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境
青石道路上。
许修远双手负后,慢悠悠向着家中走去,心里面思索着筑基破境一事。
当日许寅舟将筑基灵物,交到他手上后,两人便有过详细谋划。
一番推演过后,对局势做了最坏打算,必须要有所取舍。
重峦许氏离开秘境后,没了筑基修士庇佑镇压,青山仙城灵山之上,分属家族的灵地灵泉这一立族根基难保,按规矩会被镇抚司收回。
面对群狼环伺,许家旁系在仙城坊间积累的底蕴,诸如宅地、店铺、资粮乃至家族凡人,必定会被各家瓜分抢占;或被族人贪墨裹挟,成为另投门庭的敲门砖。
届时,仙城许家便是众矢之的,处在风口浪尖。
唯有再出一名筑基修士,方可破局重回青山仙城,为许氏再立传承根基。
许寅舟提议,两人分头行事。
由他在护道堂疏通奔走,为其筹谋后续的筑基事宜,包括突破的修炼密室,还有护脉灵丹。
许修远暗中护佑许家残存族人,到城外许家村躲避风波,等候他的消息。
因为突破筑基不易,闭关耗时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之久,所以租用突破的灵气密室并非易事,许寅舟需要时间筹备。
许修远本就不想卷进纷争当中,便同意了他的计划。
这般想着事情,即使慢悠悠晃荡,也很快走到家门前。
回到院中,许修远思索不停,在院里来回踱步,梳理计划有无缺漏之处。
这时,屋中有年轻婀娜的妇人,抱着孩子走出来,嘴上柔声哼着助眠的小曲,双手轻轻拍打怀中襁褓。
瞧见丈夫神情专注的模样,便停下哼唱,疑惑问:
“修远,外头发生了何事?传来的动静,我在家中都听到了。”
许修远闻声驻足,转身看向妻子,轻轻摇头:
“非是什么大事,有族人住村子里害怕,就想着搬回城里去,都是秘境之中的嫡系,人已经离村了。”
年轻妇人闻言,微松了口气,转而又愁道:
“害怕也是正常,许家村虽说一片祥和,很多年没遇见灾祸过境,可村子不比仙城就怕万一。
那禁地诡怪,不管白天理智尚存,还是晚上发了疯,都能让人心惊胆寒,风声鹤唳何日才能到头。”
妇人出身秘境道录家族,只因长得貌美,有修行天赋;又是家族庶女出身,能少些关系纠葛,当时才入了许修远的眼。
如今许家一朝失势,她也死心塌地跟着颠沛流离。只是来到这荒野边村,普通凡民的流放之地,只觉得草木皆兵,心中时刻崩着根弦。
许修远观她忧愁模样,心知好言安抚,难消她内心忧虑,便出声轻斥:
“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哪里轮到你忧心这些?禁地附近有镇抚司的人盯着,若真有灾祸过来,岂会不作示警?”
世道本就如此,实力低微即是原罪,仿若案板鱼肉。大势之下弱者如浮萍,忧虑再多又有何用?
相比禁地的诡怪过境,许修远更担心人祸,担心筑基家族的不怀好意。
这些鬣狗真要闻到腥味,敲骨吸髓才肯罢休,只是不想妇人徒增烦恼,便没与她分说。
妇人也是个好哄的,还真就吃他这一套。
这段时间以来,家族衰颓和背井离乡,让她慌了神,如今听丈夫一句叱骂,内心反倒踏实一些。
她紧了紧怀中襁褓,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跟着自我安慰道:
“也对,即使真有祸事临头,你我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定也能比别人逃的更快。”
许修远缓缓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小聪明,不动声色道:
“便是这个理儿,你这妇人哪怕生了孩儿,胸前都不见长上二两,可见是个猴精有脑子的,如何会慢了去?”
此话一落,顿时引得妇人一顿娇嗔抓挠,哪怕抱着个孩子也不愿吃亏,其心间愁绪也荡然无存。
许修远不理会妇人的打闹,转头又想到,虽是在等许寅舟筹备筑基的消息,但也要见机行事,不能落入进退两难之境,随即对妇人说道:
“既如此,你且将贵重物什归拢一番,做好随时脱身离开的准备。”
若真有意外发生,就带着妻儿逃往其他仙城,哪怕冒险也在所不惜,管他什么谋划约定,都没有身家性命重要。
妇人乖巧点头,理了理额头乱发,回屋放下熟睡的孩子,便忙活着收拾东西去了。
许修远不再管她,在院中石凳坐下,自储物袋中拿出功法观想图,静心参悟起图上巍峨大山,打磨心中道意。
所谓炼气修行,还需凝聚道意。
或颖悟非凡,师法天地,顺其自然;或拾人牙慧,观想图录,以它山之石攻玉。
两者其实并无高下之分,只看修士能悟得多少神韵,好为日后筑下道基之时,增添几许形神,夯实道基底蕴。
有的人心比天高,不切实际,心中道意虚浮缥缈而无形。有的人单纯的观想图录,一板一眼,心中道意刻板有形而无神。
此两者,皆不可取也。
————
【重峦秘境】,护道城。
重峦宗组建的护道堂,位于秘境山门的山脚之下,在一个占地不小的城镇之中,此城名为护道城。
护道城有传送大阵,可迅速通往秘境之外。
城中囊括护道堂衙署各司,包括掌律司、内务司,镇抚司,育英院。
除此以外,护道堂诸多兵籍道修,以及金丹真人的家眷后裔,皆是在城中修行。
重峦宗对兵籍管辖尤为严苛,其中以人数最多的镇抚司为最。
镇抚司任务繁重,平日里轮值巡守,当属寻常。危急时刻,身陷险境、拼死厮杀也是常有之事。
不过道兵一旦跻身金丹境界,护道堂便会有所优待。
允许其恩荫家眷亲人,以临时道兵的身份,在【重峦秘境】之中修行,且不用承担相关职责。不过数量会有所限制,护道城也因此有许多道兵金丹家族。
而金丹修士一旦陨落,其家眷便没了优待,唯有等待内务司驱离秘境的命运。
言归正传,抛开那些已为人妇的外嫁女不谈,还留在秘境之中的许家人,便只剩下许寅舟与许思明这对叔侄。
两人皆是各凭本事,付出一定代价后,得以继续留在了【重峦秘境】之中。
育英院,藏书阁静室内——
许寅舟闭目静坐,呈五心朝天态势,显然是在吐纳修行。
在其身体周边,丝丝缕缕的灵气,倦鸟归林般被吸纳,进入其经脉之中,经过周天循环后,汇入气海丹田。
许寅舟缓缓睁开双眼,结束了修行功课,唏嘘自语:
“结丹,何其难也,也不知会否晚了点?”
摇摇头,想到那个操持几十载的重峦许家,不免自嘲,
“庸碌半生,一事无成。”
既不能挽家族于既倒,又不曾在修为上有所建树,两者皆贪,两者皆失。
许寅舟目前的修为,已至筑基后期之境。到了以丹田为灶,以道基为鼎,熬煮气海灵力,炼就玉液的阶段。
筑基修行,共分四个阶段,分别是炼道初期,罡煞中期,玉液后期和丹胎圆满。
许寅舟尚处玉液阶段,其后还需凝结丹胎,方可冲击结丹。
“可终归还是不甘心呐!”
许寅舟怔愣半晌,抬头望向窗边,像是要透过窗口,看到更远的秘境之外,语气幽幽:
“只是不知,你作何抉择。是下一个我,还是另一个许思明?”
说完又立马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又何苦操这心?若是他连那群野狗都玩不过,又何谈这些?也配不上这份机缘,蠢死了倒是干净。”
若非他许寅舟筑基已成,血泥这方来历不凡的宝物,如何会便宜了许修远这小子?
许寅山渡劫之前,方才舍得透露些许风声,宝物乃重峦许氏立族之祖,上三境大能在万丈深渊之地所得。
“只是如今形势不明,其若真有不测,只怕帮他收尸取宝,再另找一个都难了。”
想到这,许寅舟不禁看向了重峦宗山门方向,眼神莫名…
在几天前,许寅舟便入了护道堂兵籍,凭他金丹有望的道基品质,以及筑基后期修为,自然不会被拒之门外。
又用身家积蓄打点,得了个职司,被安排进育英院藏书阁,每天归置整理秘籍图卷,倒也乐得清闲。
像掌律司那些权柄大、内务司油水足的位置,自然轮不到他一个破落户。
好在,却也不用进危机四伏的镇抚司,定期便要到秘境之外值守,或是巡查厮杀。
老人过往大半辈子,一直在为重峦许氏劳心劳力,如今费尽心思留在秘境之中,应该是心灰意冷了。
终了自私了一回,至于有无其他考量,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重峦宗山门,某座府邸的密室内——
一白袍男子盘膝而坐,其双目紧闭腰杆笔直。
观他样貌,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男子正是许思明。
而密室之内灵气狂涌,在他身前地面上,有两只开启的玉瓶,只是瓶内空空如也。
此时此刻,许思明意沉丹田,其内并不平静。
只见丹田气海之中,灵力沸腾不休,而造成如此景象的,是两道性质不同却威势不凡的气息。
一道刚烈而锋锐,一道厚重而阴寒。
这两道气息,正是天罡和地煞,被缓缓融合到灵力中去,顿时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灵力紊乱暴动,在丹田内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失去控制,反噬周身经脉。
许思明却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双手掐诀,催动道基镇压沸腾灵力。
丹田气海上空,有着一幅恢宏异象。
巍峨大山居中矗立,其上铭刻三枚玄奥纹路,在山体异象内,几枚形似种子的毫光,在上下悬浮。
山脚处,汹涌大河绕山而流,浩浩荡荡。
山为主,是根本;河为辅,添神异。
此正是重峦许氏家传功法——《山河真经》,在修行有成后所筑道基,所成异象。
在道基镇压之下,气海灵力缓缓复归平静。
许思明此刻俨然是在闭关突破,丹田气海混炼罡煞,由炼道初期境界,突破到罡煞中期之境。
过往因为家族窘迫,无法购置天罡和地煞这等奇物,以至于在筑基初期蹉跎岁月,如今却是不同了。
良久过后,许思明睁开眼帘,眸中有精光闪过,随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只是观其神色,却无突破成功的激昂,似乎破境于他而言,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只平静自语:
“筑基中期,不过尔尔。”
“大道登高,青云直上,今为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