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一百零一夜(予路人文阅读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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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读宋词

你听过一个武将和一个儒生吵架的故事吗?吵架的内容是,当战争来临时,谁的本事大,谁更能在乱世中“定风波”?

武将说:“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偻。手执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  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大意是说,你们儒生能做啥,战争来临时,早都吓得屁滚尿流,还能平定风波?哪里像我们武将,手持宝剑与铁枪,驰骋沙场,真堪称乱世中的英雄!

儒生说:“征战偻未是功,儒士偻转更加。三策张良非恶弱,谋略,汉兴楚灭本由他。  项羽翘据无路,酒后难消一曲歌。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大意是说,打仗靠的不是蛮力,靠的是智慧,你看,项羽本事大吧,但怎奈张良有计谋,最终竟逼得项羽、虞姬都自杀了,谁又说儒生不能定风波呢?

这个故事来自敦煌曲子词《定风波》二首。

敦煌曲子词是词的初始状态。词的源头,大都是些“酸曲”“佛曲”“小调”之类,多由民间的“无名氏”创作,包括乐工、歌女、和尚、道士、医生、武将、农夫等。他们在创作时,纯粹是自娱自乐,很少有什么功利的目的,基本上都是缘事而发,写的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小故事、小场景、小冲突,很有民间文学的色彩。

至中晚唐、五代,便出现了许多文人词。文人词萃取了民间词的精华,主要提炼出“词深于言情”的特质,并在言情方面,逐渐深化了词的特质。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李煜,是这一时期的翘楚,也都是写情的行家。尤其是李煜,堪称“词中情圣”。其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回首往事,花也谢了,月也落了,唯有这眉上的愁、心中的恨,总是郁结在胸中,问这愁、这恨有多少,却像那东流的江水,滔滔不绝,永无尽头。陈廷焯在评价此词时说“一声恸歌,如闻哀猿,呜咽缠绵,满纸血泪”,李煜的词,可谓情词中的情词,情词中的顶峰。

到了宋代,文人们自觉意识到诗与词的差别:诗以言志,词以传情。他们普遍认为,词善以言情,比较擅长传达内心最柔弱、最隐秘、最细腻的感情,尤其是要记录自己内心不可告人的情事时,最好是填词。在审美风格上,也逐渐出现“诗庄词媚”的特征。诗就像一个庄重的君子,词就像一个妖娆的女子。作诗不可太放荡,要端着,尽量表现出温柔敦厚的样子;填词则不然,没有太多的忌讳,可以放纵笔墨,尽可能地把心底那些不敢言说的私情、柔情、相思之情,甚至艳羡之情,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

比如,欧阳修的诗与词,就呈现出两种迥异的风格。欧阳修的诗,以贬谪的诗歌为例,给人的印象是,他就是一位“少达而多穷”的正人君子,而他的词,今日流泪、明日落花,仿佛他是一个痴情公子,整日沉溺于男女之情事中,拈花问柳,吟风弄月,以至部分当代学者在评价欧阳修时,认为他具有“两重人格”“多重人格”。究其原因,可能是宋代的诗与词有着清晰分工的事实。

苏轼是努力打破诗与词分工的第一人。他认为“诗词一家”,并在词的创作过程中实践“以诗为词”的写作技巧,开一代豪放派词风。可纵观其词集,在他一生创作的三百多首词里,能真正称得上“豪放”二字的,也为数寥寥。

宋词就像一部隐秘的情史。词人以词写情,并因其叙事性的场景描写,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值得探绎、勾勒、叙述的情事。

读宋词,如读私人小说,让人着迷。宋词之美,犹如醇酒。如果说,唐诗是一味药,那么,宋词就是一杯酒。这杯酒,只醉人心,不醉人身。

《宋词一百零一夜》写的就是那些能醉人心的词的故事,从由南唐入宋的李煜,到作为宋词殿军的张炎,基本上以词人生卒年为序,较为忠实地描述了这些词人的传奇人生。值得一提的是,本书所说的宋词之“宋”范围较广,不仅包括北宋、南宋,还囊括了辽与金,因而也收录了辽代女词人萧观音、金代词人元好问的作品,请读者留意。

关于宋词的分期,学者们众说纷纭。如果把词的发展看作人生阶段,有童年、少年、青年、壮年、晚年五个时期:敦煌曲子词是词的童年时期,顽皮可爱,质朴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五代与北宋初年的词,是词的少年时期,多写“少年情”“少女心”,处处流露出青春的气息与烦恼;北宋中晚期是词的青年时期,以苏轼为代表,给词指出了“向上一路”的途径,风格雄健、豪迈;南宋初期的四五十年,是词的壮年时期,以辛弃疾为代表,多抒发激烈抗争的感情,以写壮词为盛;南宋中晚期是词的晚年时期,多写亡国之哀音,消极避世,衰老之态尽显,就是写爱情也多“少年情事老来悲”,颇多悲苦之音。自然,词人作词时,并不知其处于哪个时期,也不会为人为的分期而创作。任何分期都有其不尽完美、难以囊括穷尽之处,本书将宋词分为四期,亦不过是为读者开一个方便之门,以助于逐层理解宋词的奥义。

读词如品酒,愿君品得词中三昧,悟得人间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