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冷子兴冷眼看贾府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是说林如海之妻贾敏病逝；“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是说冷子兴介绍了贾府的内情。

石头记中事

娇杏侥幸

甄家丫鬟在街上看到了新到任的太爷，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晚间，太爷派人来找“甄爷”，士隐跟着疯跛道人跑掉了，封肃就被公差推拥走了。

没多久，封肃竟然笑嘻嘻地回来了，原来这位新太爷正是士隐资助的雨村。

雨村先问士隐的踪迹，又问英莲的情形，还很热心地说一定会把英莲找回来。

次日，雨村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最关切的事——娶那位丫鬟，也就是娇杏。

娇杏的名字也是谐音“侥幸”，就因多看了贾雨村一眼，就由奴婢变成了主子。

雨村丢官

雨村科场得意，中了进士，选入外班，当了本府知府。

可是，当官是很难的，他才能不错，但人缘差，所以上司就找了一个机会教训他，让他把官丢了。

他被开除了，其他官员都很高兴。他虽然心中痛苦，但也装作开心的样子。雨村把家里人安排回老家，开始了游山玩水的生活。

贾敏仙逝

雨村找到新工作——林黛玉的家庭教师。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前科的探花，已升至兰台寺大夫，还被钦点为巡盐御史。

林家是钟鼎之家，也就是贵族，同时林家也是书香之族，就是读书很厉害的家族。只可惜儿子早夭，只剩下一位聪明清秀的女儿林黛玉。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她聪明清秀，便也欲使她读书识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在当时，女孩子不用参加科举考试，林家把林黛玉当儿子一样教育，并没有真希望林黛玉未来有什么建树。

林黛玉年幼体弱，功课不限多寡，贾雨村教得轻松得很。

才一年多光景，黛玉的妈妈贾敏就去世了，本就怯弱多病的黛玉哀痛过度，于是连着几天不曾上学。

智通禅机

雨村饭后便出来散步，继续游山玩水。

这一日，他来到智通寺，看到门旁有一副旧破的对联：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雨村觉得这对联很有深意。在脂砚斋看来，这副对联是“一部书之总批”，是“先为宁荣诸人当头一喝”。对联的意思是所聚之财在自己死后已足够养家了，可惜人性是贪得无厌的，此时没有及时收手，不到眼前走投无路、濒临毁灭之际，是不会悔悟的。走到头才想回头，已经晚了！这是只有通透的智者才能体悟到的人生哲理。贾雨村一看，了不得，他是“过来人”。他读懂了对联的意思，可惜他却没有真正领悟。

他猜着这里有“翻过筋斗来的”高人，也就是饱经世事动荡或遭受重大挫折后看破世情，现在隐居在偏远寺庙的世外高人，结果他只看到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贾雨村好不扫兴。曹雪芹花费笔墨写这么一个人物，到底是为什么呢？俞平伯提出：“宝玉底出家，虽是忏悔情孽，却不仅由于失意、忏悔底原故，我想或由于往日欢情悉已变灭，穷愁孤苦，不可自聊，所以到年近半百，才出了家。书中甄士隐，智通寺老僧，皆是宝玉底影子。”也就是说，智通寺老僧可以被看作贾宝玉的暮年图，好个隐秘的暗示！

荣宁家族

贾雨村不耐烦，走到村中小酒馆，遇到了老朋友冷子兴。两人聊起和贾雨村同姓的世家贾家。

贾家虽然看似高不可攀，但也逐渐在走下坡路了。

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冷子兴是古董商人，经常与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富贵人家的衰败不是一夕之间发生的，也不是外人能看出来的。这样的家族花费开销都很大，经营不善就很容易产生问题。

贾家第一代，有两大支脉——宁国公贾演与荣国公贾源，他们是同胞兄弟，兄弟俩出生入死，为贾家奠定了百年家业。

贾家第二代，主要有宁国公贾演长子贾代化，荣国公贾源长子贾代善。

贾家第三代，宁府的贾代化有两个儿子，早逝的长子贾敷和迷恋烧丹炼汞的次子贾敬；荣府的贾代善娶金陵史侯家的小姐（贾母）为妻，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子叫贾赦，袭了父亲的官；次子名贾政，额外赐了主事之衔，如今是员外郎；女儿贾敏，嫁给了林如海，生下了林黛玉。

贾家第四代，宁府的贾敬有儿子贾珍和女儿贾惜春；荣府的贾赦子嗣有贾琏、贾迎春（庶出）；贾政有贾珠（嫡出）、贾元春（嫡出）、贾宝玉（嫡出）、贾探春（庶出）、贾环（庶出）；外嫁的贾敏生了林黛玉。

贾家第五代，宁府的贾珍有一个儿子叫作贾蓉；荣府贾珠的儿子贾兰；贾琏与王熙凤有一女贾巧姐。

宝玉降生

冷子兴开始细说故事的主角——贾宝玉。

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

宝玉便是神瑛侍者，他口中的宝玉便是那块顽石了。贾政不喜欢宝玉，因为宝玉抓周时，抓了脂粉钗环，贾政认为他将来一定是酒色之徒。宝玉如今长到七八岁，淘气异常，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

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这里的清爽和浊臭，强调的不是鼻子闻到的气味，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精神气质，女儿未受污染的自然率真的心灵洁净无比，不像男子为仕途经济所染，内心俗气不堪。

其实这是明贬实褒的手法，宝玉此语表现了他对男尊女卑封建传统观念的摒弃。对女子热情赞美，正是宝玉性格中最鲜亮的特点。

雨村连忙插话解释：我懂，他不是色鬼。雨村用“正邪两赋”的观点说明自己对于贾宝玉的理解。

甄贾宝玉

他们还聊到了贾府亲戚甄家的宝玉。甄家是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作者虚拟的官衔），也有一酷似贾宝玉的人物——甄宝玉。

甄宝玉读书时必得两个女儿伴着，常对小厮们说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说女儿两个字。每打得吃疼不过时，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原来是急疼之时，叫姐妹便觉不疼了……

甄宝玉和贾宝玉有极相似的女儿情结，也是情种，一“甄”一“贾”也是一“真”一“假”，按照脂砚斋的说法，写贾宝玉之文，是为真宝玉传影。

原应叹息

冷子兴还提到了贾府中的女子，包括四位与贾宝玉同辈分的姐妹：贾元春（荣国府贾政之女）、贾迎春（荣国府贾赦之女）、贾探春（荣国府贾政之女）、贾惜春（宁国府贾敬之女）。

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名字中间的字取谐音，组合起来就是“原应叹息”，这四字背后有作者深深的同情和感慨。她们的名字已经暗示了贾府众女儿的悲惨命运和贾府衰败的悲剧，奠定了《红楼梦》整本书的基调。

凤才堪慕

冷子兴盛赞了一位奇女子——贾琏的夫人王熙凤，也就是凤姐，自从嫁给贾琏为妻之后，她迅速虏获了贾府上下的心。她模样标致，言谈极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这也为后续故事中表现凤姐精明能干做了铺垫。

红楼梦里人

娇杏

>>>>>>　　“娇杏”谐音“侥幸”。她本是甄士隐家的丫鬟，在贾雨村流寓到苏州时，因回顾贾雨村两次，被贾雨村认为是知己。

后贾雨村做了知府，她成了贾雨村的二房，为贾雨村生了儿子。又因雨村嫡妻病故，被扶作正室夫人。

林如海

>>>>>>　　林黛玉之父，名海，表字如海。他是前科探花，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在嫡妻贾氏（贾敏）去世后，将林黛玉送往贾府投奔外祖母。他为报训教之恩，修书举荐贾雨村。后来林如海重病亡故。

冷子兴

>>>>>>　　一个耳目杂、关系广的古董商人，贾府管家周瑞的女婿，贾雨村的旧友。他对贾府的底细十分清楚。他向贾雨村献计，央烦林如海写信给贾家，引荐贾雨村。后来他因卖古董与人打官司，让妻子进贾府讨情疏通。

老僧

>>>>>>　　扬州郭外智通寺和尚。他是个龙钟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对贾雨村的问题答非所问。

贾演

>>>>>>　　贾家先祖，首代宁国公，荣国公贾源的胞兄，贾珍的曾祖。曾在战场出生入死，为“国朝定鼎”立下过汗马功劳，与贾源一起创下了贾家的家业。他与贾源之灵托警幻仙姑规引贾宝玉，尽力挽回贾家颓势。

贾源

>>>>>>　　贾家先祖，首代荣国公，宁国公贾演的胞弟，与兄长贾演一起立功创业。他最疼酷爱读书的贾政。

贾代化

>>>>>>　　首代宁国公贾演长子，是贾敷、贾敬之父，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

贾代善

>>>>>>　　首代荣国公贾源长子，娶金陵世勋史侯家小姐（贾母）为妻，生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女贾敏（已故）。

贾敏

>>>>>>　　荣国府贾母之女，林如海之妻，林黛玉之母，贾赦、贾政之胞妹。在林黛玉五六岁时病故。

贾家五代

>>>>>>　　贾家是名门大族，子嗣众多，为了方便梳理，我们可以从名字入手记忆。

名字里有三点水旁的，是第一代（贾演、贾源）；名字里有“代”的，是第二代（贾代化、贾代善）；名中从文旁的，是第三代（贾敷、贾敬、贾赦、贾政、贾敏）；名里从玉的男性（贾珍、贾琏、贾琮、贾珠、贾宝玉、贾环）和有“春”的女性（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是第四代；名里从草字头的男性（贾蓉、贾兰）和巧姐是第五代。

甄宝玉

>>>>>>　　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之子，是与贾宝玉同名、同貌，脾性也相同的贵族公子。他在本回中由贾雨村提及，后文在贾宝玉梦中出现过。

深解其中味

正邪两赋

在本回中，贾雨村用正邪两赋表达自己对贾宝玉的理解。

在贾雨村看来，历史上的好人与坏人就是“应运而生”的大仁之人与“应劫而生”的大恶之人。还有一种人，是在正气与邪气之间产生的，他既不能成为儒家的仁人君子，也不能变成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这类人非常聪明，可在常人看来又有点儿奇怪。如果是生在公侯富贵之家，就会成为谈情说爱的痴情种子；生于一般人家则成为隐居的高人；生于贫困人家，也断然不能安心替别人打工，天生爱自由的灵魂会促使他们成为艺术家。接着，贾雨村又举了许多例子，红学家周汝昌在《红楼小讲》中将例子中的历史人物分为以下几类：

一、许由——一听要做官的话就连忙去“洗耳”，极憎厌功名禄位的高人逸士，亦即为世俗视为“乖僻”的奇人。

二、嵇康、阮籍、刘伶——六朝时“放浪形骸”，不守世俗礼法的狂放之士。

三、王谢二族——多为大艺术家、文学家，也是脱俗的风流人物，“落拓”家风。

四、顾虎头——顾恺之。大画家，最出名的“痴绝”之奇人，佳话流传甚多。

五、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皆亡国之君，又皆是一流的艺术家（歌舞、音乐、书画……）。即诗人艺术家类型的天才人物而错做了政治头脑。

六、柳耆卿（永）、秦少游（观）——宋代一流词人，各有风流事迹。其词天下传唱，脍炙人口。

七、倪云林（瓒）、唐伯虎（寅）、祝枝山（允明）——元、明两代的高士、艺术大家。各有个性（倪号曰“迂”。即乖僻不谐世俗之意）……

八、李龟年、敬新磨、黄幡绰——唐代名伶。

九、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自汉及宋的历代出名女流，或私奔；或为妓；或私婚、或病夭……而各有才貌性灵，俱非凡庸之辈。（如朝云，乐籍［官妓］，质如玉，擅琵琶，后为苏东坡侍妾，学诗词，学佛法，东坡远谪众皆散去，独她一人不避艰苦，始终随伴，相依为命。卒于惠州万里边荒。奇女也。）

周汝昌先生认为：“‘两赋’中的异禀，是才情节操，皆超众轶伦，而世俗加之歧视，被以恶名者也。”

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正是此类人物，他们的精神本质是抗俗离尘，怪诞乖僻，因此不为人解，不为世容，他们是世间的奇才异品。

字字不寻常

画家三染法

脂砚斋，是《红楼梦》抄本系统《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主要评点者。脂砚斋的批语在红学界称为“脂评”或“脂批”。脂批中往往对作者的创作意图和隐喻进行说明，是读者理解《红楼梦》的重要依据。

脂批中说：“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俗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其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故借用冷子兴一人，略出其文，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然后用黛玉、宝钗等两三次皴染，则耀然于心中眼中矣。此即画家三染法也。”

画家三染法是中国画绘画的一种技法，本指多次渲染。在这里引申为作家多次用笔来点染人物或事件的一种手法。通过冷子兴的演说，读者对贾府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后面再通过其他人物的描绘，让读者对贾府有更为清楚的了解。

除了人物介绍，作者还借冷子兴之口，指出了贾府家族没落的前景：入不敷出、后继无人。读者对贾府的衰落有了初步的印象，后文再通过其他人物眼中所见，口中所言，讲述这个钟鸣鼎食之家逐渐衰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