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有我
荣禧堂内。
此时的堂内，丫鬟婆子们都被驱了出去，哪怕鸳鸯和平儿也不例外。
坐在里面的，只有裴济安，贾母，王夫人，王熙凤。
又一次见到裴济安，贾母的脸色明显和上次见面不同。
除了上次为了贾宝玉欠下的人情以外，更多出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
裴济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应该已经听说了其他府上的事。
也终于意识到了，裴济安之前的态度非但不能说是无礼，反而可以说是客气过头了。
王夫人看出贾母连手都在发抖，轻轻抬起自己的手护住，不让裴济安看到。
王熙凤靠在椅背上，比起之前多出了更多的慵懒之态和轻微的得意之色。
当然这得意不是针对裴济安，而是对贾母的。
肉眼可见的，王熙凤对于贾母的恭敬远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哪怕是表面的也没有。
贾母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在王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坐着的裴济安面前。
“裴总旗，有何事吩咐，老身虽然年事已高，但在府里还说得上一些话，裴总旗有任何吩咐，老身一定全心来办，不敢有些许的怠慢。”
说完，甚至带着些可怜的神情抬头看过来，眼中几乎可以说是求饶两个字。
只差直接开口，求裴济安千万饶贾府众人一命了。
见裴济安许久不答话，贾母脸色更是苍白。
一时也是终于撑不住了，直接跪在地上，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求求裴总旗，无论如何，也留我这些儿孙一命吧。”
这话出来，结合起在那三府发生的事，几乎可以解释为：
哪怕真想要为所欲为，她也就当做没看见了，只要裴济安大发慈悲，不顺便把贾政贾宝玉这些男子也杀了就好。
裴济安站起来，扶起贾母，拍了拍她的背，笑道。
“老夫人这是说胡话了，你的这些好儿孙，我可是都当做手足兄弟，挚爱亲朋的，又怎么会伤害他们了。”
裴济安越是如此，贾母的心就颤的越是厉害，直接再次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看他的笑，也觉得里面藏的全是刀子。
心下只道自己如何糊涂，前几日还敢为了贾宝玉去得罪于他，还妄想送个孙女就能将他收买于下。
如今看来，多么可笑。
自认为他不过是一时得势，不能掀起什么浪花。
但如今看陛下和朝臣们的态度，就算只是一时得势，也足够毁了整个贾府了。
就算之后皇帝再来惩除他，再来补偿他们这些王公，又有什么用？
自己好不容易的这点天伦之乐，这点众人围簇的尊荣，也绝对回不来了。
对于她来说，这才是至要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出去的。
哪怕这点尊荣，这点乐趣只是浮花泡影，一触即碎。
但也够了……只要在她去之前，这一切不破灭，那就够了。
为了这一点，她愿意付出所有。
裴济安静静地看着贾母。
贾母的反应倒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反应的程度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就差直接说要全府来给他做牛做马了。
看着哭的如此伤心的老人，裴济安说不动恻隐之心是假的。
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很清楚，贾母的所有反应，只是因为“剑”此时在他手里而已。
只要哪一天，贾府恢复一点点的权势，或是皇帝改变想法，决定追查“十校尉”。
那么贾母的报复和落井下石绝对是不会有任何留手的。
只要有把他凌迟的机会，就绝不会只是斩首，有斩首的机会，绝对不满足于把他流放。
但在此时，她依然能哭的这么声嘶力竭，求饶的这么情真意切。
裴济安保持着自己的笑容，再次扶起贾母。
这次，直接把她扶着坐了下来。
注意到王夫人也跪在地上，一副不肯起来的样子，也只好顺便扶了起来。
贾母不依不饶，还要站起来。
“坐下。”裴济安道。
贾母闻言，迅速坐了回去，旁边正欲站起的王夫人也一并坐下。
王熙凤坐在旁边打量着三人，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戏谑。
那天裴济安说看在她叔叔的份上，会保她一命，她并没有当回事。
但王熙凤常常持着这么一大子家，识人察人的能力也不是虚的。
这么些日子下来，对裴济安的为人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虽然还稍显稚嫩，但比她原本想的还要强，还要有可能在这一场乱局中杀出来。
而且依王熙凤的心中判断，只要自己不惹到他，他应该会有七成的概率遵守那天的诺言。
虽然七成，在她的心里还远远不够，但也足够她傲视贾母和王夫人了。
至少自己和他是故人有旧的。
所以，在裴济安面前时，她连对贾母最后的讨好和尊重也没了。
甚至刻意露出漫不经心和戏谑的神情。
免得让裴济安觉得她还和贾母是一条心。
而裴济安的下一句话，让她和贾母，王夫人同时愣住了。
甚至屏息凝神，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沈公公已传于我陛下手谕，允我以御马监的名义，独自筹款募兵。”
整个堂内安静下来。
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王熙凤本来心眼就快，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坐起身子，眨了两下眼，睁大眸子盯着裴济安，却不敢说话。
王夫人也随后理解了这是什么意思，扶着贾母的手滞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而贾母睁着眼睛，却好像睡过去了一样，好一会都没反应。
直到王夫人又拍了拍，她才如大梦初醒般恢复，整个身体重新动起来。
却是没有说话，只是连续咳嗽了起来。
咳出一口浓痰后，贾母整个人像是遭到的打击过重一般，反而恢复了平静。
她的声音此时已经低的听不太清。
“裴总旗，老身，可不可以再细问一件？”
“问吧。”
“是只有你，还是其他九位大人，也都得了这个令。”
“只有我。”
“……裴总旗，再说，再说一次？”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