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宫太妃
洛州行宫承恩妃，宠冠六宫惹人诽，君在恩在自无忧，君去恩逝徒伤悲。
说起这洛州行宫的主人，自然是宫人们口中的那位承恩太妃了。承恩太妃名唤萧丽华，乃先帝之妃，先帝对其之恩宠甚于当年明皇之于杨妃，说三千宠爱集一身，那是绝对不为过的。
想当初，萧丽华恃宠而骄，得罪于郭皇后，皇后联合宗亲设局，欲置其于死地，先帝几番庇护，才保住萧丽华的性命。经此劫数，萧丽华收敛了不少，郭后亦有所隐忍，但先帝情之深切，不愿爱妃再陷争斗，遂想出分宫而治的法子。
所谓“分宫而治”，指的就是郭后居皇极正殿，而承恩妃萧丽华迁至洛州行宫，先帝则两头跑，两头不得罪。
与爱妃相隔，先帝自是不愿意的，但无奈皇后一族势大，不得不有所顾忌，保命之于相守，先帝为萧丽华选择了保命。
不过，好在洛州离帝京不远，快马急鞭一日便可到达，而洛州行宫位列各行宫之首，曾是大魏王朝皇庭之所在，虽说，大魏已覆灭百年，往事不堪回首，但雕栏玉砌应犹在，洛宫之亭台楼阁、皇宇气势绝不亚于帝京宫殿，且临商贾重地、五州通衢之洛州城，居于此，可尽享繁华胜景，又不受帝京规制所约束，实乃神仙之地。
神仙之地神仙居，神仙自有神仙态。
萧丽华迁入洛州行宫后，少了约束，自然也放纵了不少，过起了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先帝忙于政务，无法常赴洛宫，但每年春至、夏临，御驾必赴行宫，一待便是数月，期间百官来朝，盛况空前。于是乎，便有了洛宫胜于正宫，洛州胜于帝京之说，彼时，连迁都洛州的传闻都甚嚣尘上。
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先帝终是先走了一步，郭后荣升太后，承恩妃成了承恩太妃，一字之差，一世之别，曾今恩宠不断的萧丽华败了，败给天时，也败给人和。
先帝一去，天恩不再，老对手郭后步步紧逼，威胁不断，且连年裁撤行宫经费，欲将洛宫那神仙之地变为神鬼之地，至此，洛宫传奇幻灭，承恩妃守着一个太妃的名头，勉强维持着这日益破败的洛州行宫。
要问郭太后为何不直接除去萧丽华，皆因先帝之遗诏，遗诏中明言，继任者必须尊养承恩妃，保其名号，保其宫殿，保其殊荣，若有违者，乃不肖子孙。
于是乎，继任之君景曦可不愿担这不肖子孙的罪名，只得经年累月劝诫其太后嫡母，放承恩太妃一马，以免逆先帝之旨。故而，造就了今日之局面，太后相逼，承恩退让，圣上斡旋。
虽然相较于过去，洛宫盛景不再，但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如今的承恩太妃依旧能在苦闷中找些肆意、找些妄为，比如，耍一耍她的太妃威风，拿李翠红、蔡文兴这样的小宫人出气。
李翠红是常兰院的管事姑姑，那蔡文兴，又是何许人也？
蔡文兴乃洛州行宫内府局总管蔡文忠之弟，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举止间又透露出些许温文尔雅之感，没有半点其兄恶态。
平日里，蔡文兴若在宫道上行走，总能引得一群宫女驻足，当然了，故意搭讪者也不在少数，因而，此等人物，此等事迹，怎会不入承恩妃之耳？没多久，承恩太妃便将蔡文兴招入内宫，封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命其伺候在侧，养养眼也罢。
蔡文兴少时被蔡文忠带入宫中，按理说，心性恐随其兄，可实际却并非如此，他在一众宫监中属于不求上位的，只盼着有朝一日能离宫返乡。当年，蔡文忠随承恩妃迁至洛宫，连升几级，而蔡文兴这个弟弟却未跟去，只是守着御药坊那份研磨苦差，耗去了十年的光阴。
至帝崩，郭后的清算开始，凡与洛宫有牵连之人都被赶走了，这当然也包括蔡文兴。蔡文兴原本打算返乡，行前，他特意绕道至洛州，与兄告别，怎奈其兄留了他月余，月余之后，他又成了承恩太妃手下的宫人，遂是走不掉了。
在外人看来，返乡清苦，蔡文兴能在洛宫谋到份差事，终归是得了个衣食无忧，可蔡文兴却不这么想，他想返乡，想回到十年来魂牵梦绕的故土，那潺潺的小溪，那青青的山坡，是支撑蔡文兴在宫中苟活的唯一念想。只可惜，临了，他却顾念起了兄弟情。
“哥哥，我早就厌恶了宫里的生活，只欲返乡。”
“唉，我的好弟弟，太妃娘娘既已点了你，你若一走，叫哥哥还怎么在洛宫里当差呢？”
“哥哥，我们本可以不入宫！”
蔡文兴起了几分脾气，其兄蔡文忠连忙安抚了起来。
“文兴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太妃娘娘说了，只因近来洛宫缺人手，她才留下你的，等过段时间，娘娘便会放你回。”
遥想当年，蔡文忠放弃御药坊的安生日子，烧冷灶，去给毫无势力背景的采女萧丽华当差。之后，三载的功夫，萧采女飞升至承恩妃，即使迁居洛州行宫，恩宠依旧不减，距贵妃之位仅一步之遥，可谓是华丽逆袭。
对此，蔡文忠甚是得意，他得意于自己在纷繁复杂的后宫之中押对了宝，甚至认为是自己所教授的邀宠手段令小小采女由雀转凤。只是，人生无常，荣华富贵转瞬逝，先帝一去，洛宫萧条，但那已是后话了。
而蔡文忠劝说自家弟弟留在太妃身边，不过就是为了拍太妃的马屁，太妃虽已失势，但继任之君依旧尊养，即使行宫经费几度裁撤，仍是有不少油水，若其弟在，太妃更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蔡文忠捞起油水来，亦是方便不少。
于是乎，在兄长的几番劝说下，蔡文兴碍于兄弟之情，便留在了洛州行宫，他不过是个被正宫遣散的宫人，行宫太妃点名要人，他又能如何，生如柳絮，命如浮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罢了。
只是转眼三年过去，原本说好的一段时日，竟成了久久无期，蔡文兴的返乡梦似乎是无望了。
行至今日，承恩太妃仍将蔡文兴留在身边，还因蔡文兴与常兰院的管事姑姑李翠红走得近了些，发起了太妃脾气。
“启禀太妃娘娘，内府局蔡文忠到。”
“宣。”
承恩太妃端坐殿上，见蔡文忠押了常兰院一干人等跪倒在地，便问道：“蔡文忠，哪个是李翠红？”
“启禀太妃娘娘，此人便是常兰院的管事姑姑李翠红。”
蔡文忠推了李翠红一把，令本就慌张的李翠红，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呦，现在知道害怕了？”
承恩太妃上下打量起李翠红来，眼神中满是轻蔑，但见此人身材窈窕，面含桃花，且年华尚在，内心又起了一丝嫉妒。
“李翠红，哀家听说，你很不安分嘛。”
“太妃娘娘，奴婢一向安分，一向安分啊！”
不知是久居外宫，还是急于为自己辩解，李翠红连主子问话的规矩都忘了，竟擅自开了口。
“来人，掌嘴！哀家还没问完话呢，你一个小小贱婢竟敢顶嘴？”
太妃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便上前，对着李翠红就是一顿狂扇。须臾后，李翠红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面含桃花转瞬成了破败之相，太妃见状甚是满意。
“李翠红，你这奴婢胆大得很嘛，身在外宫，居然还惦记着哀家的内宫之物。怎么？是以为洛州行宫不比帝京，便没了规矩法度？”
承恩太妃似乎一语双关，她口口声声道规矩，可所行之举又有多少合乎规矩呢？不必明言，众人自是知晓的，但在这洛州行宫之内，她萧丽华的话便是旨意，什么是规矩，得由她说了算。
“李翠红，哀家素来宽厚，对底下之人从不妄加苛责，而你呢，竟敢偷盗先帝赐予哀家的织锦，何等猖狂！这些织锦，哀家可是珍藏了十数载啊，每每见到，总会想起先帝。”
话到此处，承恩太妃摆出一副甚是思念先帝的模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前额，似乎哀莫大于心死，可转瞬，她又脸色一变，怒气冲冲道：“此事一旦传于帝京，圣上怪罪哀家遗失御赐之物，再治哀家一个蔑视先帝的罪，那你这贱婢真是死上千次、万次都不够啊！”
萧丽华，这位离宫太妃，素来喜怒无常，在她眼中，宫人们无非用来余兴，或是用来出气的，李翠红得罪了她，性命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