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权世卿科考不顺
夜幕下的试院一片漆黑,只有州学学正的书房中备有通明的油灯,明亮的灯花燃出浓重的油烟,给屋内洒满了灯油的刺鼻味道。
学正在州学训导的协助下,已经将白天州县生员应试科考的卷子批改分拣完毕。
明朝这时候,官方县学州学的生员数量是固定的。
县学生员中的廪生、增广生、附学生等三类学生的数量为各20名,一县拢共60名,五县生员总计300名。
州学生员中的三类学生的数量各30名,一州学生员总计90名。
另外,还有少量的非学校生员学生,即自学苦练成才的个人考生和私人书院的学生,他们通过县学选拔考试以后,也可以前来参加同州科考。
但是明末的私人书院,大部分只是在江南蓬勃发展,生员中举数量很高。
嘉靖万历以来,江南私人书院乡试中举的比例,甚至超过四成。
陕西地区的私人书院规模不大,表面教学质量高,乡试中举率亮眼,成气候的私人书院,只分布在西安城周边。
同州地区这一州五县的私人书院学生少,自学成才的个人考生更是凤毛麟角,非学校生员的总量非常少。
同州科考理论上应试人员,大概就是300名左右。
有些完全不合格的生员,已经在县学选拔考试中被筛下去了。
此时批改工作已经做完,学正在书桌后边喝茶休息,顺便吃口点心,训导在一旁客座休息,司吏在门外候着。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阵打更声音从漆黑的夜色中传明亮的书房之内,同州城值夜的更夫已经上线,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一名训导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茶盏,试探着说:
“山长,天色不早了,大牧将那里?”
学正咳嗽一声,四平八稳的回答,说:
“吭,我等稍微休息片刻,再去拜见老大人,也不为迟晚。”
学正有学正的骄傲,九品官的他今天在堂上主座主持考试,简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要好好回味享受一番堂上官的滋味。
试院大堂上的主座,督学道或者知府、知州这些“真堂上官”,到试院下乡慰问访查的时候,才能坐。
学正平时可捞不到这么一个发号施令的机会,他三年只能过瘾这一次。
学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
“大人您推荐的学生马某,甭说文章如何了,那笔狗爬的字就不行。”
“他就不是读书的料,年轻人做什么不好,何苦来考场这么耗散青春呢?”
“我得拖一拖时间,吊一吊胃口,马某当真想去西安城见见世面,得给我钱,才行。”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到我跟前,口空白话使面子,不行!”
这时,看守后门的杂役领了一个人过来,书房外候着的司吏连忙进门禀报:
“禀山长,师爷来了。”
学正瞬间站了起来,说:
“快快有请,我亲自迎接。”
学正说是这么说,他不过是从书桌后面走到了书桌前面,他再没有动地方了。
“今天旁人有求于我,三年了,我等了三年了,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我得扬眉吐气一番!”
训导却不敢拿乔,他们迅速起身,到门口迎了师爷进屋。
几人一阵拱手作揖,见礼以后,又分宾主落座,看茶说话。
师爷也没那么多工夫来墨迹,大冷的天鬼鬼祟祟跑老远,来给鼻屎大的小官——学正说好话,他不爱干。
他开门见山,说:
“山长,大老爷有封信给您,请你仔细查看。”
师爷说着话,走到了书桌前,从怀里摸了一包银子和一份卷子放在了书桌上。
学正假装没看见手帕包裹的贵金属白银,而是装模作样的拿起那份试卷。
“屁的信,连个信封都没有,就是一份光溜溜的试卷,与白天科考用的试卷一模一样。”
学正抬起眼皮,冲着油灯的光亮,拿起试卷端详。
一看试卷的抬头,上边清清楚楚的写着生员马某的籍贯等信息,他还真是手眼通天呐!
师爷一拱手,说:
“百里之内必有遗贤,还请山长高抬贵手,手下容情。”
说完,不等学正回话,师爷又一拱手,一挑眉毛,说:
“天色不早了,山长也请早点休息,学生告辞了。”
师爷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出了书院后门,坐上轿子,溜了。
办这么一件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他感觉十分丢人!
师爷走后,书房里的两个训导很快围到了学正的桌前,要发财了,他们得盯着学正。
众目睽睽之下,学正却不着急,将手中的卷子递了过去,说:
“看看,不曾想,马某竟然如此有才学?”
试卷新写没多久,笔迹工整,文理通畅,确实是一份合格的八股文。
两个训导没有再言语,反而收拾了废试卷的竹筐,将马某的老卷子拣了出来,递给学正。
学正挽了挽袖子,将手中的试卷,靠近了油灯。
火苗腾一下跳动起来,试卷上的火光越来越大,被学正丢在了脚边取暖的炭火盆里。
学正又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十小锭银子堆的整整齐齐。
学正取了两块银子,轻轻一撞,清脆的回音在耳边响起,在这个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学正一脸肉疼的将手中的两块银子递给了面前的训导,又取了两块银子给另外一个训导。
“拿去拿去,别让我看见。”
两个训导飞快的将银子揣进袖子里,点头哈腰,满脸笑容,说:
“谢山长,谢山长。”
50两银子,学正自己留了30两,两个训导一人分了10两。
三年了,就捞着这么一次发财的好机会,如今天降横财,三人哪里能够不欢喜!
学正双眼迷醉的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他还是有些肉疼,明日少不得要给司吏他们些花销,这些钱还得少,做官真难呀!
“梆梆梆!”
“亥时已到,关门落锁喽!”
更夫的声音又传来了,时间不早了。
学正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门外的漆黑夜色,再没有发现灯火人影,看来连夜追求进步的人不会再有了。
他挥了挥手,说:
“动手誊名单吧,明日张榜,咱们也得早点安歇。”
两个训导开始将科考试卷整理起来,将一州五县的过关试卷分别放置。
同州要卡着比例确定通过科考的生员数量,必须恰到好处。
同州假如筛选掉过多生员,上交合格生员过少,会导致同州试院发财的数量减少,也会导致没有足够的生员给督学道送礼。
同州假如通过率过高的话,也不符合大明朝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要求,让那么多不合格人员去西安府丢脸,最终也是丢同州父老的脸呀。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正任期9年,以任期内学校出3名举人为及格线,学正的政绩压力也很大。
当然,县学教谕9年培养2名举人的及格线,与州学学正有一点点关系,但是不是那么大。
一名训导将澄城县生员权世卿的卷子抽了出来,问道:
“山长,上榜人员多一个,您看,权生的卷子要不要?“
学正对权世卿的卷子有印象,毕竟他的文章确实做得好。
学正将澄城县那一摞卷子翻了翻,发现了多金又有才的赵家父子的试卷,他摆了摆手,说:
“权生的卷子,黜落了吧。他一文钱不花,就是去了西安城,他也进不了乡试的考场,白白浪费路费。”
“希望他吃这一回教训,能够多多积攒些银钱,三年后再来同州,他能够机灵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