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帝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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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罗帏深,寂寂烛影红(2)

让我浑身无力的迷药药性似渐渐地散了开去,我居然能踉跄着飞快奔到帷幕后的更衣处。

此时胸口已愈发地憋闷,头疼欲裂中,眼前影影憧憧,仿佛不知哪里钻出了无数看不清面目的怪物,正张扬着利爪向我扑来。我勉强扶住墙壁稳了身形,才颤着手指从荷包中掏出一颗药丸,勉强吞了下去。

努力地调匀呼吸,我尽力维持住自己的清醒,终于等到药性散开,眼前幻像消逝,这才立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淳于望已经穿好衣衫,正坐在暖炉边拨弄着新加的炭火。见我走近,便将暖炉移到床前,向我温和一笑,说道:“快把衣裳穿好,天寒地冻的,别着了凉。”

说着,他背过身去,点燃桌上的烛火。渐渐被夜晚的黑暗笼住的屋子便亮堂起来,把他修长的身影投于墙壁,却连那影子都似有种温默恬淡的气度,迥然不同于他对敌时的冷冽肃杀。

方才急着找机会服药,我只披了原先那件残破的外衣便起了身。此刻看枕边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预备好了一叠衣物,从小衣带中单到外袍,竟是一样不缺。这卧房内外都极安静,显然不曾有人进来过。看来竟是这位高高在上尊贵无俦的轸王殿下亲自为我找出来的衣物。

我丢开破衣,立于暖炉之畔,从小衣开始,一件一件地穿上。

他沉默地坐在桌边,开始尚望着跳动着的灯花,后来便转过脸来,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再亲密的事都已做了,我再不会和寻常女子般哭哭啼啼作娇羞状,大大方方地换好衣衫,半讥半嘲地望向他,问道:“轸王殿下看够了没?”

淳于望略显局促,目光又转回烛火上,许久方淡然一笑,说道:“你好像根本不在乎谁睡了你,谁看了你?”

“为何我要在乎?”我走到桌边倒茶,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睡了便睡了,看了便看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把垂在胸前的散发拂到脑后,倚着桌沿喝了口茶,打量着眼前这个无论是体魄还是容貌都无可挑剔的男子,赞赏道:“在我睡过的男人里,你的工夫算强的。很不错!”

不出意料地看到他的脸色变了,连唇角的淡然笑意都已维持不住。他盯着我,幽暗的眸子倒映跳跃的烛火,问道:“你有过很多男人?”

我笑道:“听说轸王殿下很是洁身自好。那么……我有过的男人,大约比你有过的女人要多出十倍不止。”

明知他不但强占了我,还曾对嫦曦动过邪念,我自然不认为淳于望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好男人。但从这些日子的了解,他生性爱洁,多半还有些洁癖。他虽然想强占和他的心上人相像的漂亮女俘,但未必愿意去碰一个肮脏不堪的淫荡妇人。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一边猜测着他就此放过我的可能性。

他果然别开了脸,黑浓的眼睫无力地低垂下去,在颊边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然后,他的手一抬,忽然夺去了我手中的茶盏。

发白的嘴唇轻轻一抿,他淡淡道:“既然你身经百战,总该知道这时候不宜喝凉茶吧?”

他向外扬声道:“来人,倒茶。”

我怔了怔,淡淡道:“殿下把我当成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了?渴起来我连路边的雪都吞过,何况是凉茶?”

外面听闻他吩咐,早有侍女急急步入,奉上热腾腾的两盏茶,又将之前的冷茶撤了下去。

他这样好心,我顿觉不妙,虽是领情地端起热茶,却道:“往日征战柔然,一度无水无粮,我曾切断敌人的动脉放血来喝,倒也颇能补充体力。殿下金尊玉贵,想来不会有这样的遭遇。”

他不答,只是站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面庞抚过,袖缘处洁白的皮毛软软地拂在肌肤上,却比两人肌肤相亲翻云覆雨时更让我双颊作烧。

厌恶地皱起眉时,他却深深地看着我,轻轻笑了:“秦晚,你厉害,你不在乎有多少男人,不知道你们的公主在不在乎?”

我眯起了眼,他的笑意更深。

尔雅出尘的温和笑容里,他缓缓道:“同是女俘,你该受到的待遇,她也该受到。我不耐烦去侍奉她,不过我那十几名贴身侍从,想来会很乐意和这位凤凰命格的公主颠鸾倒凤。”

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我气结,却道:“淳于望,她似乎不仅是我们大芮的公主,也是你们霍王……哦,不对,元光帝死了这么久,霍王如今该已登基为新帝了吧?她似乎也是你们新帝势在必得的后妃人选吧?你敢违旨将她当女俘处置?”

淳于望神色愈定,悠然道:“我既然敢违旨将她藏下,自然敢按我自己的心意处置她。何况处置她的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外人根本无从知晓,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我至今不晓得他到底为什么瞒了新帝淳于泰囚禁嫦曦,但他和淳于泰等人显然不是一条心。淳于泰等人既不知道嫦曦已经落到他手上,他怎样处置嫦曦自然是随他的心意了。但嫦曦对他的作用,总不该是用来威胁我吧?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咬牙许久,终究不能把他的威胁置诸脑后,问道:“你要怎样?”

他见我妥协,满意地坐回桌边,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才道:“我不想怎样。既然你这么想当相思的娘亲,便请你继续当下去吧!想来我这个夫婿,相思这个女儿,都还不至辱没了你。”

他的手一摊,掌心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递到我跟前,“服下!”

“是什么药?”

“散功丸。”他抬眉,笑得清俊诚挚,极是好看,幽黑的眼眸里却带一抹狐狸般的狡黠,“下午黎宏给嫦曦公主嗅的药瓶里,有解药,也有软骨散,但药力不强。这会儿你的体力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相思的娘亲需要能抱起她的臂腕,却不需要能害死她的武功。”

我没去接,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要废我武功?”

“当然不是。”他笑了笑,“你嗜武如命,只怕宁可嫦曦被当作女俘处置,也不肯让我废去武功。散功丸的药力也不强,只是让你在一时气血阻滞,无法运功而已。即便不服解药,一个月后,药力也就散了,你依然可以是威风八面的大芮昭武将军。”

明知他语带嘲讽,我亦无可奈何,犹豫半晌,到底将那药丸接过,仰头服下。

他便静静地望着我,目光渐渐渺远,又似拉得很近,若有细蒙蒙的水影荡漾于那如潭的清冷眼眸。

忽然,他站起身,张臂将我拥在怀里。

他呻吟般低低道:“那么,从今以后,你便不再是秦晚,而是盈盈。你是相思的亲生母亲,你是我等了五年终于等回的妻子。”

我心底失笑,甚至真的快要冷笑出声。正待讥刺他几句,我的后颈忽然一热,然后那滴热流在肌肤上轻轻滑落,慢慢冷却。

一热一冷间,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心头也给那泪水的温热和寒凉逼得缩了一缩,已经滚到舌边的锋锐话语便没能说出口来。

满头满怀幽淡的梅花暗香里,我听到这个欺凌我的男子紧拥着我在哽咽。

他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沙哑着嗓子道:“盈盈,我终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