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北狄奇花
北狄草原有奇芳,苦寒之地生异香,要问此花何得名,赤金王子愁断肠。
北狄苦寒,花木难生,然一种姿态妖娆的奇花却在草原上独美独盛,且常年不败。此花由西域商人带入北狄,在北狄的生长已有数十年的历史。花儿美艳,令草原平添了几抹亮色,本该是赏心悦目之事,可这花却叫人不敢靠近。
数十年前,北狄吉特拉部的赤金王子将第一批种植的奇花送给了自己的爱人,也就是巴颜克部的伊洛公主。伊洛公主甚爱此花,每日都置于帐中。不料,没多久,公主患上惊厥之症,药石无用,苦熬数日,终撒手人寰。
据说,伊洛公主死时,双目未闭,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花瓶,而瓶中所插正是赤金王子相赠的奇花。众人皆以为公主含恨,只因临死前都未能见到心爱之人。
王子从前方战场长夜奔袭,赶到之时,公主已殁,他看着爱人未闭的双眸,泪流满面,双手颤抖着将象征两人爱情的奇花放到了公主的身上。
从此,这奇花便被唤作伊洛,以纪念赤金王子的心上人——伊洛公主。
但一切还没完,三年后,就在赤金王子从颓废中恢复,想要重振部族之际,巫医却告诉他,原来,伊洛公主之死正是因为这伊洛花。
绝美的伊洛实则含毒,其花粉会令一部分人起惊厥之症。巫医发现,北狄部族中不少妇人都患上了该病,有些身子弱的,就同伊洛公主一般,一命呜呼,故而,巫医建议立即停止种植伊洛花。
赤金王子听完巫医之言,几度欲寻死,他不能接受原来是自己害死了心爱之人。王子吞下整朵整朵的伊洛花,以为能够毒死自己,可这伊洛啊,据巫医分析,只对部分人,特别是体虚妇人有作用,凡是起过痘症之人,皆能免于伊洛之毒。
痘症在草原上很是常见,多半为接触牛羊所致,牧民得了,烧上几日便能好。而王子在外征战,也免不了被传染,但体格强健的北狄汉子不消几日的功夫便能压下痘症,恢复如常。
只是,这痘症,对于养尊处优的部族公主、贵妇而言,离得甚远,她们极少在野外接触患病牛羊,故而未获得相应的免疫能力,一旦接触到伊洛花,便极易起惊厥之症。
几番打击之下,求死不成的赤金王子开始在整个北狄草原上扫荡伊洛花,哪个部族种植伊洛,他就攻打哪个部族,由此,挑起了北狄草原上最为惨烈的伊洛之战。
赤金王子的一意孤行拖垮了整个吉特拉部,吉特拉成为北狄草原的众矢之的。其他部族认为,种什么花、养什么牛羊,那是他们的自由,不能由赤金王子的好恶来定,而伊洛公主生前所在的巴颜克部更是联合多部围攻赤金王子所在吉特拉部,以捍卫他们所推崇的草原精神。
重兵围困之下,赤金王子寡不敌众,倒在了伊洛花丛之中,那扑鼻的香气,令他仿佛再次看到了伊洛公主,这一回,他终于得偿所愿,求死得死了。
赤金王子死后,巴颜克部取代吉特拉部,成为北狄草原的霸主,而伊洛花则被奉为北狄圣花,得以大面积种植。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北狄更是利用伊洛花的毒性,多次将花粉撒入西川边塞的水源地,造成卡城之内数轮惊厥之症的流行,以此达到偷袭西川的目的。
不过,近些年来,西川边塞的军士与百姓已经习惯了伊洛花粉,更有中原的郎中配制了化解之方,也就是在卡城被奉为居家必备良药的紫风流。
紫风流亦取自于花卉,即中原之瑞香花,其气味之浓烈绝不亚于伊洛。该花有玲珑之状,旖旎之态,花粉入药,可压制伊洛之毒,实乃花中上品。
故,卡城之内,各家药铺都备有紫风流,供外地来访的商贾、手艺人等解伊洛花毒之用。这不,边塞归来的景兰太子也备有一瓶。
“等一下。”
正当章延龄带着上官赋欲离开营帐之际,扮作副将赵漓的景兰太子叫住了他们。
“姑娘,带上这个吧,这个药粉清热解毒,可缓症状。”
景兰太子往上官赋手中塞了一个小瓶,上官赋全身酥软,差点没接住那个药瓶,幸好太子反应快,直接将小瓶挂在了上官赋的手腕上。
此举被穆云峰看在眼里,他心生恼怒,待闲杂人等散去后,满腔的怒火都朝太子发了出来。
“赵副将好兴致啊,来了洛州也不忘风流本色。”
“风流本色?”
景兰太子一愣,不知自家舅舅发的是哪门子的火。
“怎么瞧上那姑娘了,塞个药瓶当作是抛砖引玉?何须如此麻烦,本将把人给抢回来,不就得了?”
穆云峰说得甚是直白,太子听罢,瞪了好舅舅一眼,道:“看来,穆将军来了洛州亦不弃魔王做派啊。”
“魔王?我是你舅。。。”
穆云峰话一出口,便觉不妥,毕竟,眼前之人扮的可是副将赵漓啊。
“哦,还记得是我舅舅啊。”
“你轻点!别被人给听见了。”
“舅舅又没错,穆大人难道不是赵漓的远房舅舅吗?这青山营中,大人可是不少人的舅舅呢。”
太子撒起了娇,露出小孩心性,穆云峰见状直摇头。
“好、好、好,远房舅舅,穆某人就是出了名的外甥多,对吧?”
诚然,穆氏远亲颇多,素日里,总有人唤穆云峰为舅舅,他年岁不大,却辈分极高,于是乎,穆舅舅只得见怪不怪了。
“赵副将既知自己是穆某的远房外甥,那就更不能没大没小,方才唤我为魔王,这成何体统?”
“魔王没错啊,卡城不都这么唤你嘛。舅舅砸了明月香姑娘的场子,那她为你赋一首魔王曲,亦是回赠啊!”
在卡城的日子,景兰经常躲在清河坊掩人耳目,时间久了,连他的好舅舅穆云峰都以为太子迷上了清河坊的头牌歌姬明月香,故而,舅舅去砸过几回场子,而明月香呢,则赋了一首魔王曲以作回敬。
“你小子到底站哪边?明月香给你吃了迷药吗?整日把她捧在手心里!”
“舅舅,那是可用之人!”
“可用之人?哪方面?唱曲妖舞?这能助你?”
话到此处,穆云峰又停了下来,也对,助太子登基之事岂可轻易说出口。
“舅舅,你怎么总是妖啊妖的,先前,我好像还听到你唤那姑娘为妖女呢。”
“唉,你可知道她说了甚?玲珑社稷,可笑却无君王命!”
听到此言,景兰太子脸色似有变,他看着穆云峰,半晌未言。
穆云峰自知戳到了太子心事,欲宽慰一番,但太子抢先一步道:“是啊,江山秀丽,确无君王之命,这景兰太子,从来就是全天底下的笑话。”
景兰笑了起来,几分苦涩,几分痴狂,穆云峰见状,拍了拍景兰的肩膀,道:“有道是风水轮流转,眼下,我们不就有机会了嘛。”
“舅舅,机会与否,恐怕,还未可知吧。”
“景兰。。。”
看着意志不振的太子,穆云峰一着急,竟唤其真名。
“穆将军,我是赵漓。”
“呃,赵。。。赵副将,本将是想说,”
穆云峰甚是尴尬,总教导景兰行事要谨慎,筹谋了易容之术,可自己却忘了忌讳。
“赵副将,本将想说的是,刚才那个宫女话中带毒,你怎可将紫风流交予她?”
“舅舅不是也请了郎中来瞧她嘛。”
“我那只是场面功夫,总得行个道义之举吧,至于能否医治,全看她的造化了。而你呢,却是把如此重要的紫风流交予她,万一此女。。。”
穆云峰如此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要知那紫风流有着极为强烈的地域属性,中原之人根本用不到,只有卡城边塞才会备这种药,穆云峰担心太子暴露,遂埋怨了几句。
“舅舅,如果没有紫风流,她会死的。”
“可是。。。”
穆云峰欲言又止,他自然明白宫女的命也是命,可宫女的性命之于太子的安危,则又无法相提并论。
“舅舅,她发病是因我。”
太子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脸颊上的这副易容面具混入了不少伊洛花粉,上官赋之所以突发惊厥,多半是因此。
“唉,都怪营外那几个没眼力见儿的,知道我帐中有人,还把你带进来。”
“舅舅,他们只当我是赵漓。”
诚然,怪营门外的守卫又有何用,青山营一向人来人往,要请谁,要挡谁,可不是小兵们能把握得了的。
“我明白,只是今日,你确有鲁莽之处,本就是为圆个场,又何必真救人?”
“可是舅舅,你不觉那姑娘方才发病的样子和我母后很像吗?”
幼时,景兰总会见到明德皇后惊厥抽搐的样子,那时的他太小了,害怕地拉住母亲的手,却又无计可施。
“我当然知道,女儿家易患此病,族中的几位姐姐刚到卡城时,不也被这伊洛花粉害得不清嘛,只是长姐。。。”
穆氏一族初到卡城之时,族中不少女子都患上了惊厥之症,幸得当地人提醒,吸入紫风流药粉后,方才缓解。
又是惊厥之症,这令景兰很快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突发疾病,药石无用,时好时坏,体弱难支,这些情况都能对得上,于是乎,景兰不禁怀疑起自己母亲的死因,恐非外界所说的因生产所致。
穆云峰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中原极少存在伊洛花粉,何况是帝京皇庭,若明德皇后真因吸入伊洛而发病,那必是遭人陷害。
只可惜,斯人已逝,往日种种,无法再作考证,景兰与穆云峰不得不吞下这苦果。
“舅舅,因伊洛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救那姑娘,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唉,舅舅当然知道这是功德一件,也恨伊洛之毒,可我们身边凶险太多,一瓶紫风流恐会泄露你的行踪啊。”
穆云峰边说边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这趟差事没办好,说不定,回去就被承恩太妃给处置了呢?你救她,恐也无用啊!”
承恩太妃名声在外,谱大,不好相与,穆云峰料想,任凭这小宫女如何伶牙俐齿,事儿没办成,性命过半堪忧,可景兰却不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如果当初,有人给了母亲一瓶紫风流,一切还会是如今的模样吗?”
太子又开始忧郁了起来,他的性子不易捉摸,时而释然,时而耿耿于怀,穆云峰见状,只得道:“好了,赵副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正事?好,我的穆大人,赵漓既已到,那族公接下来又准备作何安排呢?”
“当然是洛河之滨,返京之始。”
“返京之始?真的能重返帝京吗?我那皇兄在,郭后在,还有马世冲也在啊。”
历经多轮宫廷争斗,景兰太子顾虑颇重,对于重返帝京,他总表现得不温不火,即使在至亲面前亦是如此,隐其心智,已成景兰之常态。