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产
和谈素结婚后，他并不像媒人口里所说的那般老实，也没有婚前对我的那般上心。他经常晚上出门与狐朋狗友泡酒吧，喝到凌晨也没有回家。
我时而半夜惊醒，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摸出手机，拨通本应该出现在房间内的人的电话，而对面只有冷冰冰的机器人声音。
为此，我没少与他争执。他的谎言其实很低级，不过此时的我就像没开窍的木头，眼瞎耳聋。
然而过了许久许久，我对那些匪夷所思的借口仍记忆犹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很可笑与心酸。
“我就喝点小酒，我又没做什么！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
“我的朋友叫我去，我能不去吗？”
“我就爱喝酒，怎么了？还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了吗？”
“我结婚前就这样，说明我没有变！我又没有干什么坏事！”
“手机没电了，当然接不了电话！”。
。。。。。。
回想起这些画面，就糟心不已。如果当初我没有认识谈素，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冲动，如果我多观察下对方，如果我再自信些，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伴随着阵阵怒吼声，谈素冲出房门，全然不顾事情的对与错，留下错愕中的我。我不知道自己这场婚姻该如何继续下去，才刚结婚一个月，谈素丝毫没有虔诚忠诚的对待。
此时此刻的我，是那么的懦弱与愚蠢。我甚至心里对自己产生了些怀疑，到底是我想的太多了？还是我管的太多了？还是我该睁只眼闭只眼才是过日子？
这件事情最终由谈素的母亲出面，把他说教了一番而收场，场面上还是给了我面子。他在我与他母亲面前口头保证自己不再出去胡混而告终。
他母亲眼见儿子向自己服了软，立马头抬高了些，胸脯也往前挺了挺。清了清声音，转身朝对我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我和你说，男人就是小孩，长不大的。不管你信不信，一个家女人是很重要的！我们这个家就是我撑起来的，谈素的爸要没有我，他压根住不了别墅！男人就该女人管着，男人出了问题，女人要付很大的责任。”
她浑圆的身体杵在那儿，用她那双看不见眼黑的眼睛盯着我，我当时心乱如麻，已经没有心情回味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我脑子里只有对未来的无限焦虑与不安，想到自己才刚结婚，我不想沦为别人的饭后茶歇谈资。
所幸，接下来的日子，谈素还是老实了些，我也就暂时深埋了这些腌臜事。
日子就这么将就地过着，我也不曾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谈素越来越不着调，无脑的生活并不会给我带来惊喜，不靠谱的他终究会出大事情！不出所料，他被单位辞退了。
“千万别告诉我妈，她知道了有的找我麻烦。”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荡着吧，去试试网上投简历呢！”
“嗯，我试试吧！”
辞退谈素的公司是一家日企，人家在单位公告栏上写了他被开除的原因，还给取了个很符合日企形象的名称——“十宗罪”。大致是迟到、旷工、工作时打牌、偷懒睡觉、早退等等罪证。
我听了很震惊，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被公司直接判“死刑”的人，我这算见识到了，也重新审视了下眼前这个男人。
“努力一下吧，毕竟还年轻，这不一定是坏事。”
我只能激励他别自暴自弃，他如今的任性与猖狂，只能怪他妈妈让他的这一生过得太无忧，从小到大谈素的学习生活都是他妈妈给“安排”好的，连工作都是拖了关系。
谈素在外面闯了祸，他妈妈就会出面替他解决。而且谈素的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作为我们家谈素的朋友/哥哥/姐姐/同学，怎么不管好他！他出了事情，你们都要负责任！”
这些话我还是从谈素的老同学嘴中得知。他的朋友告诉我，曾经读书的时候，她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就跑到他家里来。
同学当时还在睡觉，谈素母亲先是冲进门，与同学的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就站在同学的床边。同学一睁眼，就看到谈素母亲死死盯着他，责问他，“我家谈素在哪里？”。
谈素的同学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谈素母亲的那张脸，与被吓到的感觉。
谈素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拿到了些拆迁款，也就是大伙嘴里的“暴发户”。这突如其来的财富让谈素与他的父母都迷失了自己，自认为自己算是个富二代了。
这层身份令他在公司里是狂妄的不行，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告了“十宗罪”。
在谈素失业的日子里，我鼓励他试着投了几份简历，但很多都石沉了大海。他也并不着急，因为一点没耽误他在外面和朋友吃喝玩乐。而我由于在医院上班，工作时间没那么自由，压根管不了他在外面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就在我对谈素越来越失望时，迎来了我们婚姻的转折——我怀孕了。
我告诉谈素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好收到了一家私人企业的简历回执。对于他来说，算是双喜临门，我也很开心他能慢慢走上正途。
谈素父母知道后自然很是高兴，因为他母亲自从婚后都明里暗里表示过很羡慕别人家的第三代，还特别加了句“别人家的是孙子”。
我的工作并不是很清闲，医院里也很少有人特地申请休假回家养胎，大家都是一直工作直到生产。
所以我随大流，一边怀着孕，一边上着班。谈素只要不加班，就每天来接送我。他在新公司也干的不错，可能知道工作没那么好找，加上自己快做父亲了，稍稍稳重了些。这份工作的缺点就是需要出去应酬，而且回报也很低。
日子似乎在慢慢的跑上正轨，我与谈素也很期待肚子里的宝宝以后会像谁一些，我希望像我更多一些，她会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贴心暖心的小棉袄。
带着这份期许，很快就到了产妇建档案的时间。我这三个月刚开始胃口不是特别好，吃不得葱和香菜，闻到味道就想吐。所以这些日子我与谈素都住在娘家，我妈每天烧各种各样的菜给我吃。
建档案那天，产妇不是特别多，医生问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和她说，今早上厕所的时候有红色的东西，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血，因为看上去又不太像。医生让我去做个B超，我拿着单子就去了B超室排队作准备。
“你可能要住院了。”B超医生轻声地说。
“啊？怎么了，是胎儿不稳吗？”我有些紧张。
B超医生没有立马接话，他的指尖不停地滚动着鼠标，眼睛注视着屏幕中的图像，手里的工具在我的肚子上也没停下按压滑动的动作。
“你让你丈夫来一趟吧。你的孩子没有胎心，应该很久了。你这两天就会落胎，会大出血，很危险。要住院流产。”
安静的B超室里，只有电脑敲击的声音，以及医生简洁明了的结果。这只是他的一份工作，他每天接触的人碰见的各种病也是形形色色。
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对于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明白了吗？”
“好。。。好的，我。。我马上通。。通知我丈夫。”一滴眼泪不自觉得从眼角滑落，我发不出太大的哭声。
我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挪动到大厅里。打电话通知了谈素，他说他马上赶过来。谈素应该已经通知了他母亲，我也电话了我妈妈，我妈妈让我别难过，还年轻可以再生。
手里的电话响起，我接起电话，那头是谈素的母亲。
“怎么回事？？你们医院是不是机器有问题！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太平，你妈妈给你吃的早饭，我就说过一点营养也没有！这个孩子肯定就是这么没的！！我的孙子没了！！”
话筒里充斥着尖锐的责备声，孤立无助的我不知道如何应对。我哭的泣不成声，我不理解为何我承受了心里身体的创伤，作为同样女性的谈素母亲却要如此恶毒的怀疑我妈妈会害自己的亲外孙或者外孙女。
谈素赶了过来，他把我抱在怀里。我感觉自己有了依靠，心里的防线彻底断裂。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谈素的母亲又打电话给了谈素，谈素怒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们回到了我妈妈家。同时谈素的母亲也赶了过来，“赶紧，赶紧起来，我们再去其他医院检查一下！”
我其实不想再去受到第二次伤害，但是我也害怕是医院误诊。我只能选择妥协，谈素开车带着我们去了另一家市里的妇保医院。
医院里的人很多，我们挂号排队排了很久。谈素的母亲一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去护士台问两句。
“护士小姐，你帮我看看这份B超单，会不会是医生看错了。”
护士面无表情，她瞟了眼谈素的母亲，“前三个月胎心停了很正常，一般不会错。这种事情现在很多，你放宽点心，以后再怀，还年轻。”
“哦。”谈素的母亲听了就和没听一样。
终于轮到了我的号，我们进了诊室，医生看了下B超单，冷静地说对我们说，
“前三个月是危险期，胎停了也说明这孩子先天就身体不好，优胜劣汰，也是属于自然流产，比如说小树苗发育不良，你怎么浇水，它也不会长大，懂了吗？”
我与谈素点点头，而谈素的母亲并不死心。
“怎么就这小孩说没就没了呢？！怎么会呢！？我媳妇会不会是她自己身体问题？”
“也有可能啊，身体劳累，心情各方面的因素。这种也看个人体质的。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本身的胚胎就发育不良。”
“那要不要再查查，她早饭吃的那些鸡头米啊什么的那些，一点营养都没有。”
医生皱了皱眉，朝她说：“你想多了，鸡头米怎么没营养了？而且这张单子很清晰，你媳妇也已经开始出血了，她现在很危险，你们还是尽快住院流产吧。”
我与谈素已心凉，我们从人堆里挤出来。谈素的母亲一直在自言自语，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她似乎比我这个母亲还要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走进了电梯，电梯里只有我们仨。她还在继续嘀咕，我终于听清了她在说的话，“真的是没福气，哎，真的是没福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个日子没法过了，哎，真的没法过！”
我心里五味杂陈，本来就心情很复杂，身心俱疲，还要承受来自对方的羞辱。听了刚才医生的解释，也稍稍释怀了些。但是，这些咬我心口的字眼非常的令人难受，我已经快爆发了。
我们一路走到停车场，她还在继续念叨着这些消极的话，我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把手里的病历本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够了没有？我的孩子死了，我比你更难受！”
她瞪着我，白了我好几眼，那张没有唇部的嘴巴终于消停了下来。我们上了车子，一路无话开到了家里，她没有上楼，直接骑了她的电瓶车回她自己家了。
“你妈妈太过分了！我的孩子没了，我才是更伤心的人！她不安慰我，反而还要责难我！到底谁才是怀孕的人啊！？”
“那怎么办？那毕竟是我的母亲，你要和她道歉！”
谈素的这句话，让我明白他与他的母亲始终站在一起。无论他妈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要我永远理解并且记住这是他的母亲！
小产后，我修养了一个月。我继续住在我父母的家里，谈素也偶尔会住过来陪我。我与谈素母亲的关系还是僵持不下，我也不愿妥协。
直到谈素出了事情。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陌生来电，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拨通键。
“喂，是谈素的老婆李旖吗？”
“嗯，你是？”
“谈素欠了我十万，说好这个月还的，但是他电话打不通，他留了你的电话，你替他解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