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巷
路上，卢茉不停悄悄观察，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每每话到嘴边却又咽下，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
她甚至下意识又开始搓弄衣角，就连头也一点点低了下来，像极了庄园夜宴当晚的表现。
孙明心跟在后面，心中愈发感到奇怪，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转过一道长廊，她轻咳一声，边走边吩咐道，“祁嬷嬷，劳烦你先去把藏书阁的门打开，再准备些茶水点心送到里面。”
“是，老身这就过去。”
声音未落，一道身影越众而出。
脚尖在地面轻点，犹如落叶随风飘舞。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灵动飘逸。
一晃便来到了十数步之外。
苏暮看着老妪离开的身影，眸子里闪过很有兴趣的神情。
虽然她并不是内练凝真的境界，甚至勉强才到了以气发力的层次，但就这几步却很有看点，和穿山式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运气发力方式。
他忍不住就开口问道：“孙小姐，祁嬷嬷练的是什么身法？”
孙明心轻哼一声，仰起头来说道，“你想学吗，我教你啊。”
“如此就，多谢孙姑娘了。”
苏暮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躬身抱拳行礼。
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非常认真严肃，不见半点儿虚情假意。
达者为先，能者为师。
只要真能让他学到一套实用身法，就算态度再谦和一些也没有什么。
孙明心见此情况，顿时就是一愣。
甚至还有些莫名慌张。
她下意识看了卢茉一眼，却发现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面不由得百转千回，冒出一个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念头。
卢小姐她，不会是对这位有意思吧。
只是卢茉自小受宠，长大后又眼高于顶，一向对元山城的年轻俊彦不假辞色，怎么可能会对这个只见了一面，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亮点的家伙一见钟情？
不，或许还不是一见钟情。
孙明心眼波流转，以长时间练就的细腻心思察言观色，再回想自早上见面以来的情况，心中陡然又是一动，咂摸出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一些东西。
以卢茉的表现看，在这位苏公子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简直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不敢有任何忤逆的气息。
毫不夸张的讲，若是他让她往东，她便绝不敢向西。
叫她去捉狗，她更不可能去撵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明心念头电转，忽然发现苏暮还在等着自己回话，整个人蓦地一个激灵，当即从遐思中回过神来。
她深吸口气，面上露出甜美笑容，“苏公子客气了，一会儿我就将落叶飘身法的原本双手奉上，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那就劳烦孙小姐了。”
苏暮暗暗皱眉，总感觉这个女人也不太正常，精神好像有点儿问题，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出在何处。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反正他和这位孙小姐也没有关系。
她给提供修行功法，他找个时候把人情还了就是。
自此之后两人或许就再无交集。
吱呀一声轻响。
藏书阁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苏暮缓步而入，稍稍适应一下光线变化，心中顿时升起了许多期待。
在明亮烛光映照下，整个房间古色古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书房。
确实当得起藏书阁这个名字。
阁内没有什么多余家具摆设，除了并排的两列书架外，便只有一张书桌靠窗而放。
桌上笔墨纸砚齐备，许是为了方便在这里抄录武道功法。
“倒是考虑得相当周全。”
苏暮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到距离最近的书架前，满怀期待将一部书册抽了出来。
“大日神掌。”
“很好，这么厉害的名字，应该是我需要的武道功法。”
封面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苏暮当即将第一页翻开。
仅仅用了不到盏茶时间，他便已经将整本书看完。
然后带着怀疑的表情，又将第二本卷册拿了出来。
这一次他看的更快。
只是大略瞟了几眼，便直接翻到功法结尾，仔细将最后一部分内容阅读了一遍。
接下来是第三本、第四本……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暮看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第一个书架上共计五十余部修行法门，整个看完只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时间。
却只有三本被他挑出来放到一边，剩下的全部都物归原位放了回去。
第二个书架收录的功法更少，消耗的时间也就更短。
更是连一本书都没有挑选出来。
将最后一本功法放回书架，苏暮微微闭目沉思，回溯刚刚看过的全部内容，担心因为粗疏大意出现什么遗漏。
但很可惜，除了一些发力技巧还有些用处外，其余内容全都没有什么修行的价值。
在来此之前，对于能否找到内练凝真层次的功法，他其实并没有报以太大期望。
毕竟内练武者都有着各自的传承存在，绝对不是大白菜随处可见，强如三山门宋香主，也不过是刚刚摸到了内练凝真的门槛，因此让一个大户小姐收集大量内练功法也不现实。
只要能多找到几部和庄稼把式一样，在引气运气方面讲得较深的功法，就算是大大满足了他当前最紧要的需求。
但是，他翻遍了整个书架，竟然连这个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
最后只找到了一部腿法，一部拳法和一套硬功，再加上得自祁嬷嬷的落叶飘身法，勉强算是有所收获，不至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苏暮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卢小姐收录的这些武道功法，大都是从什么渠道得来？”
“基本都是买来的，总共花费了大概一千多两银钱。”
卢茉小心翼翼说着，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孙明心呼吸一滞，后背也随之有些发紧。
好在苏暮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拿着挑出来的三本卷册来到书桌，准备从头到尾细细研读一遍。
同时借助星灵的复刻记忆，将刚刚看到的一些锻炼发力技巧也做个梳理总结。
不过他还是有些叹息感慨，就这些连庄稼把式都远远不如的垃圾，竟然也能花费一千多两银子，当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对钱没有概念，甚至不如全部换成铜子儿丢到水里，那样也能听上半天清脆悦耳的响声。
至于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在书桌坐下后，苏暮又抬头看了孙明心一眼。
两人目光虚空对碰，其中一个略显慌张地低头避开。
苏暮心中顿时了然，大致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在了然之后，他却又有些疑惑生出。
因为看她的穿着打扮，又能进入到卢茉的圈子里面，家庭条件就算比不上卢家，至少也不应该太差，怎么都不应该看得上这些银钱才对。
心中疑惑只是一闪，旋即消失不见。
苏暮依旧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任何寻根究底的打算。
毕竟花的钱不是他的，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被贪墨了多少油水，自然也和他无关。
灵秀堂外。
卢茉目送两人远去，眉宇间的神采渐渐消失不见。
心中就像是陡然缺失了一块，整个人再次被无助和惊惧笼罩过来。
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意识深处浮现出那道进步踏地，挥掌砸落的身影，这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孙明心站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妹妹或许还不知道，我家里新下了两只马驹，一个纯黑一个纯白，通体没有丝毫杂色不说，甚至还有种少见的灵性在身。
妹妹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上一看，顺便在家里吃顿便饭。”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我记得赵铭顺最喜欢骏马，到时候也可以将他一起叫来，研究一下该怎么喂养才是最好。”
卢茉顿时睁开眼睛，面上也露出欣喜笑容，“我也喜欢小马驹，孙姐姐快去，现在就追上他们，定个时间我们一起过去。”
她看着孙明心急步追去，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刚才在藏书阁中的一切，她其实并非完全不知情。
虽然高深武道功法确实难以获取，只是花了那么多银两买来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值不得这个价钱。
但是，孙家近来过得有些艰难。
连带着孙明心也受到了很大牵连，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哪怕左支右绌忍得辛苦，也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
所以对于某些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全了大家长时间相处的颜面。
长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苏暮将赵铭顺推到前面，去和追来的孙明心聊天。
自己则一个人落在后面，默默思索新入手功法的修炼。
《伏虎拳》、《铁索功》、《追风腿》，还要再加上身法《落叶飘》，便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
苏暮考虑良久，决定先从铁索功和伏虎拳开始。
两个虽然一个是拳法，一个是硬功，运气游转时却都和肩井双窍相关。
因此只要将它们快速修行到以气发力的境界，便能尝试将之与其他功法融会贯通，再次朝着打通肩窍发起冲击。
星灵悄然显现。
引气入体，运气游转。
一丝热流无声滋生，沿着新的脉路开始循环。
有着八桩合一，内练凝真的打底，铁索功很快便已经入门。
苏暮按照原路返回，拐入一条小巷。
他边走边练，凝聚精神，悉心体悟感知。
心思跟着那道热流蜿蜒游转，片刻后不由得露出淡淡欣喜笑容。
“果然有用，还未开始真正融会贯通，便已经感觉到了肩井双窍的一丝松动。”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忽然抬头向前看去。
原本一直走在前面的赵铭顺和孙明心，不知为何已然不见踪影。
更奇怪的是，就连不远处街上嘈杂的人声，此时也听不到半分动静。
还有小巷两侧的墙壁，也不是前次来时的青灰颜色，而是变成了仿佛火烧过后的焦黑。
苏暮便在此时回过神来，面上笑容渐渐敛去，眼神表情多出一丝严肃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