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道人
从孔洞进去，一路斜着往上，过了几十丈有余，别有洞天。
矿洞宽广不见天日，洞内潮湿气味刺鼻。
穹顶如玉碗倒扣，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碧绿萤石。
萤石末端滴答滴答掉着水滴，汇聚到中央形成一方碧绿深潭，潭水积满外溢，从刚才进来的孔洞流出。
许修远脸上晦暗不明，透着莹莹绿光，环顾了一圈矿洞后，视线落在碧绿深潭上，低声道：
“呵...得来全不费工夫耶！竞是『玄元重水』，难怪那些畜生要争着霸占外面的泥潭，可以强横体魄不说，还能吸纳金铁之灵粹，使周身甲壳愈发坚硬。”
『玄元重水』诞生于金属性灵矿附近，其色碧绿，重若千钧，矿脉愈大，生成重水的数量越多，属于筑基上品的灵水。
一千年前，家族有位金丹老祖，便是炼化此灵水步入筑基初期修行，在心得注解中更是赞赏有加，言明此灵水十分契合《山河真经》。
根据玉简记载所述，此灵水的神异之处，在于：
裨益神通威力，对灵力加持颇多，可以强横体魄，更能夯实道基，对结丹渡劫帮助不小。
许修远采摘头顶萤石，以灵力熔炼制成大缸，为此花费了不短的时间。
『玄元重水』的采集对容器材质有要求，若是不得其法，最终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便体现出传承底蕴的重要性来，若是让一个散修过来，也只能两眼抓瞎。
容器准备就绪，许修远潜入碧绿深潭，越往下潭水压力越重，直到水潭底部才停下。
此时此刻，许修远暗自咋舌，以其筑基体魄之强横，也感觉到了明显的不适，一举一动倍感压力，身躯被大手以巨力握住一般。
许修远不敢久留，开始收取潭底的一层『玄元重水』，这是品质最好的部分，直到装了满满两大缸才停止。
许修远没有在矿洞贸然炼化，此地灵机受灵矿影响，偏向金属性，于功法修行不利。
一直等到第二日天明时分，江湾饿诡离散上岸之际，许修远才钻出孔洞，避开江湾的混乱，顺着河流的淤泥，像一条鳝鱼往下游钻去。
离江湾越来越远，许修远这才离开大江上岸，但在江滩边上又有发现，
“这是...铁疙瘩？”
脚下鹅卵石堆积，以白色黄色居多，里面掺杂着稀稀疏疏的漆黑石块，石块圆坨坨形似鹅卵石，许修远捡起两颗仔细端详，眉头轻轻皱起，
“莫不是饿诡吞矿后所排？”
一阵狂风突兀袭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空忽然之间开始乌云密布，风卷残云往大江下游方向汇聚。
许修远不明所以，但周围已经沸腾起来，漫山遍野的饿诡往大江下游奔去，像极了历史纪事中描述的兽潮。
许修远纠结许久，还是跟了上去，饿诡聚集的地方，好东西肯定少不了。
况且，这些怪物在理智不失的前提下，其阴狠狡诈不弱于修士半分，真要有危险岂会这样上赶着去送死？
许修远自幼在市井底层摸爬滚打，赌徒心性已经根植于骨子里，敢舍得一身剐去搏通天富贵，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
悬崖处，江河成瀑，一座幽深山涧被冲击而成。
山涧两侧，崖壁陡峭。
崖顶林木茂盛，崖畔林间饿诡匍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极有默契一般，齐齐盯着山涧下面。
许修远赶到之际，刚好看到一只饿诡从山涧底下飞起。
“通灵诡怪！”
此饿诡形似水蛭，背部却长着五彩斑斓的肉瘤，错落在满是褶皱的老皮之上，又挂着一层粘液，其头部巨口微张，有涎水从细密利齿之间流出。
它凭虚而立，浑浊的眼珠里满是迷惘，转头望了一圈崖顶林间的饿诡，却能口吐人言：
“孩儿们都来啦，闭眼一睡醒来后认识的都不在了，看来还是我最能熬...不过你们还得等一等，能否吃上我这身烂肉，就要看这天雷了。”
它的脸庞苍老得像一张老树皮，咧开巨口似笑非笑，惋惜道：
“两个小家伙有够谨慎的，老朽想打个牙祭都不成，一个不慎，说不准还要被它们拎去，嚼碎了骨头吞个干干净净。”
天幕完全黑了下来，乌云如墨，赤电成蛇，隐匿云间。
它一身气息突然暴涨，引起一阵猎猎狂风，而散落在林间的一众饿诡，因为承受不住威压已经趴倒在地，嘴上呜咽不停。
许修远呆在江边一处隐秘之地，感受着漫天威压呼吸变得粗重，但还不至于像饿诡那样不堪，只静静等待。
“噼里啪啦！”
赤红色雷电很快劈下，蕴含着无尽的愤怒，将虚空中的饿诡团团包裹，密不透风。
许修远已经是瞠目结舌。
与观摩过的老族长金丹雷劫不同，此次的雷霆像是水流一般，从九天之上瓢泼而下，令人观之绝望生畏。
劫雷毫无章法，没有间隙，连绵不绝。
如此恐怖的天威，那形似水蛭的饿诡...硬生生抗了一炷香的时间，可见其实力之强横，但最终只剩一副骨架从高空掉落，坠向无尽山涧底下。
天地倏尔为之一清，漫天威压随即消散，山涧附近下起了淅沥沥的血雨。
下一刻，南北两个方向各有一道残影闪烁，于瞬息之间扑向那副骨架，现出身形是一道人影，和一尊庞然大物，围绕骨架抢夺引发惊天大战。
好在大战发生在山涧底下，没有波及到崖顶之上。
“凭虚御空，又是一只通灵期的诡怪，还有那道人影，莫非是金丹真人？”
许修远远远观之，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藏匿自身气息，更不敢将神识外放，但心中对那道人影的身份来历，生起了一丝丝好奇之心。
大家同属人族修士，若有意外发生，不知他会不会施以援手，但我为何深入禁地一事，却不好解释清楚。
许修远视线一转，望向崖顶躁动的饿诡，想了几息时间，才吐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评价，低声感慨道：
“一鲸落，而万物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众饿诡沐浴在血雨中，贪婪吮吸降落下来的血雨，有些忍不住雀跃嚎叫起来，好一场饕餮盛宴。
又望了望山涧那边，见一时半会还分不出胜负，许修远连忙取出玉瓶，开始收集飘落在附近的血雨。
血雨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停了下来，许修远将装着雨水的两只玉瓶收好，准备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然而还没动身，他便僵立在了原地，不敢有丝毫动弹。
山涧底下的争斗骤然停歇，跃出一道人影和一尊庞然大物，各自悬停一方。
那尊庞然大物猛的甩了甩头颅，又打了个喷嚏，有尖利声响传出，恍若金石交割：
“这些血食该如何分配？也是你我各自一半？”
虚空中那道人表情生硬，略微沉吟后，艰涩道：
“可以！且不必着急出手，等它们啃食完落地的血雨本源，届时再动手不迟。”
庞然大物发出一声刺耳尖叫，似是在答复后者提议，低着头俯瞰地上的那群蝼蚁，忍住身体血脉的躁动。
林间饿诡在血雨停下后，开始像蝗虫一样，啃食沾染过雨水的一切，泥土岩石和树木枝叶，乃至互相厮杀攀咬起来。
当然也有机灵警觉的饿诡，发现了高空上伫立的两道身影，它们不声不响的准备逃离此地，只是没跑出多远，就被那尊庞然大物捉住。
它伸出两只巨爪，各捏着一只外逃的饿诡，塞进口中嚼动利齿，发出吱吱声响，还有汁水横流。
如此一幕，令得饿诡瞬间炸开了锅，开始四散奔逃，只是很快就被威压镇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有寥寥数只，因为身处外围，得以逃脱威压封镇，亡命逃窜。
许修远所在的那处地方，因为有血雨落下被威压重点关照，自然算不得外围。
在他僵立原地，不敢动弹之时，就开始琢磨逃命之策了。
在听了人族道修与庞然大物的对话后，许修远如遭雷击，提及的血食一词更让他心惊胆寒，
这人族道修怎敢以饿诡为血食？莫非他也是触碰禁忌，堕落成为一只饿诡了？
但不管怎么说，彼辈既然搅和到了一起，就不会有同属于人族修士的感念，危机时刻非但不会施以援手，可能还会优先杀人灭口。
许修远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敢抱以任何侥幸心理。
有两尊大修在场，可以轻易镇压一切，单凭他这小身板自然无法抗衡，如何抓住时机逃离此地才是上策。
直到饿诡群滋生骚乱，又一哄而散，许修远这才有所动作。
先是借着『闪身符』的速度，果断跳入身旁大江，随即不管不顾向着瀑布冲去，手中紧紧捏着『叠嶂符』。
看着四散外逃的漏网之鱼，那尊庞然大物勃然大怒，它口器震颤发出一声刺耳尖鸣，使得散逃的饿诡承受不住，顿时瘫软在地。
那道人脚踩虚空，淡淡地看着那尊庞然大物施为，中途瞥了一眼大江方向，麻木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只是顿了两息便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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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修远是幸运的，『叠嶂符』没有用上，但是那声刺耳尖鸣瞬间叫江河沸腾起来，更使得他七窍流血，在江河之中晕厥过去。
许修远毫无知觉，流经瀑布后坠落山涧，又跟随着湍急的江流，涌向山涧底下的地下暗河。
等他再次睁眼之时，身处一方浅滩之上，不知过去了多久。
此处暗无天日不见一丝光亮，天地寂寥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腐臭。
“莫不是到了九幽地府！”
许修远浸泡在水中的双腿，已经开始腐烂，血肉消融可见白骨。
“好毒的河水，触及之处似被真火灼烧，却又有着刺骨的阴寒。”
搬运灵力驱散阴寒，竟是晦涩无比，许修远只得爬上河滩，先离开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