手腕上,试图保护娘的尸首,却被她狠狠摔翻在地,“你个小贱蹄子,信不信把你也丢到后山喂狼!”
他们人很多,我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用草席裹着娘抬了出去,哭不出一滴眼泪。
可几日前,娘明明还有气,明明还有希望活下去。
大夫人不许大夫来看,连娘自己带的药都不准喝。
我跪在她脚边求她救我娘一命,她却娇笑出声,“娘?那个窑子里的贱人是你哪门子娘,凭她一介罪臣之女竟然也落得云家的血脉...”
娘死后,我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日,送饭的下人吐了口唾沫,“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拿自己当小姐了,你死在这也就是一张草席的事,没人会关心...”
是啊,哪怕我饿死在这,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我强撑着爬出来端起饭碗,狼吞虎咽。
云府哪怕是下人的饭菜用的都是细米。
娘送我来这种地方,我就应该好好活下去,为娘活下去,让曾经那些对我们恶意相向的人肝肠寸断,不得好死才是。
老爷没发话,这里的人不敢决定我的生死。
于是我留在了云府,老爷将我随便指给了一个姨娘,冠以云家的姓,云乔乔。
我名义上是府里的二小姐,可其实连个低等丫鬟都不如。
可我没有放弃一丝可以学习的机会,娘教过我认字,我便用工钱买书偷偷看,在空闲时看宫里来的嬷嬷教小姐礼仪规矩。
渐渐的,我出落的愈发动人,越来越像当年的娘。
老爷终于看到了我,许是想着女儿长大了总归有点用,便让嬷嬷一块教养我和小姐,我开始有了更多的机会来充实自己,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小姐和夫人愈发狠厉的苛责。
夫人善妒,很少有妾室的孩子生下来,在我之前,府里只有云婉儿一个小姐,如今却多出一位,哪怕是个庶女的名头,小姐也不愿放过我。
她让我白日洗她的恭桶,夜晚在她床边跪举蜡烛,滚烫的蜡油滴落在我手心,我也不敢移动分毫。
其实她的这些手段与我曾经吃过的苦而言,不值一提。
日子久了她也觉得无趣,为了找新的乐子扬言要划花我的脸。
她身边的婢女连忙劝阻,“不可呀小姐,老爷说过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脸了,若是毁在我们手中,不好向老爷交代...”
小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放弃了要割我脸的念头,转而盯着我恶狠狠道,“近日不少达官显贵来府中走动,少拿你那狐媚子长相出来勾引人。”
我低头称是,老爷在朝堂升了官,确实来了不少人。
我当然会安分守己,乖乖隐匿。
在没遇到合适的机会前,我更怕老爷会为了前程随便将我指给谁。
可我没想到,这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2】
圣上下旨为临王择妻那年,小姐刚刚及笄。
临王谢清,是楚妃娘娘所出,世人都说临王殿下不好功禄,风流成性,出了名的爱美人不爱江山。
可即便如此,一众名门贵女也是炸开了锅,都盼望着能当选王妃。
选来选去,这名头居然落到了小姐头上。
接到圣旨那天,整个云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知所措,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泼天的富贵。
一众人沉浸在自己即将要成为皇亲国戚的喜悦中,欣喜不已。
没人注意到小姐慌张无助的眼神。
只有我知道,小姐曾与一位富家公子相识,早就破了身子。
这种事,她不敢向老爷夫人坦白。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还好,就算没瞒过去也只会被骂家风不正,可若换做当朝王爷,稍有不慎整个云府便会戴上欺君的罪名,满门流放。
事关家族未来,小姐不得不谨慎。
深夜,小姐唤来了我。
她用娇美的面容摆出一副恐吓的姿态,“新婚夜你替我去圆房,若是被旁人知道,爹爹定会将你卖去万窑窟,像你娘那般千人骑万人枕,最终染上脏病不治而死!”
我与小姐的身形有七八分相似,选我去的确是最合适人选。
我战战兢兢的跪下示衷心,“小姐放心,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小姐千万不要让老爷把我卖去那种地方...”
小姐看着我惶恐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你一生无忧,去吧,今晚赏你睡个好觉。”
小姐抱着老爷的胳膊撒娇,说习惯了我的侍奉,没了我晚上会睡不着,想要我做陪嫁丫鬟。
老爷听后,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后宅的女儿向来无关紧要,多一个少一个无人在意。
十多年来,我终于可以踏出云府的门,小姐出嫁那日,府里给足了场面,陪嫁用了五辆马车来装。
新婚夜,红烛烧了大半,临王脚步虚浮姗姗来迟,去倒桌上的水。
小姐紧张的坐在床边,我躲在帷帐后透过缝隙,看着他喝了掺着迷情药的水,小姐去扶他,谢清顺势拦住她腰身,往床边带去。
她乘机吹灭烛火,示意我出来。
我连忙趴在谢清身上,一身酒气的谢清掐着我脖子,动作算不上温柔。
一个人在床上的表现往往是最真实的,看来这个谢清,并不像坊间传言那般性格温润。
我吃痛的惊呼出声,他微微一愣,动作渐渐放缓。
被蹉跎的这么些年,我早就没了尊严,我讨厌他身上的味道,却不得不讨好他,挂在他身上娇喘连连。
我所作这一切,皆是为了让他记住我。
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丝活路。
月光下,我与小姐有几分相似的面容隐隐展露,谢清神情陶醉,抚上我的脸。
谢清渐渐睡去,我趴在床边,神情呆滞。
这一夜终于过去。
回屋后,我抱着木盆,恨不得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个干净。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咽下喉中的酸楚,麻木的清洗身子,暗红的血迹已干涸在小腿。
小姐推开门,将银票丢到我面前,“干得不错,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我缓缓拾起散落一地的银票,发丝遮住胸口的红痕,我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小姐,我不想走。”
这是我第一次违抗她的命令,小姐霎时瞪大了眼睛,娇美的小脸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敢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让人...”
话还没说完,她却愣住了。
我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个笑容,小姐从小娇纵,自是个蠢的。
这么多年,我逆来顺从,胆小怕事的模样深入人心,她从未想过我会违抗她的话,也从未想到这一天该怎么做。
若是在云府,她当然有千百种法子弄死我,可这是在王府,我从昨日入府便登记在册,连她自己在王府都是孤立无援,又如何能悄无声息的让我消失。
“小姐何不想想,老爷为什么同意你带我出嫁。”
小姐呆愣片刻,“为什么?”
我垂眸轻笑,替她分析局势,“临王生性风流,府内妾室众多,小姐只身嫁进来势单力薄,如何与她们争宠,老爷正是担心这一点才派我过来助小姐一臂之力,只有站稳了脚跟,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
小姐听的眉头紧皱,她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憋了好半响咬牙道,“既如此,你就先留下来吧。”
临走前,她转头恶狠狠盯着我,“记住了,你只能是我的陪嫁丫鬟!”
我微微俯身,“小姐永远都会是我的小姐。”
她这才满意离去。
【3】
听下人说,临王极其宠爱小姐,为了陪她用早膳,连早朝都没去上。
我被小姐勒令呆在自己的房中不许出门,我也听话的照做。
五日后,听下人说湖边的荷花开得甚好,我忽然想起来娘曾经端着一碗荷花汤,一勺一勺的喂我,“乔乔快长大,娘带你去看北方的春雪...”
...
我换上了一袭浅绿色春裳,蹲在湖边轻甩着荷花上的水珠。
小姐脆嫩的声音渐渐传来,我回头一看,她正挽着临王在青翠的树叶下悠然散步。
午后阳光正明媚,那夜太黑没看清,离的近了,我才发觉,这是个极其俊朗的男子,生了一双含情眼,风流韵致,难怪那么多京城贵女都想入临王府。
临王谢清看到我,脚步缓缓顿住,幽黑的眼眸停留在我身上,我霎时警铃大作,那个眼神,绝对不属于一个风流王爷该有的眼神。
那是深不见底的城府和谋略。
小姐惊慌的瞪着我,却碍于谢清不敢发作,只“谁让你出来的,我不是让你闭门思过吗。”
谢清又换上一副轻佻模样,“这位是?”
我抢先一步道,“回禀王爷,奴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前些日子犯了错,王妃命我禁足思过,今日见荷花开得甚好,便想给王妃做一碗荷花汤,求王爷王妃恕罪...”
谢清摆摆手,宠溺的看着小姐,“婉儿身边的下人都生的这般美。”
小姐拉着谢清的胳膊,“王爷,我们去那边看看。”
临走前,她悄无声息狠狠剜了我一眼,我行礼退下,拨弄荷花。
果然,天还未彻底暗下来,小姐便气冲冲来到我屋内。
一看她这副架势,我便知她想做什么,顺从地跪了下来等她撒气。
她毫不客气的甩了我两巴掌,“好你个云乔乔,早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我怎么也不可能带你来这!”
脸颊传来刺痛,我磕头认错,“求小姐宽恕。”
小姐娇美的脸被气的扭曲,可她从不知,我能出现在此处,全是老爷的授意。
在云府时,我曾无意间翻出临王与老爷来往的书信,那时我便知道,传闻中与世无争的临王与老爷的秘密。
临王求娶小姐,本就在我意料之中,而老爷原本就想将我一并嫁过去,却碍于夫人不好开口,谁知小姐突然让我同她一起入府,老爷自是求之不得。
小姐撒完了气,却也是无可奈何,甩着袖子离去。
...
谢清不愧有着风流多情的称号,没过几日,他专宠小姐的劲头便泄了气,开始流连于府内其他妾室。
过了半月,竟传出了侧妃诊出身孕的消息。
小姐顿时慌了神,连忙给老爷书信问他该当如何。
我不知老爷是怎么回信的,只知道小姐看完书信后沉着脸来到我屋内,丢给我一件透明的薄纱。
“养了你这么些年,也该到你为云家效力的时候了。”
为了云家的势力,老爷让我争宠,丝毫不顾及他嫡亲女儿的感受。
其实在云府这么多年,我早就悟出一个道理。
老爷谁也不在乎,他只在乎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人。
我攥着那件衣服,指尖嵌入掌心。
夜晚,我换上薄纱,小姐亲自将我送到谢清的书房。
我端着一碗参汤,缓步来到书案前,谢清正垂头专心致志的画着荷花。
听见声响,他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死死的盯着我。
寂静的书房里,我穿着几近透明的纱裙,玲珑身形若隐若现,红着脸将参汤奉上,“王爷深夜劳碌想是累了吧,不如用些参汤早点歇息。”
他玩味的看着我,故作沉思,“本王记得你,你是婉儿的陪嫁丫鬟,叫...”
“奴婢名唤云乔乔。”
“哦?云乔乔。”
他一字一句的念着我的名字,语气暧昧至极,“云府的婢女也姓云吗?”
“回王爷,奴婢是云府的家生奴,有幸得老爷赐姓。”
他接过我手中的参汤,细细摩擦我的手腕,“原是这样。”
我跌进他怀里,红着眼睛像是小猫似的望着他,“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