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精神与肉体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是说袭人规劝宝玉改掉毛病；“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是说平儿帮贾琏隐藏偷情证据，巧妙地回答凤姐。

这一回用了对比的手法，对比宝玉和贾琏对待女性的态度。

石头记中事

袭人箴玉

次日一早，宝玉披着衣服，趿着鞋就到了黛玉房。黛玉和湘云还躺在被窝里。等两人起来，宝玉又进来，用残水洗洗脸，要过青盐擦牙漱口，还求湘云替自己梳头。

袭人来了，一看宝玉已经梳洗过了，就自己回去了，但心中对宝玉不分白天黑夜，都与姐妹厮闹非常不满。

宝钗来了，问宝玉去哪里了，袭人含笑说：“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与袭人攀谈起来，留神窥察，发现袭人的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宝玉回来，宝钗走了。宝玉问袭人话，袭人故意不理。宝玉再问，袭人才说：“你问我吗？我哪里知道你们的事？”脸色和以往不同，还撂下狠话：“我哪里敢生气！只是以后别来支使我。反正有人伺候你，再也不需要我了，我还回去伺候老太太去。”说完就合眼躺炕上了。

宝玉赶紧来劝。但袭人不理他，麝月叫他自己反省。

宝玉生气地躺到床上，又把袭人为他盖上的斗篷掀掉装睡。袭人冷笑着说从今以后自己只当哑巴了，再也不说一句。

宝玉知道麝月和袭人关系不错，连麝月也不理。麝月叫了两个小丫鬟进去伺候。

稍大点的丫鬟原来叫芸香，袭人给改成了蕙香。宝玉撇撇嘴：“你干脆叫‘晦气’得了，别叫什么蕙香！”宝玉再问：“你家里排行第几？”蕙香说：“第四。”宝玉说：“以后就叫‘四儿’，不用叫什么‘蕙香’‘兰气’的。你们哪一个能配得上这些好花，别糟蹋了好名好姓。”宝玉是在讽刺袭人和麝月。

晚饭后，宝玉看了一会儿《南华经》，读到了《外篇·胠箧》这一篇。《南华经》就是《庄子》，“胠箧”就是撬开箱子的意思，后指盗窃。

他趁着酒劲儿，提起笔仿着写了一段，想表达宝钗、黛玉、袭人、麝月都是自己痛苦的根源，如果没有她们的美貌、才能，就不会产生困惑迷乱，那多省事啊！写出来，他倒头就睡。

一觉到了天明，他见袭人衣服都没换，睡在被子外面。他推推她说起来好好睡，别冻着了。

宝玉已经不生气了，拉着她的手，连问几声，袭人才睁开眼说：“我没事。你睡醒了，赶快到那边房间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了。”宝玉一头雾水问道：“我到哪里去？”袭人冷笑着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如果在那边待腻了，这边还有个什么叫‘四儿’‘五儿’的伺候。我们这些东西，可是‘糟蹋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了：“你还记得这些话啊！”袭人说：“一百年也能记着！不像你，老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晚上说的，早晨就忘了。”

宝玉见她又发怒又娇羞的样子，无限爱怜，心头一热，从枕头边拿起一根玉簪，一下摔成两半，接着发誓说：“我如果再不听你的话，就和这个簪子一样。”袭人赶紧捡起簪子说：“大清早的，这是何苦呢！听或不听，也不用这样。”宝玉拉着她的手说：“因为我心里着急啊！”袭人笑了：“你也知道着急啊！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快起来洗脸去吧！”说着，两个人起来梳洗。

宝玉去了上房以后，黛玉来到他的房间，随便找书看，正巧翻出宝玉仿写的话，她又气又笑，拿起笔写了一首绝句：“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

平儿救琏

这天，凤姐的女儿突然长了痘疹。痘疹娘娘是主治痘疹的神仙，家里有人得了天花，大家要供奉娘娘、斋戒，还要分房睡，做好隔离。

贾琏在书房里住了两天，感觉无聊，就勾搭上了荣国府里厨师“多浑虫”的媳妇。

过了十二天，女儿的水痘好了，全家人祭天地、祭祖宗，烧香还愿，散发赏钱。贾琏终于又搬回家住了。

第二天早晨，凤姐到上房去了，平儿收拾贾琏的东西，从枕套中抖出一绺头发来。平儿立刻明白了，笑问贾琏这是什么，贾琏慌了神，上来就夺。贾琏赔着笑哀求时，凤姐来命平儿帮太太找针线活儿的图样。

贾琏赶快松开手，平儿连忙起身。凤姐看见贾琏，忽然想起来什么，就问平儿东西少了没有，多出来什么没有，平儿故意问怎么还能多出东西来。

凤姐让平儿留意，看看有没有戒指、汗巾、香袋儿，头发、指甲这些东西。贾琏脸都黄了。

平儿替贾琏遮盖，还让凤姐不信的话自己翻查，凤姐信以为真，拿上图样就又走了。

平儿笑问贾琏如何感谢自己，还要拿着头发当把柄，贾琏瞅着平儿不防备，一下抢了过来，塞进了靴子里。

贾琏想要求欢，平儿挣脱跑到窗外，怕被凤姐知道又会惩罚自己了。贾琏恼火地说凤姐是醋坛子，又说凤姐不论小叔子侄儿总说说笑笑，就不怕他也吃醋。平儿说：“她吃你的醋可以，你吃她的醋就不行。她行得正走得直，你有太多的坏心眼，连我也不放心你！”

两人正说着，凤姐又走进了院子，故意问为什么不在屋里说，贾琏接话说“倒好像屋里有老虎要吃她呢”，平儿不高兴地说：“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干什么？”凤姐笑了：“没人那才正好啊。”平儿问：“这话是说我吗？”凤姐笑着说：“不说你说谁？”平儿说：“我要骂人了！”说着，她也不掀帘子让凤姐进门，自己先摔了帘子往那边去了。

夫妻俩玩笑说平儿竟然这么厉害，凤姐忽然严肃地说：“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红楼梦里人

贾琏

>>>>>>　　荣府贾赦之子，王熙凤之夫，贾巧姐之父。

贾琏是一个软弱无能、好色多情的浪荡公子。贾琏平时负责总理荣府家务，但他的才干心机和手中实权都远不及其妻凤姐，奶母赵嬷嬷和贾芸都转而找凤姐托关系。他背着悍妻凤姐先后与多姑娘、鲍二家的勾勾搭搭，又在贾蓉怂恿下先偷娶尤二姐，后迎娶秋桐。

根据凤姐“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判词，他应是最终休了凤姐。

蕙香（芸香、四儿）

>>>>>>　　宝玉的丫头。

原叫“芸香”，袭人改为“蕙香”，宝玉因她在姐妹中排行四，又改叫“四儿”。

她是一个聪明乖巧的少女，在宝玉和袭人赌气时变法儿地笼络宝玉。

她同宝玉一日生日，背地里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因此被王夫人命她家里人将她领出配人了。

多姑娘（灯姑娘）

>>>>>>　　荣府酒头厨子多浑虫之妻，晴雯之表嫂。

她美貌异常，轻浮无比。在贾巧姐出痘时，与贾琏在斋戒时偷情。

后晴雯被赶出大观园，宝玉来探望，多姑娘听到二人对话，叹“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

深解其中味

情极之毒

在本回中，袭人反对宝玉不务正业，在女儿堆里厮闹，因而故意冷淡他。宝玉赌气饮酒，读《南华经》亦未能释然，一时愤激，趁着酒兴，提笔续了《庄子·胠箧》。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这是一篇幽默的游戏之作，其文意是：遣散了花袭人、麝月等丫头，闺中之人才会听得进劝告，知道什么是自己应该去做的；毁伤了宝钗的仙姿，消灭了黛玉的才智，减灭了我对她们的情意，这样闺中女儿的美丑就会是一样的了。她们不来箴谏，我与她们也就不会有分离不得见面的忧虑了。毁伤了她的仙姿，我就没有爱恋其容貌之心了。消灭了她的聪慧，我也不会有怜其才思之情了。宝钗、黛玉、袭人、麝月那些女儿们，都张开了罗网，挖好了陷阱，使世间之人迷眩深陷啊！

宝玉因情感纠葛起了困扰和苦恼，故在庄子的思想中寻求指引和解脱，权当女儿们都死了，心里无牵无挂，弃绝不顾，才能怡然自悦。

此时众女儿都围绕在他身边，等到将来贾府衰败，黛玉离世，袭人另嫁时，他深刻感受到人生难以解脱的痛苦。“宝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王国维语）

脂批中说：“宝玉之情，今古无人可比，固矣。然宝玉有情极之毒，亦世人莫忍为者，看至后半部则洞明矣。此是宝玉三大病也。宝玉看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方有‘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玉一生偏僻之处。”宝玉之情无人能比，因情至痴至深，精神负荷过重，故流于“情极之毒”，意即宝玉情（于不情）到了极处反而成为无情了。

字字不寻常

大家千金口吻

本回中，湘云为宝玉梳头，发现他的头上少了一颗珍珠。宝玉说丢了一颗。

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

脂批中说：“妙谈！‘倒便宜他’四字，是大家千金口吻。”红学家梁归智认为：“史湘云是侯爵家的小姐，珍珠玛瑙一类见惯了，并不十分珍惜，所以‘倒便宜他’的口吻符合她的身份，如果用‘可惜了的’，就有点儿小家碧玉的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