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朝天子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寇釐带着寇淑、荀淑前往东观，荀淑虽暂时不能入内，但也有一个好去处，邓骘的弟弟邓京是郎官，在光禄勋官署任职，能够与邓氏子弟接触也对荀淑大有好处。
这一路上，寇釐不断教导女儿和荀淑认识经过的各个衙门官署，并解释其各自的职责，寇淑也终于见识了洛阳宫廷的森严。
汉洛阳是在周公打造的洛阳城基础上建设的，北为邙山，南为洛河，分内外城，普通老百姓多住在外城，权贵住在内城，不过权贵大多在城外有别墅庄园。
洛阳城的防御有四道体系，第一道是驻扎在洛阳城外的北军五校尉，把守洛阳十二个城门的城门校尉以及负责街道和皇宫宫城外围治安的执金吾。
第二道是卫尉下辖的公车司马令、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左右都候、宫掖门司马等，这些人马负责宿卫皇宫宫城。
第三道则是省外宫殿宿卫，也就是光禄勋下辖的东汉郎卫系统主要包括五官、左、右三中郎将;虎贲、羽林中郎将和羽林左、右监所属各部分，共为七署。
其中，五官、左、右中郎将之署合称“三署”，不过到了东汉时期，三署郎的宿卫作用渐由部分宦官和虎贲、羽林所夺，这些郎官变成了挂职，安排那些有能力的后备官员，皇帝时不时招见他们加以考核。
而最后一道，也就是第四道省中宿卫职官，则控制在宦官手中，有黄门令、中黄门、掖庭令和永巷令等，太后宫、皇后宫和东宫的宿卫职官亦属省中宿卫职官之列。
而在宫廷之中，皇帝和太后分居两宫，皇帝在南宫，太后就在北宫，皇帝若是在北宫，太后就在南宫，也都各有一套人马，中间通过一条复道连接。
搞清楚了这些，寇淑也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东汉那么多外戚专权却没有出现篡位，为什么汉宫多政变，宦官地位不断提升，但却撑了两百年，原因就在这巧妙的政治平衡中。
外戚基本都是开国元勋之后，在中央和地方拥有庞大的势力，皇帝年幼时，外戚一旦被任命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就可以迅速控制住局面。
不过外戚对军队的控制很薄弱，中央军分成多股力量，其高级将领如校尉、中侯多用士人，负责监督，而实际掌握军队的各部司马又都是精心挑选的将领，这些人只认尚书台的诏书。
即便外戚贵为大将军，又可以任命一堆军官，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加上外朝和尚书台的士人牵制，外戚想完全控制中央军难度非常大。
偏偏宦官掌握着宫廷，负责决策的尚书台又在省中，所以皇帝完全可以依靠宦官的支持控制尚书台，从而一纸诏命干掉执政的外戚集团。
宦官虽然控制着内廷，但外朝是士人，尚书台负责做事的又是士人，不允许使用宦官，宦官只能通过爪牙发挥作用，即便专权也十分有限。
外戚和宦官都有权限，皇帝只要做好平衡，就可以控制中枢，而控制行政权的士人虽然拥有庞大的影响力，但没有兵权，只能做执行的活，想骑到皇帝头上还是很难。
这一套体系的平衡做得非常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逐渐出现了，一旦外戚和宦官勾结起来，皇帝必然被架空，跋扈将军梁冀这等控制朝堂二十年的大外戚能出现，必然联合了一大堆宦官。
若是皇帝的两条腿外戚和宦官打架，士人们又会乘机做大，这些人和外戚集团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往往会想尽一切办法干掉底层出身的宦官集团。
这种斗争越来越激烈，到了桓灵期间登峰造极，引发了一连串政变和两次党锢之祸，但即便如此，汉廷还能勉强支撑，最后的崩盘是汉灵帝犯傻，直接打破了平衡。
外戚选了个杀猪的，直接废掉了外戚集团，又建立西园军，让袁绍这等居心叵测的士人拿到了兵权，如此一来，皇帝真正的支柱只剩下宦官。
袁绍等人拿到兵权之后，先撺掇何进杀宦官，逼迫宦官狗急跳墙，干掉了外戚何进，然后袁绍直接以此为借口，直接带兵杀进皇宫，武力铲除了宦官集团。
只是这帮子士家大族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被董卓摘了桃子，袁绍等人自然不甘心，煽动了十八路诸侯，然后大家一起完蛋，变成了三国乱世！
想到这里，寇淑又想起了母亲贾氏，虽然父亲做了一些承诺，不至于逼迫她，但父母的心意越来越明显，若是不想让她进宫，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就算他能挡住父母，若是刘家皇帝下诏让她入宫，她怎么办？
到时候，也只能横下一条心，干掉所有挡在前面的人，一步步爬到权力的巅峰，把小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中，外用寇氏掌军，内拉拢宦官，同时分化压制士人，不断推动格物学和对外扩张，如此方可以长期掌权。
寇淑微微晃了晃脑袋，心中烦乱，这个该死的旧时代，命运太不自主了，天天跪呀，拜呀，等到老子，嗷，不，姑奶奶成为太后，也该轮到别人跪拜了……
寇釐看到女儿神情严肃，以为她起了胆怯之心，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儿不要惧怕，跟在父侯身后，亦步亦趋即可！”
寇釐先安排荀淑前往邓京处，然后前往位于南宫内的东观，搜查一番后，寇釐父女被一名中黄门带着来到了东观内，然后陛见汉和帝。
寇淑跟在父亲身后，按照礼仪大礼参拜，听到宦官让他们起来，这才跪坐下等待皇帝发问，“朕听说寇卿父女精研格物之学，甚是好奇，故在东观召见，何为格物之学？”
寇釐回答道：“臣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谨言，臣蒙陛下厚恩，任为郎官，为职事便，又学《九章算术》，并教授子女……”
寇釐解释了格物学的来历，他研究九章过程中，与小女儿以及小女儿的老师荀淑等讨论时，对九章的理解增加了不少，逐步形成了一些治学的思路。
通过格身边一切事物的运行规律，推导出一些结论，然后再用这些结论改进家里的生产生活，后来发现，其中一些成果甚至有利于教化，也有利于国家社稷，这得到了马续等士人的认可，称为格物之学。
“格物得到勾股定理，朕已经听闻，寇卿言格物学可有利于教化，说的莫非是造纸术？”
寇釐父女事先估计到了皇帝要问，寇釐告诉皇帝造纸确实属于格物之学，但格物学中有利于教化的远不止造纸术，然后又说这一块女儿寇淑最为熟悉，可以由她代言。
和帝点头同意，寇淑出列，先按照女官教导，一板一眼的行礼，然后不慌不忙开始了汇报，不仅说明白了造纸的相关原理，然后又说明了通过调整各种参数改进生产工艺，最后拿出了最近刚刚搞出来的洁白好纸献给皇帝。
汉和帝拿到改进后的芦苇纸后，让太监笔墨伺候，连续写了多个汉字后，甚是欣喜，这种纸比蔡伦献上的还要好，少府目前还做不到纸张这般洁白，所以和帝十分高兴，想到寇釐刚才所说，又让寇淑继续。
寇淑也没让皇帝失望，提到了印刷术，一口气提出了两种，一种是雕版印刷，一种是活字印刷，说格物学的学者们正在研究，一旦有所突破，请求皇帝可以授权印刷部分东观之书，以教化天下。
最后寇淑顿首道，“陛下，我朝有无数人渴望读书，但求学不易，好书难寻，但有了造纸和印刷两术后，朝廷可以大量出版陛下亲自校阅过的经史文章，教化天下人，此不仅有利于教化，更有利于治国！”
汉和帝也算是高水平的皇帝，一听就明白过来，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万万没想到格物学竟然可以给东汉帝国的统治带来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