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儿
时隔小产后大半年,我又一次怀孕了。这回,我向单位申请了病假。无论会不会影响工龄,少拿多少钱,我都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所以,为了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我决定搬回父母家。谈素不愿意和我一起搬过来,因为他觉得不方便。
谈素的父母这时候选择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不管我住哪,只要我顺利生下个孩子,他们什么都可以不管。
刚怀孕的前四个月,我遭了不少罪。从知道怀孕后的头几天,我就起了妊娠反应。刚开始老是觉得犯恶心,后来吃完东西就吐,再到后期连喝水都吐,情况越演越烈。
我的体重比怀孕前都轻了些,整整吐了四个月后,才慢慢好转起来。
虽然吐的厉害,但是我却心里很踏实。因为剧烈的反应证实我的hcg指标在上升,也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在长大。前一个孩子就是因为我没有任何反应,hcg指数没有翻倍增长,所以孩子胎心停了我都没有发觉。
我在父母家住着很安心,谈素一周来看我几天。我不愿也不想去猜忌谈素平时都在做些什么,我现在只想保肚子里的孩子健康,其他的都不重要。
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谈素在我十月怀胎期间,在外面干了些令我恶心的事情。
老话“一孕傻三年”,这句话一点也不假。他的那些拙劣伎俩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不对劲,但是我的眼睛还不够雪亮,还带点明瞎。
谈素的着装露出些微妙的变化。他某天来见我的时候,上身穿了件绿色的体恤,下身穿了条深蓝色的休闲中裤。这身衣服颜色搭配很low,一看就不是我的喜好。而且我印象里衣橱没有这身衣服,这套是新的。
婚姻的红灯雷达已经拉响,而我选择了屏蔽。自我逃避也逃不掉现实,该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得还是会发生。
“你这衣服裤子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谈素两只眼睛藏在镜片后左右躲闪,此刻应该是在想着应付我的合适的理由。
“我网上买的。”
“你不是不会用淘宝买东西吗?”
“这种东西学学不就会了,我又不傻。”
我将信将疑,没有深究。
“别胡思乱想了,我下午还要出差。”
“你怎么又要出差?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也该陪陪我和孩子了。”
谈素面露不悦,但又不敢发作。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忙完,而且你现在又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在家待着吧。”
他说完,与我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我母亲见谈素又一次没待多久就离开,颇有些意见。
“他整天在干什么?他在上班吗?”
我略感到些烦躁,觉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说他要出差,难道我挺着个肚子去跟踪他吗?!”
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我妈听,更像是说服自己的读白,但又不敢继续深想,怕不良情绪动了胎气。
我不自觉伸手摸了摸日渐增大的肚子,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其实心里一片空白。为了这个孩子,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十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了孕后期,连睡觉翻身都很吃力,呼吸有时还会有些急促。但一想到马上要出来的小棉袄,这些苦我受得心甘情愿。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我也越发紧张起来。我警告谈素这阶段不许外出,万一发生点事情,他好在一旁立刻送我去医院待产。
医生算出来的预产期是2月7日,我直到2月12日也没有动静。谈素陪我来到医院,医生让我去做个B超,查出来羊水减少,让我紧急住院。情况等不了她自己出来了,需要剖腹产。
我回去准备了一下衣服、待产包,隔天就住进了产科。医生通知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剖,让我八点以后不要进食。
谈素在一旁陪着我,我躺在床上看着他那张脸,觉得丑陋又陌生。心里起了腻味,转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就到了剖腹产的日子。这一天是2月14日,情人节,天气晴朗,是个特别美好的日子。我的小棉袄在肚子里憋了几天,选择了这个充满爱的节日来到这个世界。
护工把我推到了手术准备室。家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候,我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那儿,有些寂寞冷。所幸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位等待剖腹的产妇。
“你好。”
我们躺在移动手术床上朝对方相视一笑。
“终于有个人能陪陪我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慌,一个人也没有。”我焦虑不安的情绪得到些缓解。
“哈哈,我也紧张。不过今天日子挺好的,情人节。”
“嗯嗯,是的。”
我们给彼此加油打气,喇叭里播报了我的名字,我先一步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是我第一次进这个地方。身下的床冰凉凉的,主刀医生与其他医生麻醉师、护士们准备着做手术的工具器械。
我躺着不敢乱动,麻醉师让我侧卧,她在我的后背上找准位置,给我注射麻醉剂。麻醉师技术很娴熟,我没有不适的感觉。也就眨眼的功夫,没一会儿就察觉自己下半身在慢慢得失去知觉。
护士给我带上氧气罩,一切准备就绪。
一个锋利坚硬的刀具触碰到我的肚皮上,医生正在划开我的肚子的时候,我知道手术开始了。
没有痛觉,但感知的到每一刀切开皮肉的触感与轨迹,这种感觉很奇特。
医生们做手术时,之间偶尔还会开开玩笑,紧绷的我也放松了些。额头上还有根不听话的碎发,时不时撩拨着我的眼睛,但我又没机会告诉一旁忙碌的医生护士们。
时间游走在我的周围,直到医生从我的肚子里拉扯出一个东西,我突感下腹部空荡荡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此时此刻,我明白,我的孩子出世了。
护士把嘤嘤小声地“肉团子”抱到我的眼前,我惊奇地瞧了瞧这个有些泛紫色的婴儿,还没细看,就被抱走了。
医生正在缝合我的肚子。我的十月怀胎终于结束了,另一段人生即将开始,伴随着的是我的女儿,我和谈素给她取名——谈芯。
女儿出生后,全家都围着这个孩子。我的母亲照顾月子中的我,晚上谈素负责给女儿换尿布,喂奶。为了方便称呼,我们给女儿取了小名“团子”,因为她和团子一样圆圆糯糯。
我在产后第二天就涨奶了。叫来了之前联系好的催乳师,她看着我胸前那两个涨的圆滚滚的石头,就开始大刀阔斧。
这个过程,异常痛苦。催乳师很有耐心,也不嫌我烦,因为我一直在尖叫。这实在是太疼了,她把女儿抱到我的胸前,让她尝试吮吸,当她咬住时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催乳师见我痛不欲生,而且还被咬出了血,就没逼我继续哺乳。她让我慢慢适应,先用吸奶器,说到后期会好些,没那么痛了。
原来,哺乳比怀孕还要艰辛。
由于我的奶水很多很厚,所以只要不及时通乳,乳腺就堵住,我就开始发炎发烧。
这期间催乳师帮了我很多,她很有经验。谈素帮不了什么忙,他时不时还是会出差。但他对女儿很好,我和他说该注意的地方,他都会尽力一一做到。
谈素的母亲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经常出入麻将馆,不自知的她来看女儿的时候,身上一股子浓重的烟味。我和谈素提醒过她,也把理由告诉了她,但她不明不白地点了点头。
刚开始她还知道换件衣服,但也就维持了几天。到了后期,她就暴露出无知的本性,一次又一次的就范。
为了团子的健康,我躺在床上虚弱的再一次警告她。而她那张不友善的面目开始拧巴起来,思前想后,她咬了咬牙,终于对我破口大骂。
我的母亲闻声进屋,谈素的母亲把怒火转移到我的母亲身上。我的母亲不善言辞,她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被这个泼妇指着鼻子辱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我拖起自己的一半身子,与谈素的母亲对峙。
“就你们娘俩事多!就你们会生孩子,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这么多事,我看你们就是故意不想让我抱孩子!”
“你讲不讲道理啊!她才多大呀,你身上的那个烟味我闻了都觉得呛鼻子,别说这么大的孩子了。。。”
她嚷嚷着打断了我的话。
“呵,你可拉倒吧!都是你的理由,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还有你妈,你们两一副德性!”
“你说什么呢,亲家!我煮的月子餐,你也没少吃吧,我女儿坐月子,你在做什么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我妈忍不了了,吼了回去。
就在我们吵得无法收场的时候,谈素回来了。他进门就把他妈扒拉着推进了另一间门,让她闭嘴。他母亲在门里像条疯狗似的大喊大叫。
我和我妈气得不行,谈素上前安抚了下我的母亲,和她说别放在心上,他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人,口不择言也没文化,让她别往心里去。
我母亲说等到月子满了,就带我和团子回母亲家。
谈素连连示好。
这庄事情谈素的母亲一直记在心里。她认为那是她的孙女,虽然从我肚子里出来,但是这是她儿子的女儿,所以她更有话语权。
若是用股份制来看,她占团子百分之八十的股份,而我只有百分之二十。
“说实话吧,小旖。你嫁到我家来,从没给我洗过一双袜子,你知道我嫁到谈素爸爸家时,他爸妈怎么对我的吗?”
她坐在我的床边,用她那个年代的糟粕来教育我。
“谈素爸的爸妈叫我下班回来拖地,洗衣服。要不然就不给我饭吃,那时候我可苦了。你看你现在过得多么幸福,在家什么也不用干。。。。”
她在那里滔滔不绝,只顾讲自己的,不停地不停地讲。而我并不想和她说任何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她见我没反应,就悻悻地离开了房间,嘴里还在咕哝着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我想着一满月,就带孩子回母亲家。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看人眼色的生活。
终于等来了满月的日子,我母亲帮我收拾好东西,抱着孩子,谈素送我们回了家。
谈素还是晚上来照顾孩子。我时不时就会堵奶发烧,我没想到自己的奶水会这么多,吸奶器吸出来的奶水很快就存满了冰箱。
“你转给我五万块。”
谈素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光伏项目那个负责人要钱活络,我没有钱怎么疏通关系。”
我还在涨奶中,脑子转不过来。
“我没有这么多钱。我现在产假,收入也减少了,哪来这么多钱。”
“啧,你怎么这么伶不清呢!光伏项目一旦成功了可不是小钱,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好不好!”
我听了也有些心动,想着团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谈素目前看着对女儿还挺上心,我想他应该不会干出格的事情。
“那。。。行吧。我过会转给你。”
谈素见我同意了,咧着嘴抱着团子转圈圈。
团子一天天长大,我还记得她生下来时皱巴巴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但现在饱满的小肉脸,和满身的奶香味,白白胖胖的,还有一双像葡萄一样灵动的大眼睛,瞧见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得真讨喜。
谈素上回拿去的钱没了下文,我的生活里现在全是女儿的痕迹。脑子里除了女儿团子喝饱了没有,就是她拉屎了没有,尿布换了没有。
谈素似乎没以前那么忙,但也不是经常回家里。一周会来带女儿和我出去散散心,吃点东西。
日子就这么的过着。团子就像教科书般健康的长大,她三个月大的时候就会翻身,五个月时候会爬行。看着她咿咿呀呀的样子,我觉得我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产假很快就结束了,我也想尽快投入工作中。奶粉钱、尿布钱都需要支出,谈素给我的那些三瓜两枣顶不了多久,只能向他母亲那里搜刮些钱补贴我,但他母亲精明的很,认为儿子结婚后就该用自己家庭的钱。
理不错,但谈素挣得没有他花的快,他只能伸手向他母亲要钱,所以我有时候也硬气不起来,被他母亲嘴两句,也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吞。
谈素终究不是省油的灯,曾经埋下的地雷开始一个个自动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