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接下来的两周除了参加社里组织的欢迎会,主要是社内实习,目的是让新入职者熟悉出版社的组织架构和各部门的职能和工作情况。
社里安排璩东才、杨武、刘江波、鲁友山四位新人一同实习。
当时的出版社是男职工多女职工少,男女比例大约是二比一,编辑部门大致也是这个比例。30年后,这个比例倒了过来,变成了一比二,被戏称为“阴盛阳衰”。
通过实习,璩东才等新编辑对出版社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和初步的感性认识。入社前的神秘渐渐消失了,代之以一个个熟悉的场景。任何事物,都是门外神秘,门内熟悉。出版社也是一样。
与其他出版社一样,开物出版社也由编辑部门、装帧出版部门、发行部门、职能部门四大部分组成。
编辑部门负责选题、组稿、编辑、审稿,也就是图书排版前的一切工作;排出校样后,还要处理校样。
所谓处理校样,就是排版公司排好版后,打印两份样稿给出版社。这个样稿,称为校样,也称为清样,是供出版社校核排版差错用的。校核过程,称为校对。
一份校样交给装帧出版部门的校对科室,由校对人员按照书稿逐字逐句进行核对,排查有无排错或漏排、多排的地方,排错的要改在校样上,漏排的要补写在校样的漏排处,多排的要用笔在校样中勾掉。
这些是校对人员的基本职责。经验丰富的校对,由于从业时间长,熟悉本社编辑风格和常见差错,积累了广博的相关的知识,还能够发现作者和编辑的差错或疏漏,提出一些有价值的问题,供编辑核对或沟通作者处理。业内人士常说:“好的校对能顶半个编辑,好的编辑能顶半个作者。”
另一份校样由编辑寄给作者,供作者审核修改,作者按期寄回后,编辑要将修改之处誊写到校对人员返回来的校样上。对于作者的修改,也不能照抄了事,因为这些修改常有错别字、文法问题,或前后矛盾之处,需要仔细甄别推敲,妥善处理。
处理完校对问题和作者修改后,编辑将校对稿退还给校对,校对审核确认无遗留问题后,退给排版公司修改。
这份校样由于是排版公司第一次提供的,所以称“一校样”。
排版公司修改了一校样内容后,再出二校样给出版社。一般要出三校样。
三次校对的过程,统称为“三校”。
二校样、三校样不再经由作者,而是由校对进行处理,有问题,交由编辑处理。
各校次的重点不同,一校针对全稿;二校针对一校修改处;三校针对二校修改处,由于修改量小,称为“点校”。
三校以后,书稿就定型了,接下来就是由印刷厂印刷成图书了。编辑部门的工作,就此完成。
装帧出版部门负责图书的封面设计、正文设计、插图处理、校对工作,并指定排版公司、印刷厂,也就是负责图书的制作工作。图书印出来后,他们的工作就告结束。
发行部门,后来多称为营销部门,负责图书销售工作。
职能部门,包括社办、党办、人力资源等部门,负责出版社的各项管理工作。
有些部门走马观花地了解一下就行了,如发行部门和职能部门,主要由部门负责人介绍其职能、科室结构和人员情况,并到各科室观摩一下工作情况,每个部门实习只需半天就结束了;一些与编辑工作紧密的部门,是要实习几天的,如描图、校对部门,以及印刷厂。
璩东才等在描图科实习了两天。
当时图书的插图多数是作者用钢笔或铅笔手绘的,线条粗细不一,不符合制图要求,需要描图员重新绘制成符合标准的图,并贴上图字,如文字、数字、字母等。
描图科都是年轻女性,共7人,多在三十多岁,多为已婚女士,忙的时候,整个屋子寂静无声,有了闲暇,便欢声一片。年轻女人多的地方,果然话多,她们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孩子、老公、新闻、八卦,但却不会说社里的糗事,这些事虽然人人皆知,却是私下传播的,似乎人人都是播放者,又都是收听者。整栋大楼里,就数这里热闹,时不时就是一片欢声笑语。清脆的笑声,比她们的笑脸更为怡人,就像描出来的图,比底图秀气得多。
描图有专用的桌子,桌面是玻璃板,玻璃板下有灯,工作时,打开灯,强烈的光线便投射上来,将底图铺在玻璃板上,图线、图字便清晰地显示出来,在底图上蒙上半透明的描图纸后,就可以用描图笔、圆规描出清爽秀气的墨线图了。
描图是一项细致的工作,不同含义的线条,如实线、虚线、轮廓线、剖面线、指示线、尺寸线,都有具体的粗细规定,对于线条繁多的复杂插图,漏掉任何一条线,整个插图就出错了。描图也是一项枯燥的工作,日复一日面对的都是画线、贴字的循环往复。
年轻女人轻盈手巧,耐心细致,适合做描图员。因此出版社的描图员,大多都是年轻女性。她们的爱说爱笑,也是一剂松弛紧张缓解疲劳的良方,一阵欢笑之后,身心都刷新了,如同老公孩子夸赞饭香菜好,顷刻就冲走了倦容,面色又活泛起来一样。此外,枯燥固然乏味,却也充满确定性,有了确定性,做起来就心里踏实,充满信心,和做家务极其相似,这也是描图适合女性的原因之一。当然,她们是女性,自然也需要认可和表扬,编辑满意,是她们工作的动力和乐趣。
实习期间,每逢璩东才等人赞叹于描图效果时,她们的脸上就会浮现由衷的笑意。描图组长张红玫就会不失时机地说上几句:“我们组的人,个顶个的棒!”
张红玫这样说,即夸奖了那个描图员,也夸奖了整个描图组,自然也包括她自己。描图员听了,个个眉开眼笑。
有一次,也遭遇了尴尬。那一次,再说起描图时,张红玫俏皮地说道:“怎么样?图描得是不是像人一样漂亮?”
鲁友山实在,顺着张红玫的坡就上:“没的说!比人漂亮多了。”
此语一出,屋子里陡然寂静起来,女士们面面相觑,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