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01. 久远的呢喃

齐纳什卡历889年10月某个平凡的午后，艾博在踏上她漫长的旅途前，先去了一趟花冢。

艾博的家乡齐纳什卡山脉位于莱克德大陆南方。

实际上，这片山脉的年龄才不到区区九百岁——889年前，一场魔法事故使北方的莱克德大陆与南方的昀洲相撞。

这一撞，撞出了齐纳什卡山脉，也让这一年被定为齐纳什卡元年。

齐纳什卡山脉海拔很高，环境恶劣，10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牧民早就做好了过冬的准备。

艾博穿着厚厚的皮袍子，骑着羚马驰骋在阴惨惨的寒风中。她感觉今年第一场雪可能很快就要来了。

趁着还没下雪封路，明天她得赶紧下山。

在这片寒冷艰难的山地，齐纳什卡人多半聚居在几块气候略好些的盆地或缓坡上，花冢的所在地也很平坦。

花冢的主体在地下，地面上并没有它的明确地标，只能看到一座体积庞大的教堂遗迹，那是紫月教总教堂的旧址。

在遗迹中原本属于庭院的位置，依然保存着一条水晶铺就的“河流”，它实际上是花冢的水晶穹顶。

“河流”的一端是一个同样由水晶铺成的圆顶，象征海洋，象征宇宙，象征生命的开端和结束，也象征双月。

至于“河流”的另一端，是一尊双月女神像的基座——神像本身早就被搬到现在的总教堂去了。

要找到花冢的正门，需要从峡谷底部的山洞进去，穿过满是机关和怪物的迷宫洞窟。是以来祭扫的人只会抵达教堂遗迹中的水晶穹顶边。

平时来花冢的祭扫者不多，天一冷就更少了。

少得可怜的祭扫者们总会不约而同地把点心、鲜花、饰物等供品都摆在女神像基座下，也会习惯性地朝着那尊没有神像的基座行礼。

艾博像其他来访者一样出生于紫月教教徒家庭，但她不信神。

她根本没看那基座，径自在水晶铺成的“河流”旁单膝跪下，透过水晶穹顶俯瞰下面的墓道。

水晶的透明度不太高，但也足够她看见墓道内火红的戎枝子花。

地面上也有很多戎枝子花，这种花瓣蜷曲细长的坚韧花朵仿佛永远都不会凋谢。

只是，当艾博站在花冢，听到如泣如诉的寒风吹拂过花瓣的声音，有时会错觉听到了那些女孩的哭声与笑声。

花冢是圣女的公墓，埋葬在这里的不少女孩都是艾博从小认识的玩伴，或照顾过她和家人的姐姐。

艾博望着下面安静的墓穴与明艳的红花，闭目暗祷：

希望你们保佑安丽卡平安无事，保佑我一路顺利。

然后她取出一个特地准备的羚胃水袋，在水晶穹顶边的土地上洒下自家酿的奶酒，一边洒，一边轻声哼着过去跟哥哥还有安丽卡一起唱过的民谣的旋律。

那段旋律是突然涌到她心头的，她哼了一会儿，才想起那首歌好像叫《风中烈焰》，至于歌唱的对象，当然是常开不败的戎枝子花。

只是，和旋律一起涌上心头的还有往事，许许多多的往事。

艾博哼着哼着，有些失神，渐渐沉默。

片刻之后，艾博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正要离去，却发现那神像基座后面好像有什么人……

艾博不光天生怪力，行动也非常敏捷。

她三两步冲到基座后，一把抓住了那个人——

定睛一看，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被她抓住，连忙把手往身后藏。

但艾博的动作比他更快，当即抓住了他的手往身前扳：

“你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艾博细看这少年的外貌：

他个子和她差不多高，容貌平平无奇，唯一的特征就是长着一左一右两颗泪痣。肤色偏白，体型瘦弱，一看就不是齐纳什卡人。

艾博不由得更警惕了。

“采一点土样做研究。”少年答得很流畅，可这时艾博已经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是一根可伸缩的金属棍子，材质很坚硬，尖端还做成了楔状，就像石匠们用来开凿石料的工具。

艾博抓着那棍子甩了一下，甩出的总长度竟然超过了她的身高。

这种工具怎么可能是用来采土样的？

艾博抓着那少年的手腕稍微用力：“说实话。”

“啊疼疼疼！”少年龇牙咧嘴的，但又挣不脱，只好说，“好吧，是石样，采石样！”

“还不够实。”艾博又加大了一点劲儿。

其实她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这少年也不是第一个干这种事的人——

他肯定是想盗采花冢内部的戎枝子根！

想通过迷宫抵达花冢的正门非常艰难，想打破穹顶进入花冢更加艰难——穹顶周围设置了古老的魔法结界。

蛮力打破都不可能，要用这种金属棍子钻进去就更不可能了。

但免不了老有人想这么干，别的地方可找不到五百岁以上的戎枝子根。

“我真的……疼疼疼……真的没……啊啊啊！真的没干坏事！”面前这少年疼得表情都扭曲了，还在狡辩。

可突然间他神情一怔：

“那……那是什么？”

演的吧？艾博本来是这样想的，却看到那少年的脸庞上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羚马……羚马被……快逃！！”

我的羚马？

艾博赶紧回头，却见羚马依然被拴在总教堂遗迹边，正在悠闲地吃草。

然而就是趁她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少年已成功从她手中挣脱，跑得飞快。

还真会演啊。

艾博冷笑一声，从地上随手捡起几块碎石，朝着那少年的腿扔过去。

虽说他也穿着御寒的长袍，但艾博力气大准头好，她对自己有信心。

果然，有几块碎石被长袍缓冲了一下，但也有几块砸中了他的双腿。

艾博扔完石头就去追他，而少年这时已经扑倒在了地上。

现在大家都穿得厚，但艾博力气大，她估计这少年轻则淤青，重则骨折。

不过还要防他会用双手反击，艾博朝他走过去时已经准备好了躲避和回击。

只是没想到，她把这少年的身体翻过来后，发现他双眼翻白，嘴角流涎……已经没有呼吸了。

“死了？”艾博赶紧把手按在他颈动脉上，没有脉搏。

她又试了试他心口和手腕，也没动静。

而且身体越来越冷。

“怎么可能，我打的是腿！！”艾博拉起他的长袍下摆看了看，也没看出血管破裂大出血的迹象。

该不会是身体不好，跑几步就猝死了吧？

艾博又对那少年试了试痊愈魔法，但她魔法天赋偏低，她用出的痊愈魔法顶多能治个擦伤，对呼吸都停了的人一点用都没有。

艾博努力抢救了他大约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决定放弃。

再不赶紧回家天就要黑了，温度会骤降，野兽也会增多。哪怕是她都会觉得危险。

但也不能把这家伙的尸体就这么扔在花冢——

她一是觉得他有点可怜，二是觉得这种缺德的盗采者的尸体不配在花冢腐烂。

于是她把他逐渐僵硬冰冷的尸体挂在羚马的马鞍后面，自己骑上羚马，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